第71章 漁翁得利
順嬪隨意掰著護甲上鑲嵌的一顆水膽瑪瑙,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一局既救了兆暘,又饒了靳娘一命,還洗脫了貞妃的嫌疑,實在是一舉三得。不過,我看貞妃未必能領你的情,她的目的還沒達到呢,被你給攪了局。」
陸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微微嘆一口氣,只道:「我只對得起我自己的心罷了,不知便罷了,知道了就實在不忍心看著兆暘受罪,我也身為人母,母子連心,推已及人,若是我的錦瑟遭此劫難,不知心要多痛。至於她領不領情,我並不在意。」
順嬪站起來,理了理石榴裙的褶皺,道:「我出來久了,該回去了,慶寧還等著我呢。」
陸媛將順嬪送出殿來,彼時月華初升,月色靜謐自天際雲朵間暢然流下,光滑得似攏不住的一匹細滑綢緞。
月色華光清明,照在靜翕宮前的石階之上,如水銀瀉地,又如寒霜覆蓋,一片清輝淡如水。
順嬪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轉回身來,鬢上的東菱玉纏絲曲簪微微顫動,劃過晶亮的弧線,低低道:「我在宮中呆了這麼多年,看了那麼多事情,難免帶了戾氣,妹妹還能保持著一顆初心實在難能可貴,我只希望是我想錯了想多了。」
陸媛緩和而從容地道:「凡事都想別人感激,那必然會失望的。哪怕人人負我,我也只討個自己安心罷了。」
順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而去,玄色暗紋的羽緞斗篷消失在夜色中。
靳娘離開了坤儀宮之後,內務府馬上挑選了合適的乳娘補上了。
兆暘的病漸漸好了,精神也慢慢恢復了,皇后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到了肚子里,並且對神婆驅邪的法力深信不疑。
在皇后的提議下,安翎月被晉封為月貴人。在冊封禮上,安翎月梳著高高的望仙髻,鬢上插著金鏨紅珊瑚福字釵,鑲著精琢玉串珠,長長垂下至耳垂,身穿蕊紅色聯珠對孔雀紋錦,密密以捻銀絲線作雲水瀟湘圖,雪白素錦底杏黃牡丹花紋的錦綾披帛寧靜流瀉於地。
她跪在白玉石鋪成的地上靜靜地聽著李忠宣讀冊封的聖旨,臉上掛著謙遜恭謹的笑容,但是眼睛里卻分明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陸媛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記得當初她剛當選入宮的時候,被玉嬪教訓,那時的她猶如一頭無助的小鹿,眼神凄楚可憐,陸媛維護她為她解圍,她便感激地淚水盈盈。然而,時事變遷,物是人非,昨日那個膽小單純的安答應已經變成了今天城府深沉步步為營的月貴人。人心,終究是變幻莫測的。
翌日,天陰沉沉的,半晌,便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飛舞,極目一望,儘是白色,閃耀著一片連接不斷的銀光,天地融成了白色的一片。
春華掀起厚重的暖簾,欣賞著外面的大雪,高興道:「好大的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呢!等雪停了,咱們可以堆雪人玩了。」
陸媛正在將從瓊苑折來的梅花,紅梅或是臘梅、白梅、綠梅,顏色各異,一朵朵摘下放進透明的琉璃圓瓶,瓶中有融化的雪水,特別清澈,經炭火一薰,香氣格外清新。
她笑意殷殷,道:「瞧你高興的,你也不想想,下了這麼大的雪,天氣這般寒冷,那些衣不蔽體的窮人們不知要怎樣挨凍了,有詩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說的這樣。」
春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道:「主兒總是這麼菩薩心腸。咦,有人來了,這樣的大雪天,會是誰呢?」
陸媛順著春華的目光向門外望去,果然看見兩個身影披著厚厚的羽緞斗篷,正冒著風雪向靜翕宮走來。
陸媛連忙讓春華打起帘子,待二人走到跟前摘下雪帽才辨認出是貞妃和婢女秋霜。
陸媛命春華倒了滾熱的茶水來給她們驅寒,又在炭爐中添了許多銀碳,火苗熊熊燃燒起來,殿中和暖似三春明媚。
陸媛含笑恭敬道:「娘娘冒著這般大雪前來,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
貞妃淡淡瞧了陸媛一眼,微微而笑,又似未笑:「你聰敏過人,想必已經猜到本宮為何而來了吧?」
陸媛緩緩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嬪妾似乎猜的到,但不知猜的對不對。」
貞妃微露得色道:「那個月貴人果然有心機,穎嬪你費了一番心思,反倒讓她漁翁得利,撿了便宜,你可後悔?」
陸媛只微微一笑,淡然道:「同是後宮姐妹,她獲封貴人是她的福氣,我只祝賀她便是,談不上後悔不後悔。」
貞妃意味深長道:「穎嬪對待姐妹的情分令人佩服,只是這個月貴人吃裡扒外,辜負了你的一片情義。」
陸媛只笑而不語,端起熱騰騰的茶來抿了一口。
貞妃正了正神色,繼續道:「本宮今日前來,首先是要謝你,本宮生產那日,多虧了你從旁說話,才讓兆基得以留在漪蘭殿扶養,否則我們母子就要生生分離了,請受我一拜。」
說著,貞妃修長的身段盈盈站起,向著陸媛深深拜了下去。
陸媛趕忙上前將她扶起,道:「娘娘,折煞嬪妾了。」
貞妃重新坐下,臉色稍稍一轉,道:「我雖感激你,但是也有一句話要奉勸你,不要總想著渡人渡已,後宮這種泥淖之地,註定祥和不了,有些事情事不關己就少插手,於你無益。」
說完,貞妃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用眼角打量著陸媛。
陸媛心下明白,只淡淡道:「嬪妾並非多管閑事,只是希望能少一些殘害和紛爭,本來大家拋家舍親來到這深宮中就已經不易了,何苦要自相殘殺。」
貞妃頓了頓,又道:「我以前就和你說過,我的目的是后位,所有擋我路的人我都不會手下留情,這次的事情也就罷了,若是日後你我兵戎相見,不要怪我不客氣。」
說完,她起身走出靜翕宮,風吹起她的斗篷,露出一彎天水碧的裙角,斗篷上的衣帶微微飄舞,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