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剖台邊，一個年輕學生開始低語。

「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反應，查爾斯，過來幫我，再加大藥量，注意不要讓血流乾淨，內臟全部都縫合在應有的位置！」

「……所以說，世界是可知的，但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全知者的存在，物質決定意識，而意志只是物質存在於人腦中所反映的哲學觀點！」安西婭對德克斯特教授說道。

那年輕的嗓音還在繼續，聲音裡帶了點咬牙切齒的絕望和憤怒。

「屍體沒有復活，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我的實驗沒有問題，這具屍體還是不夠新鮮，要更新鮮屍體才可以……」

安西婭瞅了瞅那邊，轉頭繼續說道：「一切事物在其運動變化和發展過程中都遵循其固有的規律，規律是客觀的，不以任何存在的意志為轉移，既不能被創造，也不能被消滅……」

「不不不不不不，明明應該重新活過來的，站起來動啊該死的，神啊再一次給予我眷顧吧……啊哈哈哈一定是因為我只是使用了猴子的屍體，一定是這樣！」

那道嗓音逐漸變得狂躁混亂。

「……總之，要堅持無神論，反對有神論，將物質視為世界的本源！」安西婭拍板說道。

在四面八方的屍體標本下，安西婭緊緊抓住德克斯特教授的手揮了揮，為自己的馬克思唯物主義講解下了最終定論！

濃郁的黑暗陰影中，隨著安西雅的熱情講解，德克斯特教授的嘴角一點點上揚，勾出明顯笑容。

……

等到這場掉san值的解剖課實驗終於結束之後，這邊的馬克思唯物主義探討也隨之告一段落。

德克斯特教授啪啪鼓掌，對女學生豐厚的課外知識大加讚賞，並且對她的理念深表認同，願意在閑暇時間去拜讀一番她推薦的《資本論》和《□□宣言》，作為禮尚往來，他並且表示了自己這邊也有幾本好書值得一讀，如果想要，可以借給她看。

「是什麼書？」安西婭問道。

「《死靈之書》《蠕蟲的秘密》《艾弗尼斯集》《拉萊耶古卷》……」德克斯特教授說了幾本安西婭從來沒有聽過的書名，用優雅的聲調說道：「……都是一些記載了無稽之談的奇幻故事罷了，寫這些書的作者都是些瘋子，但裡面記載的內容拿來打發時間還是不錯的。」

奇幻小說妙啊，比名著有意思多了，她以前最愛乾的事情，就是在綠JJ上面看小說了，安西婭眼睛一亮，當即謝過了德克斯特教授的好意。

就在這個時候，解剖台那邊鬧起來了。

「屍體復活」課題的發起者、本次實驗的主刀人、醫學系的高材生、德克斯特教授的得意愛徒——赫伯特·韋斯特同學接受不了自己又一次實驗失敗的結果，正在解剖台邊大砸特砸。

周圍一圈穿白大褂的同學都在衝上去攔著他，特別是一個小個子青年，嚇的幾乎嘴唇都在哆哆嗦嗦，衝過去就抱住赫伯特同學的腰和大腿求他別鬧。

「碰——碰——碰——！」

金屬的解剖台被直接推翻，上面銀白色的固定架都被拳頭直接砸出了凹痕，眼看著就要報廢不能用了，實驗品的屍體順勢跌到了地板血窪里，腹腔里沒有縫合好的五臟從中脫出，如同詭異恐怖的兇殺現場。

一旁的小圓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大小號針筒和各種化學藥劑，現在也連帶著桌布被一把扯下，噼里啪啦的丟在了地上。

就算是這樣赫伯特也依舊不解氣，臉色潮紅，大喘著粗氣，四處轉動著眼珠子，在周圍攔著自己的同學們身上不斷巡視，似乎想要再找到一個發泄怒火的人。

而那個小個子青年幾乎要給赫伯特跪了，在他耳邊大喊道：「赫伯特，聽我說別這樣，科學實驗總是要允許失敗的，我們還有機會再來幾遍的，總有一次能夠成功……」

「你這樣愚蠢的笨蛋懂什麼，我本來可以成功，我明明都已經……」

怕鬧出什麼流血事件，一把掀開天鵝絨窗帘讓陽光照進來，又朝他們幾個走過去勸架的安西婭：「……」

死心吧，這奇葩實驗註定不會成功的。

雖然這樣想，但安西婭沒有把真心話說出口，而是和周圍的同學們一樣，苦口婆心的勸這位赫伯特學長實驗不著急，凡事要慢慢來，科學研究不能急在一時。

實驗室脫離了原本的黑暗環境，被燦爛的陽光一照，又被周圍的同學們阻攔下來，赫伯特原本那狂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平穩，不再隨意打砸，看到擋在最前方勸說的，還是一位清純而美貌的年輕少女時，更是羞愧的紅了臉。

「實在抱歉，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怒火。」赫伯特·韋斯特愧疚的說道。

赫伯特的好朋友兼助手，那個名叫查爾斯的小個子青年也對安西婭道謝。

安西婭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不僅是他，周圍的同學們也似乎從剛才那種狂熱的氣氛中回過神來，彷彿終於從一場夢境中清醒一樣，紛紛一邊彎腰整理雜物，一邊重新說說笑笑。

作為今年醫學系入學的新生，並且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女性學生，這些正在青春期的男青年們都對安西婭很好奇，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她搭話，並且介紹自己的名字。

安西婭眨眨眼睛，一邊回答他們的問題，一邊有種終於有種正常新生到班級的感覺了。

這個氣氛才對勁嘛。

除了鞋底板踩上的血依舊很粘很稠以外。

人類們說說笑笑，沒有人注意到實驗室的角落裡，椅子上空空蕩蕩。

在房門反鎖密閉的情況下，那位德克斯特教授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

包括安西婭在內，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彷彿潛意識就忽略了這個問題。

……

解剖是一門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就根本沒法學下去的學科，但除了第一天差點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之外，接下來的學習也漸漸步入正軌。

原因無他，常常替德克斯特教授頂班的醫學系副主任——艾倫·哈斯利博士收到了匿名舉報信。

這封匿名舉報信痛斥了「屍體復活」的可笑以及荒誕性，憐憫了作為實驗品的動物們受到的傷害，並且對解剖室臟污的衛生狀況詳細描述，深入分析了這樣不衛生的環境會嚴重干擾到科學研究結果，沒有消毒滅菌的角角落落更是病菌天堂，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撂到一大片學生！

艾倫·哈斯利博士收到這封匿名舉報信以後非常重視，在親自逮到現場之後，當場就怒氣沖沖的命令學生們停止了這個課題實驗，命令他們不許再無意義的殘害猴子，至於解剖室，也被女僕們重新打掃和消毒，恢復到煥然一新。

對於這樣的結果，匿名舉報者安西婭只能表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赫伯特同學不用謝我！」

這件事還有一個後遺症，就是赫伯特和艾倫·哈斯利博士徹底鬧掰了。

艾倫·哈斯利博士現在看赫伯特如同學院公害，恨不得立馬找到理由把他開除，被阻礙了畢生夢想和舉世無雙的科學結果誕生，赫伯特同學也仇視上了艾倫·哈斯利博士，把這位博士當做活在中世紀的老古董，一個偏執狹隘沒有眼光的蠢貨。

每次上課，剛好和赫伯特成為同桌的安西婭看到台上台下兩個人冷冷的仇視互瞪，作為罪魁禍首，她都能感覺到一陣心虛。

她只能說對於兩個人的關係惡化很抱歉。

但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寫舉報信。

「……屍體復活這種事，我不能說是荒誕的奇想，但以當前的科技，根本不可能實現，赫伯特先生，你就換個醫學課題研究吧。」有一次下課之後，安西婭忍不住勸說道。

「這世上所有的醫學研究，再也沒有哪一項會比屍體復活更加偉大……」赫伯特冷冷的說道：「……最好不要讓我知道竟是誰舉報的，否則我一定會報復回來！」

安西婭·匿名舉報者·洛維爾慶幸自己捂住了馬甲，一邊散步，一邊努力勸說道：「但如果不成功呢，韋斯特先生，你是醫學系成績最好的學生，未來將會是受人矚目的外科天才，但如果你將天賦用錯了地方，那麼一輩子都會庸碌無為。」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局吧。」

「至於其他的醫學課題，我強烈建議您試著從橘子皮當中提取一種青色的黴菌，據某些偏僻的土方傳言，那是一種極其有效的藥物，幾乎可以治療絕症。」

赫伯特·韋斯特冷笑了一聲，無視了她的熱情建議，平靜的開口道：「安西婭小姐，我絕不會被一幫庸人限制住，伽利略在提出日心說時也一樣不被理解，但時間證明了真理，我也同樣如此。總有一天，我要讓屍體活過來，要向這些頭腦空空的所謂大人物證明一切。」

「你還想繼續實驗？」安西婭淡定的打聽道。

這人好頭鐵呀，那她要不要舉報第二次？

就在安西婭內心猶豫的時候，醫學系大樓的大樹樹枝上，原本停留的幾隻飛鳥忽然跌落在地面青草上。

「啪嗒——！」

一股淡淡的臭味飄來，纏繞在了她的鼻尖。

安西婭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終止了和赫伯特的聊天，皺眉向前走了幾步，看到跌在草地的那幾隻飛鳥。

——那已經是幾團腐爛的肉塊。

——和她剛剛入學那一天晚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后，安西婭瞳孔收縮了一下。

那天夜裡纏繞的不祥預感，因為沒有後續的原因，本來已經快要從她的心頭消散，現在又重新復甦。

「你們也看到了吧，又是突然死亡，然後就腐爛成這樣……這屍體太古怪了，先去找教授們彙報！」安西婭深呼吸一口氣，當機立斷的直起腰說道，決定這一次如果教授還是不搭理的話，就直接去找校長！

「你們……」

安西婭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因為她的兩個同學表情凝重，正投來警惕的古怪視線。

赫伯特和查爾斯對望了一眼。

「……我們什麼也沒看到，只看到你忽然跑過去。」赫伯特先說道。

「那幾隻鳥的屍體已經在那裡好幾天了，我昨天路過時還看到過。」查爾斯緊接著說道。

這個小個子青年緊張的抿了抿嘴唇，悄悄躲在赫伯特的身後，好像是要防止她隨時暴起傷人。

……

夜晚，女生宿舍中。

安西婭抱著膝蓋坐在躺椅上，認真思考一個問題。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穿越前絕對精神正常，沒有任何記憶或幻覺方面的問題。

但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的。

於是問題來了？

她該不會受到這具身體影響，真的精神出現問題，所以連續兩次出現幻覺吧？

想到這裡，安西婭打了個冷顫，感覺到渾身上下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噹噹當的敲門聲響起，女僕帶來了從德克斯特教授那裡拿的箱子，裡面裝滿了之前說要借給她閱讀的奇幻小說。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麼，安西婭晃了晃腦袋，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後，給了小費之後，對那個僕人說道：「請代我向德克斯特教授表示感謝。」

女僕點頭離開。

安西婭將這一箱書都搬到自己的床上，興緻勃勃的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用做舊手法處理的羊皮紙書，放在床頭打算閱讀。

今天晚上的娛樂消遣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