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敗的想法
「老師！您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化身吃鬼子的饕餮、吞漢奸的窮奇，殺伐果斷、冷酷無情，以暴制暴！你做得到嗎？」
「這就是鬼子大掃蕩后您的真實想法？」
「是！這就是我的想法，從來沒動搖過！一年多了，現在終於可以去做了，還不算太晚……」
「可是老師！您為什麼一定堅持要選我？為這，分區里的人都亂說您的話……」
「別管那些！我堅持選你，是因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也能理解我想這樣做的必要性，我要你帶著這支隊伍把小鬼子和那些漢奸走狗徹底咬傷、啃疼，震懾到他們的心裡，讓他們變成天天提心弔膽的驚弓之鳥，不敢再無所顧忌地為所欲為……」
「老師！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只是……」
「你擔心一旦這樣做了，不能回頭是嗎？」
汪國瞿默默點頭。
「國瞿！相信自己的本性，你不會迷失！」
「可是老師！如果哪天我真走上那條鬼落石的不歸路，您能幫我嗎？」
「『自古酷吏難善終，枉死無恕鬼落石。』你竟然還記得我在課上胡謅的兩句油詩，難得，但你錯了，記住！你這次擔當的不是封建帝王家的官宦酷吏，而是冀中大地上殺鬼子鋤漢奸保百姓平安的鐘馗，是民間正神，是八路軍的錚臣！」
「老師！我明白了！」
「嗯！放心去吧！萬一哪天你真回不了頭，我不但會幫你，迫不得已時我還會大義滅親！」
「謝謝老師成全！」
牛家崗，
八路軍17地區隊衛生站里，
正趴在床上接受軍醫小馮按摩的關振英，回想起十幾天前送別學生汪國瞿帶武工隊出發的場景，不禁再次用手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右眼皮，試圖壓住襲上心頭的那種不祥預感……
按說，作為一名歷經殘酷戰爭洗禮的八路軍幹部，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很清楚自己不該有這些民間所謂「右跳災，左跳財」的迷信執念，但最近他卻像一個要摔倒的人似的，總想抓住點什麼依靠，也許是人都會這樣，越是有心堅守，越會在最後的關頭破防，此刻，關振英就感覺自己正處於破防的邊緣……
汪國瞿的小分隊已經出發十幾天了，分區那邊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這讓他焦躁不安，要不是最近幾天腰傷複發，他真想直接衝到分區去問個明白……
一年多來，為了實現自己「集中小規模精銳人員，深入敵後以暴制暴」的想法，他和政委林坤向軍分區反覆彙報、解釋申請不知跑了多少趟，而得到的答覆卻是不斷的否定和批評……
「別搞這些小打小鬧，想辦法把失去的根據地奪回來才是正事……」
「什麼武裝工作隊？眼下形式不允許，沒有這種可能……」
「別想了，這種事沒有先例，也不可能把基層那些優秀幹部和資源交到你們一個地區隊手裡，絕對不可能……」
「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組建敵後武裝工作隊的想法雖好，但時機還不成熟，這也不是你一個地區隊該操心的事兒……」
這一路走來，太不容易了……
「呃……」軍醫小馮的下手重了些，關振英承受不住地叫了一聲，
馮軍醫關切：「關主任，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關振英齜牙笑笑：「良藥苦口，能醫重手，哪樣都不好受，只要能治病儘管放手去做，
我能受得住……」
「關主任！關主任在嗎？」這時外面傳來保衛科陳隊長的喊聲。
「在這兒呢。」小馮向外回了一句，陳隊長進來沖關振英敬個禮「關主任！」
關振英抬起身：「怎麼找這兒來了？」
陳隊長：「嗯，關主任，村頭老趙家的牛死了，想請您去給看一下。」
關振英有點莫名：「牛死了，幹嘛讓我去看？」
陳隊長看了一眼旁邊的小馮，壓低了聲音說道，
陳隊長：「好像不是正常死亡……」
關振英疑惑地看看陳隊長：「誰會跑八路軍地面上殺頭牛？再說，這不應該你們保衛科負責嗎？我去幹嗎？」
陳隊長賠笑：「可那老趙鬧著一定要您去，都找總部去了，他說您學問大，是包公轉世，只要您去一準兒能把案子斷個水落石出……」
關振英看看有些緊張的陳隊長遲疑片刻，無奈嘆口氣：「好吧，工作總歸干不完。」說著爬起身「小馮，今天先不按了，謝謝你！」
馮醫生一聽這話，連忙取下關振英別著手槍的武裝帶遞了過去說道，
馮醫生：「關主任，要不明天接著按吧……」
關振英背過身去別上武裝帶，整理一下衣服對馮醫生：「再說吧，」對正等著的陳隊長「走吧！」
兩人出了衛生站小屋，關振英看到外面站著兩個滿臉嚴肅的八路軍，不禁有些納悶地問陳隊長：「他們是誰？」
陳隊長緊張地：「呃，這是我們保衛科剛調來的，正好讓他們跟您一塊去看著學學。」
關振英察覺到陳隊長的緊張，向那兩個戰士走過去；「你們是……」
「站住！」其中一個戰士警惕地將手裡長槍對準了關振英，關振英一愣，停下腳步回身看著陳隊長說道。
關振英：「說吧，到底怎麼了？」
陳隊長臉色難堪地：「關主任！不是牛的事……」
關振英不快地：「我知道不是牛的事，我是問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陳隊長緊張地：「嗯，是，是廖隊長請你回去……」
關振英氣憤地指指兩個戰士：「請我回去？還是抓我回去？你說清楚！」
陳隊長：「關主任！不不，您別誤會…」
「我沒誤會！我只想讓你給我說實話。這算什麼？我被看管了，還是被逮捕了？犯得哪樁罪……」關振英厲聲呵問著，習慣性地去捂腰……
「別動！」兩個戰士齊聲喊道，舉槍對準關振英拉栓上膛…
陳隊長一看大驚，連忙伸出雙手攔在關振英前對倆戰士喝道：「放下槍！你們幹嘛？」兩個戰士扔舉槍戒備著，其中一個說道：「陳隊長！他要掏槍！」
陳隊長回身看看關振英說道：「關主任！您，您能不能先把槍交我保管……」
關振英笑著拍拍自己槍套：「呵呵，我根本就沒帶槍，大院里上下誰不知道，我腰不好平時不別槍，我剛才不過是扶扶腰，一個槍套就讓你們這麼緊張啊……」
陳隊長尷尬地仔細看看關振英空空的槍套，忙回身對兩名戰士暗示一下，兩個戰士這才放鬆警惕……
陳隊長尷尬：「關主任，剛才，哎呀，這麼跟您說吧，我真不知道廖隊長為啥這麼急著非要我馬上帶您回去，我也……」
「行了別說了，我跟你們回去，要綁要押隨便吧！」關振英不耐煩地打斷道。
關振英話音剛落，兩個戰士還真掏出一卷綁腿要上前捆關振英，
就在這時，關振英迅速從后腰掏出手槍，三人大驚愣住！
關振英：「我說沒帶槍你們就信啊？現在好了吧？說吧，他倆是幹嘛的？」
陳隊長緊張地：「關主任！您，您這…能不能先放下槍，別讓我們難做……」
關振英嚴肅地：「給我說到底怎麼回事，我就想要個實話……」
陳隊長：「好好，關主任，我給您說，這兩位同志是分區政保處的，我剛才也給您說了，是廖隊長…哎呀，你能不能先把槍放下！」
關振英：「我要是不放呢？你們是不是還準備槍斃我啊……」
「啊…」忽然一個戰士不顧一切舉槍向關振英衝過來，關振英一看無奈地將手槍扔到了地上……
「住手！」陳隊長高聲呵斥，那名戰士高舉地長槍才沒打到關振英身上，另一名戰士見狀連忙上前用綁腿把關振英綁了起來，陳隊長一見忙上前阻攔說道，
陳隊長：「你們這是幹什麼？誰讓你們綁……」
關振英怒吼：「不要管他們，讓他們綁，我倒要看看老廖到底想幹什麼？」
就這樣，關振英被五花大綁帶回了17隊總部大院，關押到偏房裡……
指揮部里的林坤得知消息，對廖大同大發雷霆。
林坤：「…怎麼能這樣？那是老關，你想什麼呢？」
廖大同不知可否：「老林，我也沒想到這樣，可老關都掏槍了，戰士們只能這樣啊？」
林坤：「老關根本不可能開槍，你們事先不通知，不解釋，不好好說，直接把他當敵人下狠手，他能不反抗嗎？要讓你，你乾等著別人綁你啊？」
廖大同：「我，我已經讓他們鬆綁了……」
林坤：「鬆綁就完了？老關會怎麼想？你就說吧，搞成這樣怎麼收場？」
廖大同理虧地：「我也不知道。」
林坤：「那誰讓你當初派那倆人去的？就算沒得選擇，你就不能關照一下他們嗎？工作是這樣做的嗎？你給我好好想想吧！」
林坤發完火兒徑直來到偏房看望關振英，一開門，關振英看到林坤就要往外走，林坤連忙攔住：「老關，你……」
關振英不耐煩地：「你還要綁我？」
林坤：「哎呀！不是，你這是要幹嘛？」
關振英：「撒尿！我快尿褲里了，讓我上個茅房，回來再聽你解釋……」說著就往外沖，林坤再次擋住，不無尷尬地說道；「老關！你不會……」
關振英急了：「我不會什麼？不會尿褲子？還是編謊想逃？要不要當你面尿出來啊……」
林坤無奈：「哎呀！你…好好好，你去，你去……」見門口那倆戰士還想阻攔，吼道：「讓他去撒尿，你們不信就陪他一起尿！」
兩個戰士尷尬讓開……
稍傾，關振英回來在林坤對面坐下，他揉了揉發麻的肩膀看著林坤嚴肅問道。
關振英：「說吧！到底怎麼了？」
林坤嚴肅地：「老關，分區昨天收到禮縣工委傳來的消息，武工隊遭鬼子襲擊全軍覆沒！汪國瞿下落不明！」
關振英一怔，停下手中動作陷入沉思，語氣沉重地問道，
關振英：「什麼時候的事？」
林坤：「重陽第二天九月初十，應該他們剛到禮縣當天就出事了。」
關振英點點頭：「這下明白了，行動是我提出的，汪國瞿是我堅持的人選，現在行動失敗，汪國瞿人不見了，分區要拿我問責，所以才派政保處的人來抓我，是嗎？」
林坤：「還有嚴重的！」
關振英：「說吧。」
林坤嚴肅地：「分區懷疑汪國瞿叛變投敵！」
關振英急了：「什麼！？這是不是太荒唐了……」
林坤：「老關！你先別炸，這也是分區根據工委的情報判斷得出的結論，事情還在調查核實中……」
關振英煩躁地：「有什麼核實的？他們不派人去查找汪國瞿的下落，卻先讓人來抓我，這不是荒唐是什麼？老李到底給分區怎麼彙報的？」
林坤：「肯定是照實彙報，這也是他們縣工委集體討論決定的，又不是老李一個人的意見。」
關振英：「我沒說老李不對，我只想知道他具體彙報了些什麼內容。」
林坤不滿：「具體說什麼，分區那邊會告訴我這個和你穿一條褲子的人嗎？人家只讓我把你交給政保處來的人，帶回分區審查，你明白了吧？」
關振英：「不行！」
林坤：「什麼不行？你還要跑？」
關振英：「我跑哪兒去？我一跑還能解釋清楚嗎？」
林坤：「你知道就好，這個老李也是，怎麼就不能事先給我這通個氣兒呢，非要直接捅到分區那邊……」
關振英嚴肅：「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我就問你，想不想救我？」
林坤：「怎麼救？」
關振英：「給我點時間，我去趟禮縣把事情查清楚……」
林坤失望：「別想了，不可能！人家現在就要帶你走！」
關振英疑惑：「你不相信我？」
林坤解釋：「我相信你有什麼用？你要讓分區相信你！我想好了，當初武裝工作隊的計劃是我和你一起爭取實施的，要處罰也算我一個，回頭分區非要把你帶走，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去，要處分要槍斃隨他們去……」
關振英堅定：「不行！不能把你也賠進去，那樣咱們辛苦一年多籌備實施的這個計劃就徹底失敗了，不能這麼做。」
林坤煩躁：「哎喲我說老關，都這會兒了，你還在惦記計劃，事實明擺著，那個計劃已經失敗了……」
關振英激動地打斷：「沒有！只要汪國瞿還活著，這個計劃就不算失敗，他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我帶他入黨，帶他參加學運，帶他加入八路軍，這一步步走過來，我對他太熟悉了，他不可能當漢奸出賣戰友，絕對不可能！我們的計劃也沒有失敗！」
林坤無奈：「好吧好吧，那你想怎麼做？」
關振英：「給我兩個月時間，我一定給你查清楚！」
林坤煩躁地：「老關！你怎麼這麼固執？我哪兒來的兩個月時間給你，你當我是什麼？軍區領導？」
關振英急了，吼道：「去打報告，去做工作，去忽悠，我不管你老林用什麼方法，我只要兩個月時間，再說了，計劃是我們提出來的，小分隊是我們17隊牽頭組建的，現在出事了，連個解釋調查的時間都不給我們，就來抓人承擔責任，這樣做公平嗎？我不服！」
林坤沉默片刻，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儘力去爭取時間，但你告訴我，就算我給你爭取來時間，分區也不會讓你親自去查，你有人選嗎？」
關振英：「韓當先！」
林坤大驚：「又是你學生！？」
關振英眯眼笑了：「非他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