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十三顆人頭
雨過天晴，朝霞滿天，白幡飄動，紙錢飛撒……
德旺村的村民們抬著柳風婆婆的棺木，在郭二爺地帶領下剛走到打穀場，周圍突然冒出了包圍過來的日偽軍，眾人一片驚慌……
郭二爺停下腳步，柱杖對圍攏過來的幾個村民低聲叮囑道。
郭二爺：「叮囑下去，說少點，先都把嘴關死。」
幾個村民得到指示，忙回到送葬村民中，接力似的在人群中穿梭傳話……
日偽軍漸漸縮小了包圍圈，騎在馬上的憲兵隊隊長石井打個手勢，日偽軍都停了下來，端槍指向眾村民，送葬的村民們被迫停下……
漢奸翻譯官穆禮及時地出現在石井的戰馬邊，一臉緊張地聽候吩咐……
石井看看一旁滿臉憤恨準備拔刀的黑田，神態輕鬆地對穆禮說道，
石井：「你叫他們領頭的過來問話！」
穆禮鞠躬：「嗨！」
穆禮一路小跑來到送葬隊伍前站住，趾高氣揚地對眾人大聲叫喊。
穆禮：「都聽著，你們領頭的是誰？皇軍石井隊長要問話。」
眾人正感驚慌，郭二爺柱杖上前一步，沒好氣地對穆禮說道。
郭二爺：「別叫了！你去傳個話兒，就說亡人出殯，咋能耽誤了時辰？死者為大！你主子有啥話兒也要等喪事辦完再說……」
穆禮蠻橫地：「哎，我說老爺子，一大早廢什麼話？太君叫你過去，問個話兒能耽誤多大功夫，麻利兒的，別不識好歹……」
穆禮說著就要上前拽郭二爺，身旁的幾個村民見狀上前攔住，穆禮忙掏出來槍對準村民吼道。
穆禮：「都別動！你們這幫刁民想幹啥？反了你們了，大禍臨頭還不知好歹？」
這時，黑田見狀也猛地抽出戰刀就要上前，卻被一旁的石井叫住。
石井：「黑田中尉。」
黑田忙立正：「嗨！」
石井沒有理會黑田，驅馬來到郭二爺面前，打量一下郭二爺冷笑地說道，
石井：「你們，為誰送葬？」
穆禮剛要上前翻譯，郭二爺舉手阻止了他……
郭二爺：「他說的中國話，我聽得懂，不用你學舌！」看看石井「為本村病亡的人送葬！」
石井點點頭：「嗯，我能查看一看嗎？」
郭二爺不卑不亢：「不行，中國人講究死者為大！封了棺，就沒有再打開的理道兒！」
石井頓一下，陰狠地：「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村民們聽到這話一陣緊張騷動，紛紛抗議，
「啥？他要開館？」「憑啥，太欺負人了。」「這咋可能？」
黑田見狀猛地拔出軍刀衝到石井身旁，對眾人兇惡吼罵道：「八格牙路！」
眾人當場怔住，繼而轉成了小聲嘁鹺……
郭二爺面不改色地一抬手，眾人馬上噤聲……
郭二爺不屑地掃一眼黑田，轉而對著石井將手中木杖用力往地上一杵，毫不示弱：「不能看！」
石井和郭二爺對視良久，
石井擠出一絲陰笑，將馬頭撥到旁邊：「明白了，請過去吧！」
郭二爺傲氣地拱手打個揖：「多謝！」轉身對身後眾人招呼道「咱們走！」
眾人一看，各自暗喜地抬起棺材跟隨郭二爺繼續前行……
黑田正感不解，看到石井盯著自己的眼光，馬上醒悟地一點頭，
「八嘎！」黑田吼叫著猛然舉起刀衝到送葬隊伍中，
拼力一刀將棺材劈成了兩半，柳風婆婆的屍首和棺木頓時支離散落一地……
眾人大驚！
郭二爺回身看到，繼而發出駭人地怒吼「額日——狗日的小鬼子—我和你拼了---」暴怒地舉起手中木杖向馬上的石井衝去……
然而，郭二爺剛衝到馬前，就被石井的戰馬雙蹄躍起踩踏到了地上，胸骨頓碎，鮮血狂噴……
郭二爺怒眼圓睜還沒咽氣，又被趕來的黑田一刀砍下了頭顱……
「二爺爺--」「拼了--」「小鬼子--」「殺鬼子啊--」
村民中幾個後生奮起叫喊，赤手空拳沖向周邊的日偽軍……
與此同時，滿臉掛血的黑田看到石井鼓勵的目光，亢奮地猛一甩軍刀上的血滴，嘶吼下令「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殺---」說著帶領日偽軍沖向眾村民……
魔鬼的殺戮就此展開……
兇殘的嘶吼再次響起……
槍聲、砍殺、凄叫齊聲迸發……
罪惡揮舞的屠刀下，德旺村兒女的熱血又一次潑灑在冀中平原的大地上……
不遠處的山腳下，
失魂趕到的陳半仙看到這幕人間慘劇，抽魂似的癱坐到地上，他獃獃看著一個個倒下的同胞……
良久，他忽然雙目無神地舉起雙手，開始猛烈地不停歇地瘋狂抽打自己的臉頰，
「啪、啪、啪、啪……」
滿嘴血溢…………
糧食遭搶，村莊被焚，德旺村上下老少73口村民全部慘遭殺戮，看著被毀的家園，柳風等人悲痛欲絕……
秋殘如血浸冀中，黃沙厚土葬冤魂
從寒露到十五，
四天，
整整四天四夜，
柳風、屠夫、半仙、二刈子四人，
流著泣血咽著霜露沒日沒夜指挖手埋，
在德旺村外那片曾被冀中軍民熱血澆築的大窪地，
就著被燒毀的高粱地修葺了德旺村鄉親們的七十三座墳冢……
最後，當眾人把柳風婆婆破碎的屍骨重新裝殮入土后，渾身上下被泥灰和霜露浸透的柳風就像離枝的風絮般倒了下去……
「柳風…」「風兒…」疲累虛脫的三人見狀蜂擁上前，七手八腳地將柳風運回了半山腰的鐘馗廟……
一路上，三人數回不支幾次跌倒，但誰都沒有讓柳風的身子再次挨地……
時近黃昏，
昏死的柳風在鍾馗廟悠悠醒轉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昏迷男人那張輪廓鮮明的面龐……
柳風滿眼哀怨地盯著那張面孔看了良久，下意識想抹去自己的淚水，卻沒有任何印記，眼淚早已枯乾了……
柳風掙扎地坐起身，看看自己周邊昏睡的屠夫、半仙和二刈子三人，默默沉思片刻，用沙啞無力地聲音喚醒了他們：「哎--哎---，都起來吧……」
二刈子一個激靈醒轉過來，坐起身愣愣看著柳風……
柳風看著二刈子，嘶啞著嗓音：「不早了，起來吧！」
「風兒…嗚嗚……」二刈子放聲痛哭……
二刈子的慟哭驚動了半仙和屠夫……
「風兒，你醒了……」「風兒，醒了，醒了好，醒了好……」
柳風強忍悲憤看著三人，幽幽說道：「我想辦一件事兒，你們能跟我一起去嗎？」
「啥事兒？風兒？……」「風兒，你就說啥事兒吧……」「風兒，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半仙、屠夫和二刈子當即表態……
柳風看看三人：「你們陪我下山吧，我要先跟鄉親們說道說道……」
屠夫猶豫地：「下山？風兒，這，這……」
半仙勸慰道：「風兒，你身子太弱了，歇息歇息，明兒晌午再去吧？」
柳風：「就今兒吧。」說罷掙扎著站起了身……
「風兒，我陪你！」二刈子當即跟著站了起來，屠夫和半仙一看也連忙站起，
柳風看看三人，無淚哽咽道：「咱們走吧……」
夕陽殘照的大窪地，柳風等四人站在大大小小73座墳冢前看著，欲哭無淚……
柳風上前兩步跪了下來，三人一看也跟著跪了下去……
柳風嘶啞著嗓子說道：「婆婆、二爺爺、春旺嬸兒，德旺村的父老鄉親們，柳風、半仙、雷子和二刈子又來看你們了，今兒是九月十五，過會兒就滿月了，正好俺們四個也都在這兒，咱德旺村也算團圓了，你們因我柳風惹下的禍事枉死，我對不住你們啊……」
柳風說到這裡，趴在地上無淚痛哭不已……
在身後陪著流淚的三人看柳風實在不能自持，剛想上前勸慰，柳風忽然回身對三人說道：「你們誰帶刀子了嗎？」
三人聽這話懵了，
半仙腫脹著嘴流淚勸慰：「風兒，你想啥呢，死的人還不夠多嘛……」
柳風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圖，平靜地說道：「你們放心！事兒沒辦完之前，我不會尋死，帶了嗎？」
三人半信半疑地相互看看算是暫時有了安慰……
「我有！」二刈子從懷裡抽出了自己的鋼針遞給柳風「風兒，這成嗎？」
柳風接過二刈子的鋼針，在殘陽下看看，滿意地點點頭：「就它吧！」
說著猛地用針尖重重地劃破了自己的一隻手掌，鮮血一下涌了出來……
「風兒……」「風兒……」
三人正要上前阻止，柳風猛然舉起自己滴血的手掌，冰冷地說道：「你們一起來嗎？」
「啥！」「風兒，你這……」「風兒，啥嘛。」……
柳風不理，轉頭面對73座墳冢，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嘶吼著：「德旺村的鄉親們，我今兒在這兒給你們立誓，明年的今天，我柳風要用73顆日本鬼子的人頭來祭拜你們的亡靈！」
震驚的三人聽到此話，二刈子第一個起身上前，拿過柳風手中鋼針劃開手掌，跪在柳風身旁：「風兒，我跟你！」
半仙和屠夫一看，也紛紛上前劃了手掌……
四人重新對著73座墳冢跪成一排，高舉流血的手掌齊聲立誓：
「明年的今天，我（柳風、郭雷生、陳旭東、崇尚皇）要用73顆日本鬼子的人頭來祭拜鄉親們的亡靈！」
立完誓，四人跪看著面前的73座墳冢，悲憤如斯……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殺日本鬼子？」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背後響起，
眾人大驚回頭，
只見，鍾馗廟裡那個昏迷多日的受傷男人，此刻正站在他們身後，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