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傻子的誕生
鍾馗廟內，
蘇醒的男人靠坐在殿內的石條案幾下，就著微弱的油燈向上仰著頭，任由陳半仙動作粗暴地將一小塊破布在他流血的鼻孔里塞進抽出止血……
很疼，但他還是忍著沒有出聲……
男人看看對面兇狠盯著自己的壯漢（屠夫），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懼，心想：
一會兒，他們還會像在山下那樣打我嗎？當時，就數這個壯漢打我打的最狠，把我當靶子一樣，恨不得將我搗爛踢散摔碎，要不是現在幫我治傷的這個小眼睛（半仙）攔著，也許他就把我打死了也說不定……
等等，「靶子」？「靶子？」啥是「靶子」？我怎麼會想到這個？不管了，太好了！我還能記得一些東西，那就好那就好，記得就好，那我以後會慢慢什麼都能記起來了，記起我叫什麼，我是誰，幹什麼的，為什麼會在這裡，對對，都會記起來，太好了……
男人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喜悅，下意識掃視周圍，看到那個坐在陰暗處冷冷盯著他的白凈人（二刈子），心中馬上又恐慌起來……
這人是誰？在山下的時候他雖然沒怎麼打我，但手裡卻一直拿著根亮閃閃的東西，他是想殺我嗎……
對啊，如果真是他們在山下對我說的那樣，那些墳里的人都是因為救我死的，那他們很可能會殺了我，也許把我帶回來就是怕我逃跑…對！對！說不定一會兒他們就會動手殺我，我該怎麼辦？就這樣等死嗎？還是，我現在就跑……
男人想著向廟門外看了看，天已經黑下來了，我這會兒身體也沒覺得很疼了，尤其是腿，已經沒有疼的感覺了，我興許能跑掉……
「想都別想！」男人正暗自琢磨，一根鋼針抵到他的脖頸上，說話的正是那個白凈人（二刈子）……
「他咋了？」壯漢（屠夫）舉拳頭衝上來，男人見狀忙架起雙手護頭，結果將半仙手中的破布碰掉，鼻血又流了出來……
半仙氣地一甩手上的血罵道：「詐屍啊？一驚一乍沒個哈數，剛鼓搗好又白費了，想弄死他麻利兒的，做啥讓我給他治，起開……」說著氣憤地推擋開二刈子，將腳下破布一撮又，躲在了一旁……
二刈子收回鋼針，不屑地撇撇嘴：「你治啥了？就糊擦兩下還真當自個兒是華佗了？沒瞅見他剛剛眼珠子亂滴流兒想逃啊？」
「啥！逃？我颳了他……」屠夫一聽急了，舉起拳頭又要往男人身上招呼……
「吃飯了！」柳風端一笸籮烤紅薯拎著幾隻土陶碗從門外進來，三人當即知趣地停了聲響，走到柳風跟前，各自拿幾個烤紅薯取只陶碗在缸里舀碗泉水找地方坐下，吃了起來……
柳風看看鼻血長流的男人，將那笸籮烤紅薯往面前的石墩上一擱，自取了一個坐下，看著掩飾擦鼻血的男人，皺皺眉欲言又止……
男人抹了兩把鼻子，看看手上的血跡，抬眼見柳風正看著自己，尷尬地露出凄慘的一笑……
柳風一愣，猛然回想起先前在自家穀倉里，這個男人同樣滿手帶血沖自己慘笑的樣子，有些不忍地眼睛一酸，慌忙看向了別處……
眾人沉默進食，男人孤零零坐在那裡看著不遠處那一笸籮冒熱氣的烤紅薯，暗自咽了咽口水，又掃視一下吃飯的眾人，低聲說道：「我能吃一個嗎？」
眾人一聽這話都抬頭注視著男人……
屠夫第一個跳起來吼道：「沒門兒！你想啥呢？」
男人躲閃著眾人目光補充一句：「餓了！」說完卑羞地低下了頭……
半仙拿起一個烤紅薯走到男人面前遞過去，
男人抬頭感激地看看半仙，剛想伸手去拿，半仙又收了回去，
半仙：「你是誰？說出來，給你吃。」
男人茫然地：「我是誰？」
屠夫：「問你呢！你到底是誰？說啊！說了就讓你吃。」
男人低頭沉思片刻，抬頭看著半仙，誠懇地說道，
男人：「我是誰，幹什麼的？我真的不記得了，否則我早告訴你們了……」
「啥啥--則？你說啥呢？官家話？挺有學問啊？」半仙有些吃驚「我問你，今兒是啥日子？」
「九月十五。」
半仙大喜，冷笑道：「呵呵，還裝傻賣獃，今兒啥日子你都能算準，還說啥都不記得，哄誰呢……」
「是她在山下時說過，九月十五，滿月了，這我記得。」男人說著指向詫異看著他的柳風。
半仙頓時語塞，琢磨一下：「那你還記得啥？」
男人：「記得她是柳風，你們都叫她風兒。」
半仙：「那你記不記得以前見過風兒？」
男人吃驚地看著柳風：「我…不記得。」
半仙：「以前的事兒，你當真都想不起來了？」
男人愣愣看著半仙搖搖頭……
半仙收回烤紅薯：「那就啥時候想起來再吃吧。」
男人默默看看半仙手中的烤紅薯，沉思地低下頭……
柳風看著男人心有不忍，幽幽地：「你記得你答應過我啥嗎？」
男人看著柳風哀怨的目光，痛苦地搖搖頭……
屠夫看不下去了：「風兒，你想啥呢？他啥都不記得，就是個傻子。」
「別說了！」柳風失望地看一眼男人，站起身對眾人說道「甭管他了，快些吃吧，吃完去殺鬼子，今晚就動手！」
「今晚？」屠夫又叫了起來……
柳風：「就今晚！我想好了，先殺了縣道上路卡的倆鬼子。」
半仙：「風兒，今晚有點急吧，至少咱們得合計合計咋個殺法兒吧？」
屠夫：「是啊，也得找個趁手的傢伙什兒……」
「你們到底去不去？」柳風神情嚴肅地看著眾人。
半仙勸慰：「風兒，沒說不去，太急點了，就像雷子說的，起碼得把傢伙兒備好！」
二刈子拿出自己的鋼針看著：「我去，就用這個，攮死倆鬼子！」
屠夫：「那你自個兒去吧，你有傢伙兒了，我和半仙呢……」
「我也去！」男人突然發話。
眾人一驚！
半仙看男人盯著笸籮里烤紅薯的眼神，笑道：「你知道我們要幹啥你就去？我看你是想糊弄口紅薯吃吧？」
眾人一聽樂了……
男人看看眾人，自嘲地笑笑，然後口氣堅定地說道，
男人：「過去的事兒我的確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你們在山下說過的話，你們說那些人都是因為救我讓日本鬼子殺了，我相信你們說的都是實話，沒騙我，所以你們今晚要去殺日本鬼子，我應該去，也必須去！」
眾人聽完男人的話有些吃驚……
男人看看沉默的眾人，試探地：「我能喝口水嗎？」
半仙端起自己的土陶碗遞給男人：「就沖你剛才說的話兒，喝！」
男人接過陶碗一口喝個精光……
半仙：「看來你還是個學問人，說得不賴啊！」
屠夫笑著：「再有學問也是個傻子，哎！我說，往後想不起自個兒的名兒，那就叫你傻子了，成唄？」
男人看著屠夫笑笑點點頭：「成！我這腦袋啥都忘了，本來就是傻的，隨你們怎麼稱呼。」
屠夫：「哈哈……那就這麼著了，傻子--」
男人響亮地回應：「哎！」
大家大笑……
屠夫一拍大腿：「哈哈！有名兒了，風兒，就按你說的辦，今晚俺仨帶上傻子，一起去路卡宰小鬼子！」
「對！就這麼辦！」半仙說著上前抓起兩個烤紅薯塞到男人手裡：「吃吧！吃飽了今晚跟我們一起去殺鬼子！」
「哎！殺鬼子！」男人興奮拿起烤紅薯大口吃起來，薯渣兒亂掉……
柳風欣慰地點點頭：「好！我備下吃的物兒的，等你們回來一起去上墳。」
二刈子：「既然定下就今晚，你倆還不麻利兒的備傢伙兒？」
半仙：「用你瞎操心，雷子，把咱上山時帶來的鋤頭、鐵杵物兒的都拿出來，我去找塊青石，現磨，磨尖了捅死小鬼子……」
屠夫不屑：「那得磨啥時候，費勁，弄幾根結實點的樹棍兒削尖了照要害上一捅，一樣好使，甭管了，殺鬼子和宰豬一個理兒，這個我在行，我去找……」
眾人分頭忙碌起來，傻子則狼吞虎咽地繼續吃著烤紅薯，
柳風看著傻子咀嚼牽動的下巴上的那道淺痕愣了一會兒，起身拿只土陶碗舀碗泉水擺放到他的面前，轉身走了出去……
傻子停止咀嚼，看著面前那碗水，沉思地錘錘自己的腦袋，端起碗大口喝了起來……
吃完烤紅薯，飲飽山泉水，屠夫等人拽上傻子拿著磨尖的樹棍、鐵杵趁夜色，直奔山下縣道上的鬼子路卡，眾人剛走到能隱約看到路卡的火把和兩個鬼子人影，忙趴在路邊的草叢中，商議起殺鬼子的法子……
屠夫緊張地：「咱、咱來的路上咋說的來著？」
二刈子惱怒地：「豬腦子啊，都說八百遍了，兩個打頭陣去和鬼子招呼，另兩個趁鬼子分神從旁邊溝里靠過去，一人一個捅死完事兒，一下捅不死前面兩個再補兩下……」
屠夫：「廢屁！這我還不記得？我是問誰打頭兒，誰墊后……」
半仙急了：「墊啥后？兩個打頭兒，兩個旁側！」
二刈子：「啥旁側？溝里過去……」
「旁側不是溝里？」「成成，那就旁側……」「啥旁側溝里的，我是說誰打頭……」「你和傻子」「瞎說，是你和傻子，我和屠夫溝里……」「誰瞎說？路上明明說好，是你和傻子打頭，我和二刈子旁側……」「瞎說…哎，哎，傻子！傻子！快回來--」
三人正喋喋不休低聲爭吵，突然發現傻子拎個棍子已經上了縣道，直衝鬼子路卡走了過去……
三人連忙上前去追，剛準備把傻子拉回來，對面遠處路卡上的倆鬼子發現眾人，隨即舉槍拉栓地大喊：「站住！什麼的幹活！？」
眾人當場嚇傻呆愣，傻子看看其餘三人，沖鬼子方向大喊：「殺鬼子！」
頓時，槍聲驟起，幾個人嚇得拉著傻子扭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