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嚴挺的敵人
田野間颳起微風,吹亂了城九酒的頭髮。
城九酒捋了捋眼前的長發,瞪著漂亮的眼睛看著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想來挺巧,這種模樣她貌似才見過不久。
「沈瑩?我這幾年遭遇很多,遇到過許多人,一時想不起你來,我們何時見過?」
沈瑩慌忙說道:「小英莫非忘了,你我兩家可是世交,你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還訂過娃娃親。」
娃娃親?城九酒聽得有些傻眼,急忙轉移話題:「那……你的父親是?」
「沈玉山。」
「哦?」城九酒歪頭回想這個名字,沈玉山,她想起來了,而且差點笑出了聲,這是個很讓人難忘的名字,因為人稱瀟湘劍客的沈玉山,死前最後的心愿會是跑去妓院跟三個上了歲數的老媽子共度良宵,那還是城九酒生平頭一次去妓院。
不過有個問題她沒明白,沈玉山之死怎麼會算在嚴挺頭上?她故作吃驚道:「原來是沈叔叔,這個嚴挺是什麼人,竟有這等本事?他是如何殺死沈叔叔的?」
沈瑩憤恨的搖了搖頭,城九酒問道:「你是不知,還是不願說。」
「我不知,我趕回家時只見到父親的遺體,那個嚴挺的底細我也不知道。」
「那你又如何知道,是那個嚴挺殺死的沈叔叔?」
沈瑩咬緊牙關,:「我前些日在家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詳細描述了我父親身上的傷口,與我父親受的傷完全吻合,信上的落款是嚴挺。」
只憑一封信就這樣斷定?城九酒翻了個白眼,看來眼前的傻子是個被人玩弄的主,又問道:「那你報你的仇就好,怎麼又跟天祿府扯上關係了?」
沈瑩露出神秘的笑:「要論追人行蹤,還有誰比天祿府的人更精通?我這些日子犯下不少事,都是用嚴挺的名義去做的。」
城九酒忍不住扶額,這傢伙不光腦子犯傻,行事更是個瘋子:「你這麼做只會有一種後果,就是全家被天祿府抄個乾淨,天祿府並不傻,偷天換日這招瞞不過多久。」
沈瑩笑道:「我不需要瞞多久,能在死前殺死那個嚴挺就夠了,事實證明我的方法是對的,昨日得知,那個挨千刀的嚴挺就在洛陽。」
「洛陽那麼大,找一個人無異大海撈針。」
「我想過了,我可以去求鐵王爺,讓他幫我。」
「你還認得鐵王爺?」
「素未謀面,但我有辦法求他。」沈瑩晃了晃手中的劍給城九酒看:「我可以把這把劍作為籌碼,求他殺死嚴挺,現在看倒是不用了,因為有小英姑娘幫忙,你我二人殺死那個嚴挺綽綽有餘。」
城九酒啞然:「你……倒是挺會想,不過有幾個問題我不明白。」
沈瑩支撐起身體,問道:「小英姑娘請講。」
城九酒伸出一根手指頭,問道:「那個嚴挺既能殺死沈叔叔,他的武功一定奇高,你憑什麼認為我們兩個能殺他?」
沈瑩笑道:「他武功再高也只是孤身一人,而小英姑娘你是獨孤家百年來最強的青年俊傑,再加上我的武功,就算是傳說中的滄南劍聖李亂情也可以一敵。」
城九酒深深嘆了口氣,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為何要幫你?就因為你說的什麼娃娃親?這好像不值得我為你去殺人。」
沈瑩大驚,厲聲問道:「難道小英姑娘不願幫我?娃娃親事小,你我兩家乃是世交,於情於理都應幫助我。」
城九酒笑道:「你少拿那種世俗正義來欺我,
你要我幫的可不是小事,而是殺人,你有沒有想過我要為此付出什麼?我的個人安危會不會有失?我的家族會不會收到牽連?恐怕你都未想過吧?」
沈瑩臉漲的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城九酒收起手站在他身前,嫣然笑道:「而且你說你的武功能幫到我,真的是這樣嗎?」
沈瑩不明所以,城九酒背負雙手,突然大聲喝道:「起來!刺我一劍!」
沈瑩被吼的一激靈,站起身握緊手中的劍:「我雖負了些傷,但這對我影響微乎其微。」
城九酒點頭,說道:「那你現在刺我,讓我看看你的劍技。」
沈瑩只覺得一股熱氣直衝頭頂,雖說獨孤小英一定武功高強,可這也未免太小看他,沈瑩深吸一口氣,道:「好,你退後些。」
城九酒搖頭:「不必。」
沈瑩詫異:「你距離我不過五步。」
城九酒逐字逐句的重複:「不必,你儘管刺我。」
沈瑩不再多言,他已決定要給眼前的獨孤小英一點顏色看看,身體微拱,手指已搭在劍上,正欲拔劍出鞘,突然聽得『啪』的一聲,隨後左臉火辣辣的疼,竟已被城九酒扇了一耳光。
「你已死一次了。」城九酒收回左手負於身後,笑眯眯的說道。
沈瑩挨了這一掌,片刻回過神來,他剛才未看到城九酒怎樣出的手,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十分凌厲,調動全身力氣聚集在右手,瞬間儘力拔劍。
『啪!』
又是一個耳光,這次是右臉,劍刃只出鞘一半。
「你又死了一次。」城九酒又收回右手,臉上的笑容更甚。
沈瑩渾身都在顫抖,這一次他又未能看清城九酒如何出手,難道自己竟弱到這種地步?連劍都拔不出來?
「這次我不用手,你再刺我。」
沈瑩筋脈暴起,全身的肌肉緊繃,他決定使用自己最強的一劍,那是他生死關頭才能用的劍,此時的他已顧不上眼前之人是否是敵人,他只想拔劍。
劍已出鞘,沈瑩有信心,這麼近的距離這一劍的威力足已媲美天下第一劍客李亂情的劍,這世上絕沒有人能在五步之內抵擋這一劍。
劍光猶如白駒過隙一般消瞬即逝,卻又如同飛蛾撲火般戛然而止。
劍為什麼會停下?沈瑩睜大了眼睛看著城九酒,因為城九酒用牙咬住了劍。
身為瀟湘劍客沈玉山的獨子,沈瑩自小受父親沈玉山的細心指導,再加上他本身就天資聰穎,在同齡人中絕算得上翹楚之人。
可惜他遇上的是城九酒。
沒人知道這個年輕的女孩會有如此的武功,彷彿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打破世間的常理。沈瑩也不知道,他獃獃的盯著被城九酒咬住的劍,心中踴躍出一股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
如果眼前的女孩拔劍,那把劍將會擁有怎樣的威力?又有誰能夠抵擋?沈瑩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或許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城九酒張鬆開嘴巴,輕啐一口:「你現在這樣子,莫說找那個嚴挺報仇,恐怕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沈瑩默默收起劍,突然對城九酒跪了下去,將頭重重磕在地上:「我個人性命無足輕重,只求小英姑娘能幫我殺了那個女人!」
城九酒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也沒有著急扶起他,而且蹲在他的身前,輕聲問道:「你下跪求我,是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沈瑩沒有否認:「是。」
城九酒接著問道:「如果我不幫你呢?」
沈瑩道:「那我就跪到你幫我為止。」
城九酒笑道:「這是最蠢的做法,我與你非親非故,你就是跪死在這又與我何干?」
瑩仰起頭,道:「我可以給你銀子。」
城九酒有了興趣:「銀子?你有多少?」
「你我聯手殺死嚴挺后,你可以將他的人頭帶到天祿府,可以得到萬兩黃金。」見城九酒認真的聽著,沈瑩接著又說:「我手中的劍也同樣可以給你,這把劍是我父親所用的瀟湘劍,只要你答應幫我,瀟湘劍現在就是你的。」
城九酒差點又要樂出來,這把破劍若是瀟湘,她就剜了自己的眼珠用彈弓射出去,但她並未點破,而是問道:「只要我現在點頭,你就把瀟湘劍給我?這把劍不僅本身貴重,更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遺物。」
沈瑩斬釘截鐵的點頭,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城九酒,他期望眼前的女人能夠收下這把劍,用這把擁有特殊意義的劍砍下嚴挺的頭顱,她一定能做到。
但女孩的話令他的心沉了下去,城九酒湊近他的臉龐,黑色的瞳孔儘是疑惑:「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將你這把劍據為己有,你該怎麼辦?又有誰會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沈瑩頓時臉色煞白,嘴唇止不住的顫抖:「你……你不能這麼做,你可是獨孤家的子女,不能做這種事。」
城九酒故作驚訝道:「方圓十里只有你我兩個活人,又有誰會知道今日這裡發生了什麼?你現在又受了傷,我一隻手便可奪劍,還可將你的死栽贓給天祿府,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事我為何不能做?」
沈瑩嘴巴張的極大,又彷彿被塞了個爛桃子一個字也說不出,城九酒沒等他說話,轉身從驢子背上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彎下腰將葫蘆遞給沈瑩:「永遠不要祈求其他人施以援手,你並不知道有誰是真正可信的,這條布滿荊棘的路你只能自己去走。」
沈瑩木訥的接過葫蘆,低頭深思這句話的含義,城九酒坐在他的身邊,手撐著腦袋輕聲呢喃:「你的劍雖略稚嫩,但已有大乘劍道之雛形,若沉下心刻苦磨鍊,十年,十年應可大乘。」
沈瑩靜靜的聽著,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猶如夜晚被烏雲籠罩的黯淡星光,待城九酒話說完,將手中的酒葫蘆塞進嘴裡「咕咚咕咚」狂灌,城九酒輕挑眉頭,這個畜生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看樣是要把酒都喝光?這荒郊野嶺的還能去哪偷酒去?沈瑩沒注意到城九酒的臉色,將酒喝完后重重把葫蘆摔在地上,長舒一口氣:「小英姑娘說的沒錯,這世上的確沒幾個我能信任的人,要殺嚴挺那個賊人只能靠我自己……小英姑娘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沒什麼……」城九酒強忍一巴掌拍死這個男人的衝動,扶著額頭連連感嘆:「我只是想到一些傷心事,既然你想通了,你我就此……」
「獨孤劍術獨步天下,我想去獨孤府上拜見劍聖前輩,向他老人家學習劍法,小英姑娘能否與我并行做個引薦?」沈瑩拉住城九酒的手,十分誠懇的說道。
「你還是去死吧。」城九酒甩開他的手,起身走到小驢子身邊抽出梨花,這個傢伙竟如此得寸進尺,她可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殺不了人?那就削斷他的雙手刺瞎他的眼睛,還能為嚴挺省去一個麻煩,簡直是兩全其美!沈瑩被她嚇的雙手撐地連退幾步,驚訝的問道:「小英姑娘你這是?」
城九酒怒道:「你這傢伙好生無禮,難道不知我父親今年已駕鶴西去?」
沈瑩驚的跳了起來,厲聲道:「什麼?劍聖前輩已死?」
城九酒見沈瑩強烈的反應不像是裝的,心裡暗自尋思,難道獨孤家並沒有將劍聖已死的事公告天下,表面臉上努力擠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父親年初突發惡疾,撒手人寰,我此番離家便是出來散心,消磨心中的傷痛。」
沈瑩恍然大悟,他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誤頂撞了眼前的獨孤小英,急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解釋:「我確實不知道此事,說錯了話小英姑娘千萬不要介意……」見城九酒擺了擺手表示無妨這才停住,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城九酒輕咳一聲,對沈瑩勸道:「江湖中劍道世家並不只有獨孤,你若不知去何處我可以給你引薦幾個。」
沈瑩搖了搖頭,竟又是跪了下去:「不用了,既然獨孤府上暫時去不得,不如拜小英姑娘為師,教我獨孤劍法,若小英姑娘不肯,那就砍下我的頭吧。」說完閉上眼睛真的伸出了脖子。
還真是被這人賴上了,城九酒還真有些忍不住了,可轉念一想,自己若是真砍了他的手腳,無疑是斷了他復仇的念想,這個人一定是不願活下去的,到頭來這個人的死還是要算在自己頭上,而且沈玉山是死在自己手裡,現在他的兒子也要因她而死,恐怕城九酒夜裡睡覺也不踏實,不如先口頭答應,日後再找機會甩掉他,於是便走到沈瑩身前將他扶起道:「七尺男兒頭頂青天,以後不要動不動就給人下跪,我答應教你便是,不過你不要叫我師傅,以後你我就以兄妹相稱。」
沈瑩大喜,正欲說話被城九酒澆了盆冷水:「你別高興的太早,我雖答應教你,但你能學到多少在於你自己的悟性,還有耐力和恆心,習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
沈瑩瘋狂點頭,似乎認定眼前的姑娘:「只要你答應教我劍法,怎樣折磨我都可以。」
城九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少女嬌媚的笑臉讓沈瑩不由得痴了一眼,沒敢多看急忙甩了甩頭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要怎樣做?」
城九酒側著腦袋想了想,指著身後的小驢子說道:「驢背上有把小鐵鍬,你去拿來把這些屍體埋了,我們就離開這。」
沈瑩頗為疑惑:「這些人都是殺手,埋他們作甚?」
城九酒已走到一邊將沈瑩扔下的葫蘆撿起,找了塊石頭坐下緩緩說道:「他們只是奉命辦事,也是被父母生養長大的人,不應該曝屍在這荒野被野狼叼了去。」
「你可憐他們這種人?」
「可憐?他們一點也不可憐。」城九酒搖了搖頭,隨手抓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邊:「但他們也是人,死了也要保持人的尊嚴埋入黃土,不能當畜生被野狗叼了去。」
沈瑩沉默,片刻后默默走到驢子旁找出鐵鍬開始挖了起土來,城九酒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這個沈瑩本性還不壞,扭頭伸了個懶腰正想閉上眼眯上一會兒,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遠處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這人影又的很慢又越來越近,竟是朝著這個方向來的。
城九酒並未理會,哼著小曲閉上了眼睛。
「你們……是誰?這……這是什麼地方?」
沈瑩舉起的鐵鍬僵在半空中,扭頭看向這個中年大漢,這一看倒是讓他傻了眼,這個男人披頭散髮,一身骯髒不堪的灰布衣服若是加上布丁就跟乞丐沒什麼兩樣,沈瑩離著老遠就聞到男人身上的酒氣和汗臭味,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哥,你是?」
男人醉的厲害,一屁股癱在地上,沈瑩這才注意到男人手中還拄著一把劍,只是劍用灰布綁的嚴嚴實實,男人勉強用劍撐起半個身子,半靠一塊石頭喊道:「這是……什麼地方……百花樓樓怎麼去?」
沈瑩問道:「離這裡不遠,看大哥你這模樣不像是能花的起錢的人,不知去那兒要做什麼?」
「殺……殺城九酒啊。」
「城九酒是誰?」沈瑩愣住,城九酒也同時睜開了眼睛。
「城……城九酒?好像是這個名字。」男人嘴裡嘟囔道,用手使勁拍了拍自己腦袋,隨後一頭栽在地上打起了呼嚕,竟然是已經醉死過去了。
沈瑩與城九酒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