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故人重逢
前途路茫茫,情人獨自殤;
故交從舟去,殊途難再歸。
天涯同陌路,與君憶相逢;
歡笑杯盞間,琴簫暮天年。
河面上,一舟四人,推杯換盞,喜笑顏開。一別數載,生死難測,如今,終於重逢,天人之幸。
曾經的少年頑童,如今都成了翩翩少年;而負責照料他們的親人,卻都白了鬢角。
此刻,他們似親人又似故友,沒了「尊卑」,只有把酒言歡,不醉不歸。這些年,誰也不知彼此經歷了什麼,酒意正盛,皆不願意訴說經歷苦楚,言語間,儘是歡笑。
屬於他們的共同回憶,多到說不完,言不盡;卻又少到只有寥寥數載,皆是童年。
風翊棠,道號「青歌」,家中原是檀州大戶,做著商隊生意,往來州郡之間,救災萬民之中。奈何唐朝末年,群雄割據,朝代頻繁更替,連年戰亂,使得父母相繼亡於江湖、契丹軍中。兒時流亡,九死一生,受盡苦難。幸得恩師、亞父庇護,傳授武藝,可保安危。曾想安身立命,效命朝廷,奈何軍中昏暗,迷失自我。幸得故人重逢,重聚方舟,共赴岱山之巔。
曹金,本為鄉里豪紳之子,為人輕浮,好賭鬥狠,做著賭場妓院營生,風光無限,追隨者無數,頗有聲望。奈何契丹之亂,家破人亡,幼時與翊棠相依為命,互為支撐。機緣巧合,投入名門——青玉派,本想有番作為,不料受盡白眼,雖忍辱負重,卻仍被算計,身負重傷,昏迷不醒,與翊棠走散,幸得貴人相助,投身「邪派」——五米教,盡心效力,與所謂「正派」勢不兩立。
秋水,曾名「奈河」,為五米教黑水軍領主,為人正義,行事低調冷靜,嫉惡如仇,行走江湖,懲惡揚善。曾在江湖開設客棧,樂善好施,幫助不少苦難百姓,與翊棠之父相識於危難之間,結為兄弟。因忙於教內事務,疏忽風家安危,導致與翊棠走散,自責多年。命運重逢,令他喜出望外,相邀共赴岱山。
侯萬金,秋水手下領隊,曾在青玉派山下小鎮隱匿,秘密搜集情報,與翊棠、曹金二人鎮中相識,彼時還不知其與秋水因緣,卻在危難之際救二人於水火。奈何護送途中遭受暗算,導致翊棠走失。
黑夜之中,四人如水中浮萍,難引人察覺。他們以水中月為祝酒,盡情享樂。
不知喝了多久,眾人皆醉,扶舟而眠。被隱於水中黑水軍護送,穿過北門,直達山頂。
次日,一聲雞鳴,將沉睡的翊棠喚醒,看著眼前陌生環境,有些驚慌。再見身旁沉睡曹金,方才回憶昨夜之事。稍稍收拾儀裝,準備出門呼吸下清馨空氣。
大門推開,一縷陽光映入眼帘,有些刺眼,卻又格外舒適。翊棠下意識舉手遮擋,任由這溫暖陽光,穿過身體,照入內心。
「你醒了。」秋水與侯萬金早已在門外等候,見大門打開,便上前關心,「昨夜睡得可還適應?」
「義父。」翊棠看清來人,躬身行禮,緩緩說道,「昨夜貪杯,耽誤了時辰。」
「無礙,與我一同面見教主,大家都等著見你這位『英雄少年』呢。」秋水一臉和藹,伸手相邀。
見二人睡得正香,不忍打擾,便一直在門外等候。秋水還算耐得住性子,侯萬金卻顯得有些焦躁,急忙進屋,將熟睡的曹金拍醒,稍作修飾,四人共赴大殿。
原來,昔日翊棠投身江湖「義軍」,曾在北門連斬數將,惹得五米教上下皆為震驚,
不光震驚他的武藝,更是震驚他英雄少年。如今,大敵當前,以最小損失,招攬「敵軍」大將,可謂人心振奮。
眾人早就想見見這位面具少年,因此等得有些焦躁。
殿外,五方軍分隊而列,翊棠隨著秋水,穿過五軍行禮,直入大殿。殿內,門窗緊閉,因此顯得有些幽暗。
翊棠也算是身經多戰,大小場面見過無數,但在義父面前,他卻像個孩子,有些局促。加之殿內光線昏暗,便顯得更加緊張。
他小心查看四周,只見大殿之上,正中心一把獅頭交椅,莊嚴威重,在其一側,放著一把小凳,顯得十分突兀。
再往下一層台階兩側,分列著兩把交椅,左側以白澤為紋;右側以仙鶴為飾。
台階之下,大殿之內,分列著六把交椅,依次為:
左一、羊面為背,狼蹄為足,滿身龍紋,威風祥麟;
右一、鹿角魚尾,五爪青龍,面有長須,栩栩如生;
左二、燕頜雞喙,鴻前麟后,羽族上翔,浴火重生;
右二、龜蛇纏鬥,麟甲披身,雷霆神兵,真武大帝;
左三、虎嘯山丘,皎如素雪,長立乾坤,八面威風。
右三、幼虎俯身,龍驤虎步,辟邪禳災,見而不害。
除台上四席及台下右二、左三空置,其餘皆有落座。眾人見翊棠「姍姍來遲」,臉有不悅。
右一青龍位,一滿面橫肉光頭和尚,坐在椅上,搖搖欲睡,眯眼悻悻道:「我當什麼人物,區區毛孩,竟也如此傲慢,欺我教內無人乎?」
翊棠自知理虧,欲要解釋,身後侯萬金卻搶先一步,指著坐上和尚叫道:「花和尚,休得無禮!一身酒氣,成何體統!」
「區區領隊,竟也敢指責門主?!」花和尚歪眼瞅了瞅一旁的秋水,歪嘴笑道:「秋水,平日里,你就是這麼管教手下的?怪不得,如此輕慢我等。」
秋水聽后,示意侯萬金退下,連忙上前拱手行禮,致歉道:「夜黑山路難行,因此耽擱了時辰,有勞各位門主久等,秋某在此賠罪。」說著,躬身行禮。
翊棠見狀,也連忙躬身行禮,唯有身後曹金與侯萬金有些不悅,不情不願的,拱手示意,草草了事。
左二一女子連忙起身回禮,隨後沖眾人圓場道:「欸,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不要如此計較,況且,如今大敵當前,秋水招攬敵方上將,對我等也是莫大好事!」
此女子頭束赤紅髮帶,頭配銀色抹額,氣度豪邁。
只是剛剛雖是打著「圓場」,但言語間,卻無意間觸傷翊棠,使他面露難色。
女子也已察覺異樣,連忙坐回原位。
花和尚臉上更加得意,起身故意上前,俯身貼臉,說道:「媚離,我知道你夫妻二人恩愛,我這不也沒說什麼嘛,何必如此動火呢。」說完,還不忘挑挑眉,挑逗一番。
媚離臉上明顯不悅,一把將他推開,嗔怒道:「一身酒氣,離我遠點!熏死人了。」
花和尚打著酒嗝,從腰間取下酒葫蘆又飲了一口,晃晃悠悠走到秋水面前,上下打量著旁邊那個二十齣頭的面具小鬼,不屑道:「聽聞先前有位少年,萬軍之中取了秋水帳下大將首級。我等還以為是什麼武林高手,不成想,竟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說完,放肆大笑幾聲,又拍了拍秋水肩膀,挑釁著:「依我看,秋門主真該好好管教管教手下的人了,別什麼魚蝦都往回帶,關鍵時候,惹人笑話!」
「你!」曹金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舉刀欲上,卻被秋水舉手攔住。
花和尚挑起一邊眉,看了一眼身後的曹金,笑得更加放肆了,故作歉意:「哎呀,我差點忘記了,這黑水二門主,也是個小鬼啊!『英雄少年』,『英雄少年』啊!哈哈哈!」說完,舉著酒葫蘆轉身離去。
曹金和侯萬金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論」,卻被秋水阻攔,無奈之下,曹金壓著怒火,拉著翊棠要走:「俠者豈能與酒肉同伍?這地,不待也罷!翊棠,我們走!」
翊棠本有些猶豫,但想到自己曾經身份及「遲到」犯錯在先,今日怕是難為眾人所容。為了避免更大矛盾,暫時離開,怕是最好的方式,於是,便準備與曹金一同離去。
侯萬金雖然也是生氣,但還算理智,如此離開,更是讓眾人下不來台,出言勸阻,但曹金生性魯莽,豈能容他人「羞辱」,甩開胳膊,執意要走。
「放肆!這裡,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花和尚受到嘲諷,怒火更盛,轉頭目露凶光,殺氣迸發而出,「讓我等苦等一個時辰,竟不知悔過,欺煞我也!」說著,丟下酒壺,揮拳而去。
花和尚猛然反應,眾人始料未及,來不及阻攔,就被他擦身而過,動作迅捷,雙拳生風,直奔曹金後腦而去。
翊棠內力精湛,雖未回頭,卻已感到殺氣逼近,連忙推開還未察覺危險的曹金,側身閃躲。
花和尚一擊扑空,頓感顏面掃地,遂將矛頭對準這個「目中無人」的面具少年,雙拳交替,如流星般滑落。
翊棠不想激化矛盾,連連後退,逃出大殿。但花和尚依舊不依不饒,反而加大力度。
秋水見他動真格的,剛要上前攔截,卻被人從后拉住,來不及多想,本欲掙脫,但卻使不上氣力,疑惑轉頭,待看清旁人之後,連忙正身,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右護法。」
只見此人,年過期頤,毛髮花白,一臉祥和,捋著鬍子,滿面笑意,作為回應。
秋水心領神會,頓感心安,這時,旁邊又現一人,使得他更加驚詫,又行禮道:「左護法。」
再見旁邊,此人高大英俊,器宇軒昂,如山似塔,一身英氣,雖未動彈,卻能感到威風凜凜。此人沖他微微點頭,目光便都聚焦在門外纏鬥二人身上。
曹金在一旁看得著急,迅速加入戰鬥。
花和尚以一敵二,並不慌張,反而愈加興奮,大呼「痛快!」。他出拳行雲流水,剛勁有力,短小精悍,氣吞山河。
曹金竟近身不得,幾回合下來,落了下風。一不留神,被他一拳打在胸口,震出數米,一口鮮血含在嘴裡,疼痛難忍。
再見翊棠,他竟一招不出,只顧躲閃,完全「不顧」自己安危,心生惡氣。將口中鮮血生生咽了回去,吐口血痰,不顧尊卑,拔刀大喝而去!
龍頭鍘刀威氣凜然,曹金武功勇冠三軍,二者結合,萬夫不當!只見他刀隨步轉,步隨身形,步步殺機,劈撩砍刺,全衝要害,招招致命。
花和尚見他殺心四起,也不敢半點馬虎,畢竟這黑水二門主昔日威風,他是見識過的,萬軍之中,進退自如,也曾是教中神話版的存在。
他連忙拉開距離,沖圍觀手下呼喊「刀來!」,只見人群中三人拖著戒刀緩步上前。雖然曹金二人等在原地,並未「趁人之危」,但花和尚等得焦躁,撥開人群,衝過去一把奪過。
此刀長過六指,身形如月,曲如鳥羽,所過之處,劈山斷石。花和尚看著手中戒刀,如虎添翼,臉上滿是得意,再看對面二人,已如刀下亡魂,唾手可得。
他單手握刀,踏步而行,凌波微步,飛身而至。曹金舉刀迎上,翊棠卻留在原地不敢造次,茫然的看著殿內義父,期盼指令。
殿內秋水一臉愁容,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再見他身旁陌生二人,先前從未見過,翊棠心生疑惑,但未得允許,不敢妄動,擔憂的看著曹金二人焦灼一起。
花和尚身法了得,舞動之際,只見刀光,不見人影。
曹金雙手持刀,揮灑自如,但面對強勁攻勢,漸漸顯得吃力。他招式剛勁有力,卻被花和尚以柔克剛,戒刀避實就虛,貼刀而行,使龍頭鍘刀揮舞不開,展示不出優勢,又攻其軟肋,讓他自亂陣腳。
翊棠再也看不下去,飛身加入,只是以攻為守,助曹金脫困。只見他赤手空拳,絲毫不懼雙刀之刃,穩健自信,眼隨手,腿隨肘,閃轉騰挪,步到身到。招式刁鑽,出其不意,惹得戒刀似若無物。
花和尚終於察覺,面前這位面具少年實力不凡,但看著圍觀弟子,斷不能漏出怯意,如今,只得硬生接下。
但幾回合下來,非但沒有傷其分毫,反而被他處處牽制。若是單打獨鬥,或許還可放手一搏,但如今以一敵二,久戰必敗。正當不知如何破敵之際,看著一旁焦躁的曹金,計上心頭,不由得鬼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