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初戀

畢業后沒有如其他同學一樣，去上技校，去南下打工，原因是家裡覺得我出去不足以謀生，就像時下的一句梗「你媽覺得你冷，該穿秋褲了…」，沒考上重點高中，對人生的困頓油然而生，我清楚在農村一撮而就註定是悲催的一生。參軍前去過最遠的就是縣城，貧窮限制了想像，思想就會變得空洞，腳步限制了視野，行為就變得拘謹。不讀書，這輩子種地似乎成了宿命。看著同學們分道揚鑣，自知我的普通終究會被遺忘，化作無盡的歲月感傷。多年後的差距將是夏蟲不可語冰。曾經的不可一世將成為過去，難道要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了卻殘生。不可以，我不能存在於底層！我要逆風翻盤，我要彎道超車。我要去當兵，儘管這想法被父親灌輸由來已久，但我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在消沉里盼來了應徵入伍，向父親表達了強烈的想要，父親開始動員親戚，在順利通過體檢政審環節后，我還是被篩下了。父親覺得顏面大失，生氣道，不去了……，我理解父親憤怒的初衷，在村裡父親向來很要臉面，而這臉面多來自於他幾個外甥的支撐。作為卸任縣高官子女辦點諸如參軍這類小事自是輕鬆。可馬有失蹄參軍失利后，父親大為惱火，對著外甥直言，你舅算是把人丟完了，別人都說我們上面有人，你們幾個如何如何，這事都辦不了。不去了，你們以後也在別提這事。外甥當然得順著，揚言，保證來年一定，這才作罷。為了來年再戰，這一年我放棄了南下打工。一天父親問我願不願意出去鍛煉，我頓時來了勁，遂去了家附近一個餃子館，端起了打工的飯碗。不大的餃子館生意很好，卻只有我和老闆兩人，一天到晚忙到不能停歇。老闆卻說生意不行，我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得多貪心，簡直把生意做成了精。隨後遇食藥局查健康證，老闆肯定了我離開的可能。就這樣我第一次打工結束，後來又和舅舅家孩子去了配電櫃廠，一整天的角磨機噪音讓我的吃苦性現了原形。兩段打工都以潦草收場告終。讓我切身體驗了一把「未到南方心已死，打工從來是無情」的悲哀，同時也明白了，生活中輕易說出口的話，做出來從來不輕鬆。

人常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繼續下去自己馬上就成廢柴了，渴望軍營的洗禮讓自己奔騰。一切沒有懸念，在隨之而來的徵兵季塵埃落定。圓了父親的夢，成就了我新的身份。這虛榮讓我提氣不少，隨即向曾經的班花表達了心聲，和王娟始於初見，第一眼就把她留在了心裡，她讓我有種黃山歸來不看松的豁然。當時儘管訓練緊張，但是從沒疏於和她的聯繫。不久后，陸續收到回信，字裡行間除了對我職業的敬佩，就是我對她何以心生歡喜的吃驚。好事的老兵承載了大家太多人的秘密，新兵更是無秘可保，來信會被拆開，說是為了保密，為了安全，現在想想是何等猥瑣。還好，我對戀愛沒什麼生活經驗，字裡行間無外牽腸掛肚，最多表達一下情犢初開的露骨，那時女孩都很保守，要說有炸彈，就是王娟寄來的照片，螓首蛾眉如畫絹，讓我人氣飆升。

歲月磨礪，蒹葭萋萋，能跑贏時間的愛情最終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記得好久沒有王娟回信了，有些焦灼，我曾多麼渴望擁有，渴望王娟的垂青，沒了來信，想著崩塌的人設，想要一問究竟，經過思想鬥爭，我隨即告訴了她我想要放棄留隊，

和她共赴餘生。不久后就收到了王娟的最後一封來信，時至今日我依然能記起「你不覺得我們之間沉默太久了嗎，沉默不正說明了問題的所在」，「我已經訂婚了，對象是我們同學」，「一個人應該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如果你因為我而放棄了你的理想，我會覺得你很傻……」即使今天她依然在我記憶里熠熠生輝，感謝這樣一個女孩在青澀的年紀給我的鼓勵！後來斷斷續續回過老家幾次，有意繞道她家門口，卻不敢靠近，遇見的尷尬，該以怎樣的方式互致問候，如果他的愛人我們又彼此認識，那她會不會在某個深夜偷偷告訴對方我喜歡過她的經歷……

現在回想起我戀愛的發端，是矛盾的，以往從未理直氣壯的接近，只是同學關係并行的存在著。而我卻一己私慾的藏在了心裡，一直為夢想開花準備著，至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漣漪泛起，也只是中學點合併時多看了一回，「那時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經歷終究是場美好。對於喜歡，好多事情回過頭再看，放下執念終究是一個偽命題。幸與不幸歲月做了見證，那時候郵件很慢，時間很急，鼓起勇氣撥通電話的語塞，也忘了表達的初衷。王娟也曾來信問我，幾時能回，我只以部隊規定義務兵期間不允許回做了回復。至此，我該以何勇氣讓別人等自己。多了一層身份，也只是多了一個借口粉飾自己；物質的貧窮能摧毀一切自卑之上的高貴。

完美的愛都是一場雙向奔赴。多年後舊事重憶，王娟！依舊讓我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