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上了初中之後，我媽最終和我爸離了婚，我跟爸爸生活，但是因為在城裡讀書，又要寄居在媽媽的房子里。媽媽常年在外出差，基本只有我一個人在那所房子里生活。印象中和我媽相處的時間極少，我能從我媽那學到唯一的人生道理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那是有一次我想涮洗一下我的杯子，我接了整杯子的水，擰上杯蓋上下晃動，被我媽看見了，我媽一臉嫌棄的對我說：你接半杯水就夠了，不知道「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道理嗎？

可能是我媽覺得我各方面都很像我爸，所以才會比較嫌棄我吧。有的時候，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經過我們縣城唯一一個大酒店，我聽見酒店樓上傳出來的類似於公鴨的聲音在唱卡拉OK，我知道那是我媽在陪客戶吃飯，回到家中直到我入睡也不見她回來。

我爸有時間了會來看我，有一次他來看我，看到我中午回家在啃麵包，就來到廚房給我炒了幾個菜，其中有我喜歡的洋蔥炒雞蛋，我沒有捨得一次吃完，爸爸走後我卻忘記把菜放進冰箱，一直放在飯桌上放了幾天，當我再去吃的時候，我用筷子掀開雞蛋，發現盤底布滿了蠕動的蛆，當場我被嚇得扔掉筷子大哭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那場面在腦海中仍揮之不去。

上了高中，可以住校了，終於不用再住在我媽的那所房子里。高一開學前盛傳，教我們這一屆的老師，全部都將換成師範學院剛畢業的學生。於是我的很多初中同學都紛紛選擇了到外地高中就讀，開了學發現全年級幾乎沒有了認識的面孔。全新的生活里有著全新的節奏，就是被生拉硬拽拖拉著前行。幸好在這幾年中有周杰倫的歌一直陪伴著我。但是我也發現，這些年，伴隨著我的生活越來越糟糕，周杰倫卻一直四平八穩、日益如日中天、風生水起，這讓我在聽周杰倫的歌的時候心情十分矛盾，這些歌是我的精神支柱，支撐著我在這種日月無光的生活中走下去。而創作這些歌的人卻在做著自己喜歡並擅長的事，這些事在為他賺取大量金錢的同時，還正在深深地影響著千千萬萬人的人生。我真的羨慕他。

有的人常說：生活的成功不在於你是不是拿了一副好牌，而在於你如何打好手中壞牌。我曾經也相信了這一說法，所以我一直再堅持，堅持到有一次不想再堅持。記得在我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冬天我得了感冒，醫生給開了帶有嗜睡成分的感冒藥，但是那晚我並沒有睡好。雙重作用下，第二天整個人腦袋嗡嗡作響。天還沒亮，我騎車去上早自習，感到周圍的氣壓很低，低到耳膜幾乎感受不到周圍有聲音。自行車也蹬不出往日的速度感，完全感受不到鏈條傳動帶動車輪轉動與地面之間的摩擦力，就像踩著一塊木板，在棉花上滑行一樣。進了教室，馬不停蹄和往常一樣上課、做題、測試，我的大腦已經處理不了，它們還在源源不斷湧入，這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與我為敵，想要趁虛而入從而置我於死地。看著老師和同學們冷漠甚至是洋洋得意的表情，我十分惱怒，就連平時能掌控自如的化學試題，都做的很不自信。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放棄，扔掉所有書本試卷，扔掉所有的一切，走出這個地方。當時我在想，我的生命里此時此刻，什麼才是真實的？什麼才是我能依靠和擁抱的？我只想到了我爸。

在那麼強烈要放棄的時候，我轉而走上相反的復讀的道路，這需要多麼強大的堅持下去的毅力才能做到？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有因為自己上了這麼一個學校而放棄努力。可是換來的是什麼呢？換來的是第二次高考的成績更壞和我爸的身體遭受了這樣的重創。再看周杰倫呢，他的牌越打越順，越打越花樣百出，他正處於一個不斷正反饋的閉環中。

所以現在不要對我說要去打好一把不好的牌，這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在我以前高中的宿舍中，我的舍友養了一群小魚，同時他又在放魚缸的桌子上放了一個音箱，每當音箱響起的時候，小魚們就會在魚缸里亂竄。小魚生活的魚缸就是它們的整個世界，當音箱振動連帶著魚缸里的水也開始在振動，他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突然讓它們的生活動蕩不安起來。我們和小魚不是一樣的嗎？或許有我們看不見的更高維度的生物，我們也是他們的玩物一樣被圈養著，他們正常生活的一個舉動，就能讓我們痛苦不堪，我們根本不能弄清一系列的來龍去脈，把這一切歸結為一個字，命，再來告訴自己要堅持把手裡拿著的這把壞牌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