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雨天事故
龍裕琦在苦苦盼著江志崢回來,而江志崢辭職的念頭也落空了。當她在建築工地一再向上級反映建築違規情況時,卻得不到明確的答覆,而一些「偷工減料」的行為仍在進行,江志崢忍無可忍,終於在監察組向組長憤怒地質疑。而那個平素讓她感到和藹可親的阿姨,引以為傲的師父,居然冷冷地把她趕了出去,並不留顏面地對江志崢說:要讓總部開除她。
沒幾天,總部的調令發來,讓江志崢回到總部。江志崢一回到總部,就打算找總經理反映情況,不想主管發來處理意見:因江志崢在工地上不服從管理,謠言惑眾,予以掛崗一月處理。
江志崢如聽晴天霹靂,怔了半天,跑到無人的地方,委屈地放聲痛哭。到了下午,主管又找到江志崢,讓她在綜合辦公室臨時擔任文員。江志崢本想憤然辭職,但始終心中不服,暗暗下決心,把這裡面的貓膩調查清楚,她甚至產生這樣的大膽念頭:調查清楚,如果這家單位真的涉及嚴重違規,她將向有關部門舉報。
她安下心,每天默默的做著辦公室的事,到了晚上,她就在家裡整理這大半年來的記錄。這項行動隱蔽而絕密,公司總部就在鍾揚市內,實際上她很渴望見一見龍裕琦,但是倔強而又細膩的江志崢,依然沒有打電話給龍裕琦,她的父母奇怪女兒的神神秘秘,也知道女兒有一個朋友,甚至還當面問過,江志崢只是找理由搪塞不想見面。其實在半夜,她常常想起和龍裕琦歡笑的日子;另一方面,她又咬緊牙關,非要把自己受到的不公討還過來。
一月的掛崗期很快過去了,江志崢突然被總經理召見,本想準備如實反應情況,不想總經理只給了她片刻時間,任命她為X市監督組助理,說完,起身就走。
江志崢鼓足勇氣,追上前問道:總經理,我不明白,我一個掛崗的人怎麼任這麼重要的職務。
總經理停下了,意味深長的說:「那邊監察太差,你做事太認真,兩邊勻勻就合理了。小江,吃一塹、長一智,做人做事不要鑽牛角尖。」
江志崢還想再說,主管已經把她拉到一邊,還殷勤的把她請到食堂點了個小灶,從主管口中得知:總經理還是賞識自己的,但是行業有潛規則,只是不出皮肉,你打太極我推八卦就能過去了。
主管顯然有了興緻,江志崢也明顯想打聽一些內幕,便主動陪主管喝了幾罐啤酒,不想應酬多的反倒多了幾分醉意,江志崢越喝越淌冷汗,通過探詢、追問、摸底子,她這才知道,不同的工程,有時存在內部規定,所用的建材、標準都會有區別。因此,鋼筋細心、黃沙雜了、水泥不掛牌,也就見怪不怪、司空見慣了,而且這麼多年,也經歷了事實考驗,沒有出現過問題,只要不是豆腐渣工程,只要不出人命,就是有些漏水、裂縫,縫縫補補也能容幾年,江志崢這才恍然大悟,想到水電工埋線時,所用的pv開關都是三無產品,敢情房主拿到后,會重找水電工,對所有水電線路,全部搞掉,自己買上五金鋪的名牌,重新布線。
在一種說不出的感慨和震驚下,江志崢來到了x市的工地現場,看來上面已經察覺,建材、材料雖然按內部規定,但經過包工頭轉手,又大打折扣,許多行為已直接嚴重違反了建築要求。負責監察的組長,每天不是打牌就是喝酒,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幹活的建築瓦工也做事弔兒郎當,一些安全隱患隱隱凸現。
那是一個氣壓很低的潮天,
一大早就聽了天氣預報,會連續三天有大雨。大雨天就不宜外部建築,而在內部可以施工。
但是,封頂的工程沒有停下的跡象,好幾個工人正在加速砌磚,江志崢感到奇怪,找到監察組反映情況,組長不在,一個監察員悄悄告訴江志崢,這些瓦工還要趕場子,到另一家施工地干幾天,先把這裡的任務完成了。
天哪,偌大的工程居然用的是游擊隊,江志崢感到事態嚴重,看到天空越來越厚的黑雲逼來,心急如焚,急沖沖跑到工地,朝六層拚命跑去。
轟,幾聲悶雷響過,濃厚潮星漫漫湧來,那牆上滲出豆大的水珠,待跑到五層時,水泥牆上已經有些地方映出水痕。江志崢靠上前,覺得這些水泥十分拙劣,她扒了一塊水泥,很輕易掉下,再看裡面,她一陣驚呼,差點破口大罵,有的磚層間用的竟是石灰泥,在水的潮印下,已淌出一道泥漿。轟,江志崢大腦充血,那鑲嵌的窗門,用的一塊椽子竟然是三合板,而不是木頭,她用手扣了扣,指望從裡面摳出鋼筋,卻不想摳出幾根扎在一起的粗鐵絲。天,這是拿安全開玩笑。她踉蹌了幾步,一陣濕雨衝進她的臉龐,她張皇向外望去,雨點如跳豆瀉下,落在地面上,濺起一陣陣碎聲。
江志崢忙衝到六樓,看到幾個瓦工心不甘的從鐵杠上慢蹭蹭下來,大聲喊他們趕快離開。話剛落,滂沱大雨轟然瀉下,最上面幾排的磚層被沖刷的一乾二淨,接著一陣狂風吹過,暴雨霧茫茫一片,江志崢瘋了似地跑過去驅趕瓦工,瓦工們被她的喊叫嚇得六神無主。
兩個老瓦工忘了拿瓦刀、刮子,又蹩回去拿,江志崢見那堵牆已被沖刷的越發紅艷,心知不妙,衝過去攔住兩人,兩人在風雨中聽不見吼聲,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剎間,江志崢見那磚縫突然有點角度,瘋狂的推倒了一個瓦工,另個瓦工沒有跌倒,生氣的指著江志崢,江志崢再不顧一切,拉起那個瓦工就跑,一聲沉悶的轟聲響起,一堵牆塌了一截,幾塊磚頭砸在兩人身上,那跌倒的瓦工怪叫一聲,翻了幾下,躲過了塌壓,江志崢和另一名瓦工已經來不及,一道人字間的交叉牆同時塌下,在這個千鈞一髮之際,江志崢突然猛撲那個瓦工,將他奮力撲到,那瓦工被推得五仰大叉,再抬起頭時,一片磚牆又斜壓過來。
轟,江志崢整個人被壓在亂牆裡,那個瓦工則幸運了許多,兩條腳被壓了進去,幾個僥倖逃生的瓦工狂吼一聲,不顧一切的跑到亂磚堆里,拚命挖起了江志崢。
龍裕琦在半夜裡噩夢連連,整個晚上都沒睡好,早上起來頭痛欲裂,父母都去上班了。一大早,他獃獃坐在凳子上發獃,一個電話突然打來,是阿米,聲音低沉,讓他看下鐘揚新聞。
龍裕琦心生一種不祥之感,打開電視,一則重大的新聞正在追蹤報道:一個女助理在建築工地勇救兩名建築工,被塌下的牆壓倒,生命垂危。
龍裕琦驚呆了,他凝神看下去,接著更為詳細的消息讓他抓狂:是六中的職高畢業生,是她?一張熟悉的面孔在電視上放大,但龍裕琦倔強的不信,不可能是她?
當「江志崢」三字落在耳畔時,龍裕琦瞪大了眼睛,猛然將手伸進口裡,死命的咬著,渾然不知疼痛,他恨不能咬斷自己的手指,一陣粘液慢慢淌下,他突然爆發的用拳捶向牆上,狂吼道:志崢,我的志崢。
他撞開門,奪路而奔,死命的奔向遠處,跑過了小橋,跑過了宿舍區,跑過了田壠,他再也把持不住,重重的摔在泥濘中,大雨狂瀉,他仰面吼向天空:老天,你為什麼跟我過不去,你還我的志崢。小江,你不能死,我的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