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爽與張不爽先生
風雪肆虐著城市的每一處角落,卻偏偏遺忘了頂層的烏雲。
一名女人,佩戴著一副老式眼鏡,嘴巴僵硬在她的臉上,好像是天生多餘的部分。她的領子高高豎起,懷裡揣著一本教材書,書的封面被保存的完好。黑白花交替的長裙遮擋住了她的雙腿,如果不是她已經暴露出來的長發,可能會更吸引穆斯林男人的目光。
五年前她也曾經步入這條小巷,如今仍然習慣自己一個人。偏執的規矩性性格讓她在畢業論文上展現的略微脫穎,而在生活種卻顯得難以落足,除了可以用衣服包裹她的全身,或者說手捧著一本教材書當作聖經。
她認識這條路,那一條通往酒廠倉庫的小徑。
五年前一對手牽著手的小小情侶吸引了她的注意,很快的,女人注意到了這兩位便是她負責班級里的學生。事實上女人早就懷疑到了他們,她絕不允許在她負責的班級里有任何關於愛情的火花,要知道,就連她自己,也還是這個年代已經被遺忘的殘花。
「英麗啊,爸媽這次給你介紹的男人怎麼樣?」
女人總回想起父母的追問,女大當嫁似乎在全世界都是一個備受爭議的問題。女人姓張,名英麗,是德瑞市區基礎學校的一名德語語法老師,她最習慣的是手捧著一本輔導級別的教科全書。
「我不喜歡他,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老人們的眼光從慈祥與略帶希望恢復到了往常,不難看出雙眼之間還留有一些希望破滅的殘影。
「我早就說過,像她這樣的女人,找不到對象的啦!」
說話的男人是張英麗的弟弟,反戴著的帽子是他重要的叛逆象徵,男人姓張,名俊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賭徒。
張英麗女士做出不再借錢給這名賭徒男人的決定,同時張俊豪也不會對他的姐姐產生任何恭維,儘管他們流淌著來自同等基因的血液,但他們的姐弟關係也只是依靠著金錢加以維持。
直到張英麗的銀行卡中,三萬歐元不翼而飛。
是張俊豪在賭桌上將這些錢揮霍而空的。
張俊豪喜歡把賭博喊成投資,他堅信自己的運氣不會一直點背,他也喜歡閱讀一些成功的書籍,儘管只是最有用的那麼幾個片段,永不放棄似乎成為他的座右銘。
賭場的人們都很喜歡他,他總是留有最自信的嘴角。
張英麗女士的一夜蒼老和她的存款不翼而飛持有強關聯性,這種自己毫無可能察覺的變故讓自己滿是規則的生活顯得毫無意義。
是的,在這個資本所主導的世界里,人們應該允許有些人,把賬戶上的金錢看作他們活下去的意義,或者曾經活過的證明。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這種思想在這個年代可能會被輕易地尋找出來,因此也不會被尖銳的批評所影響,儘管有太多的哲學家為此犧牲。
其實女人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五年前張俊豪不眨眼地把家裡的存款揮霍一空。
思緒從張英麗的頭腦中最終收斂,五年前的畫面代替了這些並不美好的回憶。
那一對學生手牽著手,直奔眼前酒廠的倉庫,小徑上空無一人,除了那一對小情侶,和他們身後滿是寒意的目光。
男孩最終還是打開了酒廠的木門,那裡有一套陳舊的木椅和木桌,他用右手把女孩的腰頂在了木桌的直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緊接著,他的雙手伸向了女孩外套的紐扣,笑容也變得更加猙獰。
「你們在幹什麼!」
張英麗從門後站了出來,怒吼道。
這一聲怒吼,是因為她負責的班級里居然做出了如此違背規則的事情,也是因為在這一天,張俊豪虧空了家裡所有的存款。
男孩和女孩顯然是被嚇了一跳,他們低下頭。
張英麗女士在此刻興奮到了極點,她的煩惱被一掃而空,因為她終於感受到了凌駕他人之上的樂趣。
眼前兩人的生命,榮譽等一系列本不該屬於張英麗女士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全都歸屬她的管轄之中。
「向你們的家裡索要書本費用,兩千歐元,你們知道為什麼!」
張英麗女士再次怒吼道,她的眼神掃過男孩和女孩。
四千歐元成為了張英麗女士的第一筆意外收穫,錢款的價值其實在那一晚上的成就襯托后遠遠高於了市面的價值。那通往酒廠的無人小徑,也成了張英麗無規律地行走目標,她渴望於凌駕於他人之上,因為她認為,她是全世界最遵守規矩的一位,其他人也必須像她一樣遵守規矩。
她恨不得此刻就希望,所有德瑞市基礎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和她一樣,都手捧著一本乾淨無瑕的教科書,不然以何種方式體現出人們對於知識的渴望。
她在每一次生活不得意之時,總會嘗試走進那一處小巷,但是她從未步入酒廠。
也不知道是否是疲倦,或者是已經昏暈的月光,阻擋了她前進的步伐。其實最大的阻礙,是她對於眼前酒廠的無結果性的質疑,事實上,就算她走進了酒廠,也毫無意義,就像她走近了這一條小巷,這是不負責規則的事情。
規則之內的張英麗女士,永遠抱著那一本教科書,豎起高高的衣領,她的褲腳必須遮住她雙腿的全部,儘管她的雙腿並不美麗,但是她必須這樣做,路過的每一個人男人的目光似乎都在向她的雙腿望去,呈現出一副渴望的醜態。
張英麗女士本該在學校和家庭兩點一線,除了這條充滿魅力和成就歷史的小巷。
五年後的今天,她再次一個人置身於這一處小徑,原因是張俊豪騙走了自己長年以來所有的存款。足足三萬歐元,這在德瑞市足以支撐很多年的安逸。
她為了賬戶里的三歐元,不曾在任何一家飯店面前頓足,也不曾看過任何一處充滿吸引力的化妝櫃檯。
她的臉上滿是斑痕,只得用一副老舊的眼鏡和她的長發遮攔,要說她沒有選擇成為穆斯林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頭可以遮住臉龐的長發。
她一直走著,走著,今夜全無月光。
烏雲擋住了寒意,也隱藏了女人退卻的步伐。
真正讓她選擇前進的,是一些熙熙攘攘。
這絕對錯不了,張英麗女士的雙眼睜得滾圓,她的確聽到了那些微妙的聲音。
五年前的記憶和成就在這一刻噴涌而出,她緩緩地靠近那酒廠的大門,躡手躡腳地趴在了大門的一側,輕輕地將頭靠在木門之上,這情節與五年前的那天如出一轍。
「要我說嘛,老弟,我認為你做的最對的事情,就是在火災之後逃離家鄉,自己只身前往了另一個村子。」
「少羅嗦了,我親愛的哥哥,家裡的人根本不喜歡我,就算他們現在都失蹤了,我也不足為奇。」
兩名男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一名男人拍著另一位的肩膀,笑道:
「這次的計劃聽起來怎麼樣?於海南先生可是給了我們大筆的錢,這足夠讓我們去到紐約,然後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不對嗎?」
「這太冒險了,我親愛的哥哥,我從未想過我會殺人。」
殺人。
這個辭彙如同一股雷電轟炸在張英麗女士本就脆弱的內心,它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寫滿規則的耳朵里,但是偏偏在今天盤旋。
張英麗女士的面色滿是惶恐,但一股神秘的力量讓她繼續地聽下去。
「你不用殺人,我親愛的弟弟,別忘了,我們長得可是一模一樣,你只需要偽裝成我,我指的是簡單地喬裝打扮,在那為數不多的監控區域活動一下,這場謀殺就大功告成了!」
張英麗女士從未相信,今天迎接她的並不是男歡女愛的場面,而是一場似乎蓄謀已久的殺人計劃!
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依靠木門的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她的雙手抖地尤其厲害,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應該繼續趴在木門之上。
「可是,我最親愛的哥哥,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們要殺的人可是這個城市赫赫有名的探員,王衛力,他的勢力足以讓我在監獄里安度晚年。」
「怕什麼,沒有人知道你還活著,城市的檔案里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再說了,於海南也是赫赫有名的探員,雇傭我們的可是於海南,你可別聽錯了!」
「可是我...」
「噓...」
安靜,靜謐短暫接管了這一毫無月色的夜晚,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烏鴉聲。
屋內沒有動靜,大概持續了至少兩三分鐘。
這不得讓張英麗女士開始產生懷疑,她曾經就懷疑過自己耳朵的有效性。
張英麗女士準備逃跑,這場聽聞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但那一份恐懼卻是極為實在的。
張英麗女士拚命地跑了起來!
她的逃跑不由自主地伴隨著尖叫,儘管那是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巷,和早在五年前便無人問津的廢棄酒廠。
更為沉重的腳步聲以極高的頻率在女人的身後響起,恐懼讓女人只得回頭面對這不爭的事實,一把尖銳的刀刺入了女人的喉嚨。
不久后,一名男人也走近了酒廠。
「張爽先生,張不爽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質問道。
在零零散散的對話之中,風雪再次接管了難得的平靜。
在一處雪花落地之時,酒廠的地面上,繪成一幅雙子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