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如你試試
牌局是一個叫黑皮的攢的,王睿則是夏玫帶來的。彼時他們吃過幾回宵夜,已經很熟了。
流動場子在水果批發市場三樓,房間簡陋,是個倉庫。
玩的是牌九,王睿很謹慎,此時他不但輸光了積蓄,還債台高築,希冀著靠賭博翻身,所以不得不「精明」些了!
但王睿的這點精明還遠遠不夠。
頭一回,王睿贏了3萬2,厚厚一摞,這是他有史以來贏過最多的一次!錢來得快,也一定會去得快,更快!這是賭博的併發症。賭搏絕對會混淆一個人的金錢觀。
手機響了,王睿瞄了一眼,起身去了洗手間。
幾分鐘后,王睿從洗手間出來,他沒回到賭桌,而是走向了在窗邊抽煙的羅小飛。王睿忘記了今天要陪鄒楠去看她閨蜜的演出!
「沒事,票我幫你送過去,反正我閑著,只是……」羅小飛頓了頓,惋惜道,「我聽說這場演出很精彩,省劇團的著名京劇演員董芮秋也來了,黃牛把票都炒上了天,可謂一票難求啊,你不覺得可惜?」
這場邀請了不少省內名家的藝術盛宴,是市劇團將「高雅」藝術與市場對接的一次嘗試,蘇倩主演的大型歌舞劇「水榭雲流」是整場演出的重頭戲,做為市劇團的首席舞者,她還有場獨舞表演。
羅小飛的話讓王睿猶豫了,但僅僅是二秒鐘后,他毅然搖了搖頭。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哪裡走得開!多出來的那張票送你啦!」王睿心裡多少有些後悔把票揣自己身上。
……
診所路口,是家大型的商場,整面牆是電子屏幕,最近都在播放演出的海報。
蘇倩在大屏幕最醒目的位置,穿著華麗的演出服,以一種飛升的姿勢,俯瞰著熙攘喧囂的大街。
對於閨蜜的成功,鄒楠一點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在「山茶花」舞蹈班時,鄒楠是眾星拱月式的人物,她為所有老師稱讚,被譽為景安舞蹈界的明日之星!彼時的蘇倩,只是她的陪襯。如果不是那場車禍,閨蜜現在所擁有的名利,大概率會是她的。
心裡矛盾歸矛盾,但演出,鄒楠還是要去觀看的,甚至很期待。
車內是首不知名的粵語歌,男性略帶沙啞的歌喉,將歌曲演唱得哀怨纏綿,如泣如訴,令車內狹窄的空間更加靜寂。
從診所到劇院,近三十分鐘的車程,羅小飛和鄒楠未交一語。
鄒楠對於未婚夫的爽約很氣憤,連帶著對送票的人也不「待見」了。送鄒楠去劇院是羅小飛主動提出來的,當然,他也只是隨口那麼一說。
晚高峰,車輛擁堵,羅小飛的車技嫻熟,在車流的空檔中遊刃有餘。進入體育場路后,再過一個紅綠燈,左拐就到了市劇院。
這個方正氣派的現代建築深綠色玻璃外牆反射著落日餘暉,灼人眼目,令人神往。
文藝,是生活的終極追求。
鄒楠下車時接了個電話,她邊講手機邊下車,登上台階,步入開闊的劇院廣場,沒有回顧。
車裡的羅小飛有點失望!
這時,格瓦拉神兵天將般一個側擺,將摩托車橫在鄒楠的面前。
他穿了件滿是銅鉚釘的皮夾克,戴著墨鏡,抹了髮膠,口香糖嚼得叭叭響。
「不是兩張票嗎,怎麼就你一個人來?」
「不關你事!」鄒楠繞開摩托,繼續朝前走。
格瓦拉駕車黏了上來。
「不是說要結婚了嗎,
他怎麼沒來……你們認識多久了……真的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了嗎?」
鄒楠加快速度,格瓦拉下車,追上去,展臂一攔,「還是根本就沒有那個人?」
「你有病呀,閃開!」
格瓦拉怔住了,旋即訕笑:「你一天沒結婚,我就有追求你的權利,不是嗎?」
「無聊!」
她敏捷後退一步,格瓦拉下意識地伸手去攔,袖口的銅紐扣掛到了鄒楠的頭髮,鄒楠吃痛地叫出了聲。
突然,格瓦拉的手腕被一隻手用力攥住了。
「斷啦……斷啦!」格瓦拉慘叫連連,無法掙脫,身體躬成了一隻蝦。
「快鬆手,他是我朋友!」鄒楠慌忙解釋,一隻手還按著頭。
格瓦拉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似瘦弱但腕力驚人的英俊男人,忽然明白了。
「就是他吧?」格瓦拉問得有些酸楚。
「你沒事吧?」鄒楠沒有回答格瓦拉的問題,她看出了格瓦拉的心理變化,如果能讓他死心,就讓他誤會也好。
「沒事,演出就要開始了,你們快進去吧!」
格瓦拉灰溜溜地走了,卻留下了一個難題給鄒楠。
「走吧!」沉默了足有半分鐘,鄒楠輕描淡寫道。
羅小飛嗯了一聲,算是接受,其實他心裡正求之不得,這意味著他能夠和對方比肩而坐、共處近兩個小時的時光。
演出確實精彩,董芮秋的「戰宵山」、蘇倩主演的「水榭流雲」,獲得滿堂彩,掌聲經久不息。
董芮秋的唱腔和於魁智頗有幾分相似,一場小規模的古代戰爭被他唱得慷慨激昂。「水榭流雲」的舞台背景用的是電子成像,效果逼真,蘇倩精湛的舞技、曼妙的身影,成為這部新編歌舞劇的亮點。
當然,穿插節目,也都非常不錯,景安兩位名嘴的相聲、一個外省女歌星的兩首歌也將現場氣氛推到了一個小高潮。
其中一首英文歌《BJ有九百萬輛自行車》,第一次聽,羅小飛被哪種抒情對話式的唱法所打動,從此迷上了那個大眼睛、棕色捲髮的愛爾蘭姑娘,常常在孤獨的時候聆聽她。
整個觀看過程中,兩個人如同在車內一樣沒有語言和目光的交流,彷彿陌生人。
演出結束,一個體態偏胖的女人經過排座時,令他們的膝蓋碰到了一起。這種意外的肢體接觸讓他們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時間很短,像流星劃過。
劇院大廳有副巨大的海報----尋找舞者!
離開時鄒楠下意識地駐足觀看,羅小飛也停了下來。
「聽說你以前是跳舞的……不如報名試試?」
「我已經快十年沒練了,你覺得有意義嗎?」
「比賽是兩個月後的事,你還有時間……」
「沒時間了,你沒看見報名的時間已經過了嗎?」
「只要你想,就有可能!」
鄒楠沒有理會這句話。
那一夜,鄒楠失眠了。
半夜鄒楠打開塵封已久的樟木箱。箱板有些地方已經腐爛,包邊的鐵片也是銹跡斑斑。
木箱的鉸鏈嘎吱一響,猶如昨日重現,那些銘記了歡笑淚水的紀念物展現在眼前,練功服、紀念冊、嫣藍區青少年舞蹈大賽金獎的獎盃、一封用化肥廠單位專用信箋書寫的情書……一雙舞鞋。那是一雙白布舞鞋,已經褪成煙黃色,鞋幫上有塊補丁。舞者的鞋,歌者的樂器,士兵的兵刃,意義非凡。
鄒楠回憶自己穿著這雙鞋,在舞台上翩然起舞,燈光聚焦,喝彩如浪……
她耳畔響起林知秋老師的訓斥:你用練功的時間和她們跳皮筋,是因為你沒有明確的目標,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這機會得之不易,你難道忘記了父母在刺骨的冰水中殺魚剖魚的艱辛?
畫面切換,刺耳的剎車聲,救護人員忙亂的身影,鮮血淋漓的畫面……
舞鞋從鄒楠的手中滑落,一同滑落的還有她眼中的熱淚。
……
耿莉和認識沒多久的男友去了趟九寨溝,旅遊團里有一個重慶妞,是做美容的,路上給耿莉介紹了個美容品牌,說得她心動了,回來后就和尹艷萍商量。
「美容這一行賺的是女人的錢,女人為了美為了青春永駐,能到喪心病狂的程度,花點錢根本不是問題,問題是……」耿莉對著尹艷萍噴了口煙。
「你神經病呀!」尹艷萍用手扇個不停,一臉嫌惡。
「和好了,不要隔壁的小鮮肉啦?」耿莉邪笑。
尹艷萍剜了對方一眼,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猜得這麼准。
那天從酒店出來,尹艷萍躲進一條狹窄的巷子,顫抖著撥通了羅小飛的電話,聽見那熟悉聲音,她泣不成聲。
在「雀舌」二樓,尹艷萍抱住羅小飛,併發泄似得咬對方的肩頭。
羅小飛默默忍著。
「再這樣咬下去,得打疫苗了!」
「有這麼毒嗎?」
「我是說你得打!」
「……貴嗎?」
「不貴,但很痛!」
「我不怕痛!」
尹艷萍親吻允吸著羅小飛每一寸肌膚,像孩子食用糖果一般鄭重其事……
「只要你要我,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傻瓜,你會後悔的……實在不行,回老家,或者換個城市吧……」
尹艷萍搖頭,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同樣清楚地知道羅小飛不會是她最後的歸宿。
「問題是什麼?」尹艷萍收回思緒。
耿莉繼續道:「問題是我們得花錢,花重金來裝修來宣傳,才能讓顧客心甘情願的買單!」
「不是看效果嗎?」
「效果?笑話,顧客更看中的其實是消費體驗,頭等艙真就比經濟艙舒服那麼多?」耿莉一臉不屑,「還不是身份的象徵嘛!其實都是心理作用!」
伊艷萍點點頭。
……
等她們實地考察回來,尹艷萍決定全盤複製,可耿莉覺得檔次不夠,她想在景安打造一家「安菲兒」的旗艦店。
「可是你知道,我們的資金不夠,風險太大了!」尹艷萍下意識地蹙眉。
其實尹艷萍並不像耿莉一樣膽大,愛折騰,她決定改行一是因為服裝業不景氣,另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再看見沈強。
「曉東肯投二十萬!」耿莉面有得色。
「曉東……哪個曉東?」
「唉呀,我男朋友啊!」
「噢……不會吧,你們才認識多久,他就不怕被你賣了?」尹艷萍驚訝。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錢算個屁!」耿莉啵一聲裹了下紅唇。
「行行行,就你有魅力!豬都願意為你上案板!」
「說得真難聽,不過很生動……哈哈!」
「那也不夠呀,我們不能把流動資金全部投到裝修里!」
「……」耿莉思索片刻,「對了,我聽說現在銀行貸款挺容易的,只要我們把營業執照先辦下來!」
「哼,我們兩個外地人,恐怕沒那麼容易,銀行可都是人精,除非你有熟人!」尹艷萍嘆氣。
「我不管,裝修一定要按照一線美容品牌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要做就要做行業老大,不然賺不到錢!」
「那也得量力而行,我可不想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有客源,懂經營,你怕啥?」
「天有不測風雲,我們得做萬全的準備!」尹艷萍不想爭吵,放緩了語氣。
尹艷萍是真的窮怕了,她不想孤注一擲。
沉默了一會,耿莉詭秘一笑:「你的那位老情人不差錢,要不……」
「你說什麼呢?」尹艷萍勃然大怒。
耿莉噌地跳起來:「你有病吧,他只是需要你,但不要你,你還替他省錢呀,傻逼!」
「你才傻逼!」
「……」耿莉沒想到尹艷萍也爆了粗口,一時無言以對。
耿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句你還不懂男人,走了,臨走時將門摔得砰響。
尹艷萍之所以發火,是因為她排斥自己被羅小飛包養的認定,她對羅小飛始終抱有幻想,渴望能與之過上「細水長流」的生活。
後來,在羅小飛的幫助下,「安菲兒」順利從銀行貸到款。
耿莉嘲笑尹艷萍,說這是脫褲子放屁,沒有什麼區別嗎?尹艷萍說當然有區別,區別相當大!耿莉說,如果逾期,還不了款,銀行是不是第一個找你的擔保人?是不是得他來還?尹艷萍無語。耿莉又說,如果男人願意在你身上花錢,你千萬別拒絕,拒絕就是傻,尤其是你對他有感情的話,金錢能夯實這份感情,付出越多,就越難以割捨!
尹艷萍咀嚼這番話。
耿莉說她擔心尹艷萍用情太深,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尹艷萍愕然。不久后,當她第一次看見鄒楠,心如刀割,那時,她突然想起了耿莉說過的話:你千萬別做什麼極端的事!
一語成讖,尹艷萍怎麼也沒有想到,日後自己真的會恩將仇報。愛,讓人善良,也更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