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重生
申城,某日深夜,小巷子里。
劉黎茂拖著病歪歪的身子躲在角落裡,來來往往的軍官制服似乎在搜索犯人。
他冷汗直冒,卻一言不吭,慢慢地等著外面的熱鬧遠去。
借著直射下來的光線,身上隨處可見的傷口使得他躲避的地方留下了一攤血跡。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靠在牆的一邊:「我要死在這裡了嗎?」
附近的一家牙醫診所結束最後一個病人的治療后,準備關燈休息。
「小方,今天太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剩下的我來處理。」戴眼鏡的男子提醒道。
「那就麻煩你了,韓醫生,我跟燕子就先回去了。」小方忍不住打著呵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了診所。
「小姐,剛才還有軍官制服的人在四處搜查,我們可得小心點呀。」方燕跟在後面小心提醒道。
「只要我們嘴巴嚴實點,怎麼可能會暴露。」方沁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就怕被大少爺撞見,然後我們在這裡的護士工作就會徹底泡湯。」燕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了,穿過這個巷子就到了。只要我們說話注意點,這一塊就是安全的。」
劉黎茂步履蹣跚地沿著巷子往外走去:「今天沒回去,大哥該擔憂了。沐家養育我這麼多年,就算死我也只能死在家裡,不能被那些人當成無名屍處理。」
突然,目光所及之處,發現了兩個黑影。
無路可逃的他只能著急慌忙地向著巷子深處跑去,掉落的血跡來不及清理。
「采兒,你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小姐,你這說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得好。一會兒用著假名,一會兒叫著真實的名字。」沐采不是很理解她的行為。
「這股血腥味讓我害怕嘛。」她像往常一般十分敏銳。
「我…拿住包里的手術刀了,如果遇到危險,小姐就躲在我身後。」采兒在這氛圍之下越發恐懼。
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站在遠處的他漸漸地緩了下來。
現在沒時間糾結她們兩人是怎麼回國的了,失血過多的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砰」得一聲響,從巷子的盡頭傳到了這邊。
「啊——」采兒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方沁慌張地捂住了她的嘴:「難道你想將人引過來嗎?」
「那…那現在該怎麼辦?那人就擋在我們出巷子的地方。」采兒有些害怕,腳步沉重了起來。
她冷靜地從包里拿出手電筒,照亮路面,一條紅色的血跡出現在他們眼前。
移動手電筒朝著巷子裡面走去,一名男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正好是她們的必經出口。
「那人是否受了很重的傷?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兩人急忙地跑了過來,巷子里的血跡一直蔓延到這裡,采兒使勁將人移了出去。
月光照耀在那人的臉上,又惹得她一聲驚呼。
「怎麼了?不會是死了吧。」方沁從裡面走到了這邊。
「沒死,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采兒探了那人的呼吸,眼巴巴地望著小姐:「我們得救他,這人是大少爺的左膀右臂——劉黎茂。」
「什麼?」
兩人在驚愕中將劉黎茂抬上了自己的出租屋,方沁又跑下去將沿路的血跡清理了一遍。
采兒撕開那人的衣服,四處查看了傷口。
「小姐,他八處傷口裡有八發子彈,手指處有輕微的骨折。」
「你明天給大哥拖個口信,就說他最近在外面忙沒辦法回去。」方沁皺了皺眉頭:「家族的生意有這麼危險嗎?」
幸好她一直都有隨身攜帶手術刀的習慣,這次真是派上了用場。
她想了想,繼續指揮道:「家裡的碘伏將剩餘的全部拿過來,然後點一根蠟燭。」
「小姐,你不會要在家裡給他動手術吧,家裡沒有麻醉藥呀。」沐采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要不我叫韓醫生回來幫我們拿麻醉藥?」
「現在正是宵禁,他再回來會很危險,就按照我說的做。」
沐采沒轍,只得按照小姐的吩咐去準備。
就算讓韓醫生明天回來,黎哥估計一命歸西去。
一切結束后,方沁的額頭上多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采兒遞上了手絹:「擦一擦。」
她又去探了探這人的鼻息,頓時放下心來:「還好沒疼死過去。」
「我將這些染血的衣物處理下,你給他喂兩顆阿司匹林。」
方沁胡亂地將用過的醫療繃帶和染血的衣物拿了下去,藏在了草叢裡。
「好。」采兒又從房間里找來了剩餘的消炎藥,強行地將最後幾片囫圇地餵了進去。
「天啦,趕緊讓我醒過來,這丫頭要謀殺我呀。」
劉黎茂拚命地叫喊著,始終無法衝破這層黑暗。
漸漸地,藥效發揮了作用,他跟著睡了過去。
隔天早上,方沁上班去了,只留沐採在家中照看。
她想起了小姐的話:「燒已經退了,明天你時不時地給他喂一些溫水。下午我拿個吊瓶過來,再輸上一瓶藥水就好了。」
小姐怎麼不想想等黎哥醒來之後要怎麼解釋自己不在德國的事情嗎?
她胡亂地翻著桌面的書,要是黎哥將事情告訴大少爺,我們兩個都完蛋了呀。
偌大的沙發上,劉黎茂不停地抖動。頭不停地晃,卻晃不走那令人發慌的畫面,他們朝他走近,再走近。他們伸出了蒼白的雙手,圍著他,圈子越來越小……「走開!」
他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身體的疼痛不得不繼續讓他躺了下去。沒受傷的那隻胳膊摸了摸腦門,一股腦的冷汗。
這是哪裡?
他想不通,自己不是在被鬼子送上絞刑架了嗎?
這人的動作讓沐采兒不得不回頭來看他:「這是做噩夢了?」
見那人沒出聲,起身走到沙發邊,只見那人一臉疑惑地打量著自己:「醒了?」
「你——」那人虛弱的聲音讓沐采有些害怕,彷彿猶如地獄里的惡鬼在呼喚這個世界。
她定了定神,再三確定沒救錯人後,繼續說道:「八年未見,你不記得我了?」
「這裡是哪裡?」劉黎茂看著站在面前的沐采,十幾年前的模樣讓他叫不出名字。
「這是我跟小姐租的屋子。」采兒發覺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一時之間說不上來的害怕。
「小姐是?」他不敢相信目前的這一變故,站在面前的采兒彷彿在告訴自己混亂的時間。
「不是吧,不會被子彈打傻了吧。」沐采說著就要去摸他的額頭:「等會兒讓小姐回來看看,腦袋裡不會也中彈了吧。」
這八年,黎哥經歷了什麼?
他在外面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大少爺知道嗎?
反覆檢查后,沐采放下心來,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腦袋沒傷呀,怎麼會不記得我家小姐了呢?」
「馥兒——」劉黎茂拼盡全力地說出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
前世的他在反抗對外侵略時期,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人。原本兩人約定取得全國抗戰的勝利后,就成親。可是,叛徒出賣了他,上了絞刑架,然後就來到了這裡。
「看來是受傷之後的腦袋間歇性短路,嚇我一跳。」沐采兒給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了嘴裡。
「小姐說你身上的傷是兩天逃亡造成的,你到底得罪了誰?為什麼那人要你死?」
他不想說話,就這麼獃獃地看著沐采,心裡說不出的激動。
本來想好好高興一下,但是身上的傷口都不允許他情緒大幅波動。
采兒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只得轉移話題:「廚房裡有粥,我給你端來,慢慢吃。」
「謝謝。」
劉黎茂虛弱的聲音讓沐采不忍直視:「你好好躺著吧。」
這是上天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嗎?
他盯著屋頂,身體的能量不足以支撐大腦的轉動。不一會兒,他又睡了過去。
睡夢中,這具身體的記憶涌了進來。
劉黎茂,癸卯年生人。乙卯年乞討上沐府,被沐家父母收養。趁著沐馥出國之機,沐璟將人送至了日本學習新聞與軍事,回國后加入了組織。這次被暗殺是由於叛徒的出賣,導致他設立的一個據點被全部端掉,只有自己逃了出來。
這明明就是自己的履歷呀,我真的重生了?
明明是在我去江城的時候遇見的人卻出現在了這裡,有些奇怪。
他睜開眼睛,打量著屋內的裝飾和擺設。
現在究竟是什麼年份,記憶里的組織不會就是我理解的那個組織吧?
一肚子疑問的劉黎茂等待這個世界的沐馥歸來。
采兒一直在廚房忙碌著,時不時地飄出一些香味來。
忽地,進入客廳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朝里推了進來。
走進來一名身著一身淺藍色旗袍,披著黑白相間披肩的女子。墨玉般的青絲,簡單的如意髻,是時下最流行的髮髻的。
「小姐回來啦,該開飯了。」采兒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接過沐馥身上的包放到一旁。
「黎哥醒了沒?」她沒有盯著沙發上的人看,徑直走到廚房端菜。
「醒了。」
「果然是黎哥呀,中了這麼多子彈這麼快就醒過來了。」沐馥有些感慨。
躺在沙發上的劉黎茂聽到了日思夜想的聲音,十分激動,又怕嚇著她。
「你們主僕在那邊吃著,我這裡只能聞到香味,也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