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才人和雲大人,竟是有幾分神似
從御書房出來,翁汝舟的官袍已然被冷汗打濕。
剛邁過門檻,料峭冷風呼嘯而入,吹得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翁汝舟身形單薄,削肩瘦腰,寬大的衣袍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經風一吹,好似整個人弱不勝風。
剛才劉蔚的審問就如閻王審訊一般,翁汝舟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從地府繞了一圈回來,只要劉蔚有一絲不滿,她就會死在今日。
為朝廷效忠二十年的老臣都可以被劉蔚拖出去杖斃,再剝皮實草,翁汝舟當真沒有那分膽量和劉蔚對杠。
如今劉蔚讓她親手寫下檄文,翁汝舟完全找不到逃脫的借口。
她十分清楚,劉蔚故意而為之,不過是讓衛予卿徹底恨上她。
當年在馬車上做手腳的人,就是翁汝舟;如今衛予卿非但沒死,還率領其父的部下反攻回京,若是聽到曾經對他痛下殺手的摯友親手寫出的討賊檄文,只怕連活剮她的心都有了吧。
翁汝舟唇間慢慢勾出一絲嘲諷的笑。
看來,就算自己拚命從家中逃離,入仕為官,還是難以事事如願。
「咦,這不是堂哥嗎?」
聽到說話聲,翁汝舟抬起頭來,看見面前錦衣華服,一身宮裙的雲美人,連忙抬手行了個禮。
「堂哥不必如此生分。」雲美人掩帕一笑。
她本就生得妍麗,黛眉沉煙,膚如細瓷,一雙明眸秋水瀲灧,是個標誌的美人,往日里也算是得寵,劉蔚召見過幾次。
方才她聽宮女打探來的消息,得知皇上親自接見了雲家堂哥。
雲美人大喜過望,以為自己堂哥得了皇帝的青睞,連忙穿衣打扮,提著食盒就出了門,意圖沾一沾堂哥的光,好讓自己能多得幾分皇家的榮寵。
但如今……
雲美人看了看翁汝舟額頭上的傷勢,驚詫道:「堂哥這是怎麼了?」
翁汝舟垂睫:「皇上傷的。」
雲美人面色一驚,「堂哥惹怒了皇上?」
這可如何是好,若是皇上因此牽連了她怎麼辦?
雖說雲錦斕所屬的支系是雲家大宗的旁支,且原來只是個卑賤的商戶,和她這個嫡支的嫡女隔了好幾層關係,但他們可都姓雲!
雲美人有些惶恐,枉她一番心思打扮,結果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心內不免的怨懟了幾分,
「堂哥身後可拖著一大群人呢,若是把皇上惹怒了,那雲家其他人可怎麼辦?」
翁汝舟早已看破雲美人的心思,溫吞的「嗯」了聲,「皇上消氣了。」
「哦?」雲美人眼神一亮,她扶了扶住鬢間的雀尾釵,笑道:「那本宮就先看一看皇上。」
說著,她回頭朝兩位宮婢道:「你們快把本宮做的點心拿過來,皇上處理政務應該餓了。」
聽說這幾日皇上一直召見另一個位分低的姜才人,雲美人心中有氣,卻不能發,只能卯足了勁重新博回皇上的寵愛。
看著雲美人心頭雀躍地提著圓木食盒往御書房趕去,翁汝舟慢慢轉回身,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奉天門走。
一步、兩步、三步。
果然,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劉蔚直接將雲美人連同食盒一塊擲出門外,檀木盒子摔在雪地里,連同精緻的糕點也混雜在泥土的雪粒之中。
「朕說過了,不要親自來找朕,很煩。」
劉蔚被衛予卿的叛軍煩得整日整夜都睡不著覺,又見這個不得寵的女人過來討嫌,心裡的火按捺不住,一腳踹向食盒,將其踢出老遠。
「聽明白了沒有。」
雲美人戰戰兢兢,只覺得剛才飛濺出去的圓木盒子就像自己的頭顱,卑賤地滾在泥地里骨碌碌打著旋兒。
劉蔚的一雙冷眸如鷹隼,看向她的目光明顯帶著殺意。
他……他就是個暴君,是個瘋子。
雲美人的背脊出了冷汗,將今日故意穿來的薄薄衣料浸濕,冬日的雪粒子落在她秀氣的鼻尖,融化成水。
她凍了個哆嗦,忙道:「明白了,臣妾明白了!」
劉蔚不欲理她,轉身回殿,高大的陰影不再籠罩著她。
雲美人悄悄鬆了一口氣,只覺得雙腿發軟,宮婢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娘娘沒事吧,雪地里冷,可別凍壞了。」
何止是雪地里冷,連心都是冷的。
雲美人失落地垂下眉眼,不欲去看遠邊的食盒,只覺得精心準備的糕點碎在泥地里,就像是嘲笑她一般。
「娘娘,小心著走。」
雲美人的視線里掠過一小片嫩綠宮綢,是雪緞的料子,光滑柔滑,水綠之色鋪陳在白茫茫的雪地間,像是碧綠的柳絛輕拂徊岸。
她眼睫一顫,抬起頭來,見眼前經過的人很是陌生。
雲美人頓時疑惑了。
難道這是新進的妃子?
「喲,這不是姜才人嗎?」王公公一見她來,連忙一甩拂塵,畢恭畢敬地迎前,臉上擠出幾分諂媚的笑意。
「皇上正心煩著呢,還需要才人好好安撫一番才是。」
被喚作姜才人的女子淡淡頷首,神色略顯清冷,聲線平靜地道:「知曉了。」
說著,她也不管王公公,抬腳就跨進殿內。
雲美人盯著她的背影一陣幸災樂禍,就等著這個輩分低的才人等會被皇上丟出來,像自己一般狼狽地滾落在雪地里。
誰知,等了又等,等到腳都站麻了,姜才人都沒有被丟出來。
甚至,若有若無間,她還聽到幾聲嚶嚀和喘息。
雲美人的臉色頓時青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手心攥緊,當即一甩衣袖,怒道:「走!」
憑什麼?
她貴為雲家嫡支嫡女,卻比不上一個卑賤的,從民間選的才人!
「娘娘!娘娘!您小心點走!」
婢女在身後緊緊追著,雲美人腳步飛快,險些連儀態都不顧,大雪落在她身上,肩頭積著細雪。
忽然,她的腳步停了下來,肩頭細細的雪絮隨著動作滾落。
「娘娘?」
身後的婢女好不容易追了上來,雲美人倏忽回頭,眸光凝在她身上,眼眸微眯,丹唇微啟:「你有沒有覺得,姜才人有些眼熟?」
宮婢愣了一愣,想到剛才的驚鴻一面。
「好像……好像是……」
說到後面,她甚至不敢往下說。
答案盡在不言中。
姜才人和雲大人,竟是有幾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