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微靄郁春宵(五)

第85章 微靄郁春宵(五)

雖然現在陸黎書不在家沒人管他,但許青靄已經養成習慣,十點鐘就要上床睡覺。

畫到八點多的時候梁長青推薦的那個編輯發了消息來,許青靄手上沾了顏料,擱下筆去洗了手回來盤腿坐在沙發上跟他商討出版畫冊的事情。

對方脾氣很好也很耐心,從簽約到版稅詳細到後續宣傳全講了一遍,許青靄沒想到出一個畫冊居然那麼麻煩,不過好在是出他以往的作品,這些都是出版社的工作,他只需要再畫一個封面交上去,也能接受。

主要是版稅給的很多。

許青靄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這筆錢夠他學費加上一學期的生活費,以後再攢的錢就全能拿來買顏料了。

他最近稍微查了一下陸黎書那些衣服和袖扣眼鏡之類的價格,從震驚到自閉只在一瞬間,他以前以為他是S的時候給他買的那些「還不錯」的西裝簡直就是麻袋,不知道他收到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許青靄和編輯敲定出版適宜,將卡號發了過去,等簽完合同就可以收到預付款。

編輯說:那老師您先忙,明天我給您寄合同,稍後有任何問題您都可以找我~

許青靄:好。

談完事,許青靄看時間還早便想多畫一會,還沒拿起畫筆就收到宋清峰的消息:在忙么?

許青靄忙說:不忙的,宋老師有事嗎?

宋清峰直接撥了一個視頻電話來,看著他身後的擺設便猜測是在陸黎書家裡,頓了頓才說:「下個月十三號在明島有個拍賣會,你上次發在微博那幅荊棘玫瑰畫的不錯。」

老頭子說話拐彎抹角,許青靄花了幾秒鐘才理解他的意思,又怕自己想太多,只好試探性問他:「宋老師,您是想帶我去嗎?」

宋清峰哼了一聲:「看不上?」

許青靄忙說:「不是不是,我就是……」

那個荊棘玫瑰是他被陸黎書摁在花園裡強迫畫的,還讓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穿那玩意的狀態,導致他看到花園就頭痛,而且雖然他自己覺得畫的還可以,但其實並沒有特別認真,拿去拍賣會不會被人罵沒點逼數……啊?

宋清峰看他遲疑,重重冷哼一聲:「不識好歹!」

許青靄實在是吃不消這個嚴苛的小老頭,忙解釋:「不是不願意,我就是怕大家笑話。」

宋清峰綳著臉看他:「你質疑我的眼光嗎!我說畫得很好就很好,不過上次那個壓星河畫的更好,意境畫工感情都非常完美,如果那幅作品拿出來拍賣你足以在畫壇一炮而紅。」

那幅畫是不賣的,許青靄笑了下:「宋老師您在誇我啊?」

宋清峰怔了下,斥道:「不要嬉皮笑臉!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下個月跟我一起明島,還有你比賽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如果畫的不好就給我滾回去好好學,別整天滿腦子都是談戀愛。」

許青靄:「……在畫了。」

宋清峰看他一下子垮下來的表情,微微翹起一點嘴角隨即又壓下去,冷哼了聲說:「陸黎書呢,讓他不要整天壓榨你,畫什麼宣傳畫,他給你錢沒有?他還倒是會物盡其用,破公司有什麼了不得的,你是給他畫這個的?」

禍水突然東引,許青靄茫然幾秒,忙說:「給了給了,陸先生問過我的意思,我自己也想畫的。」

宋清峰說:「這還差不多,宣傳圖畫的不錯,沒有失掉平時的水準。」

許青靄慢慢從他的嚴厲里分辨出幾分隱晦的誇獎與認可,輕輕笑了下,電話兩端沉默了很久,他看宋清峰好像有話要說但又有點難以啟齒。

許青靄便主動說:「宋老師,您有話直說就行了,沒關係的。」

宋清峰沉默了很長時間,「那什麼……我缺個學生。」

許青靄一怔,「啊?」

宋清峰突然沉聲:「啊什麼啊,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算了。」

許青靄從他緊繃的臉上看到幾不可察的緊張與不好意思,誰都知道宋清峰眼高於頂從不收學生,明明就是想收他做徒弟又拉不下臉。

許青靄故意放慢了語速吊他的胃口:「宋老師,我不想叫您老師。」

宋清峰眼睛向下一壓,浮現幾分失望與惋惜。

許青靄彎眼笑起來:「師父。」

宋清峰一愣,直接打翻了手邊的茶杯,臉上表情飛快轉變,最後狠狠瞪了鏡頭一眼:「小混賬!」

許青靄抿唇笑起來:「您不喜歡我叫師父啊?那我不叫了,以後還叫您宋老師。」

「喜歡,行了吧!」宋清峰咬牙切齒,又笑起來,「就會賣乖討巧。」

他們這種人骨子裡都有些清高與傳承的信念,這個叫法簡直叫進心裡,宋清峰從他身上也學到藝術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狹隘的曲高和寡,是紮根於平淡世界里的精神供給。

「好好準備比賽,要是不拿獎看我怎麼教訓你……咳,那什麼,拿獎了給你禮物。」

「知道了師父。」許青靄笑著關掉了視頻,後知後覺給陸黎書發了條消息,問他答不答應拿這張畫去拍賣。

陸黎書說:我沒有意見。

許青靄的忐忑瞬間歸位,笑說:我以為你不答應。

陸黎書說:我是不願意,還想把你所有的畫都藏起來,但用感情去左右你的事業我又捨不得,只好忍痛答應你。

許青靄心裡發熱,小聲說:「你怎麼那麼好啊。」

陸黎書說:有多好?

許青靄想了想,說:「千年萬歲,銀河星系,最好最好。」

陸黎書隔了幾分鐘才回消息來,是條帶著笑意的語音:「阿霏,你這樣說話會讓我覺得你準備犯一個大錯,這次沒有免死金牌,只靠撒嬌和吹捧可能起不了什麼作用。」

許青靄:「……什麼錯啊!你別亂污衊我。」

明明是要給你驚喜!

不識好歹的老男人!

「晚安!」

陸黎書輕笑:「晚安。」

許青靄還不困,打開宿舍群往裡頭髮了個紅包。

費於明:撿錢了?

陳克:撿多少?

蘇希:靠,怎麼又是我最少!

許青靄笑了下說:「宋清峰老師收我做學生了,下個月在明島有個拍賣會,他說帶我一塊兒去,如果能賣掉的話請你們吃飯!」

費於明嘆了口氣:「完了,我配不上我的崽兒了。」

陳克說:恭喜。

蘇希說:靠,我怎麼有種孩子大了,出息了的感覺。

許青靄說:「配得上配得上,咱倆還得一塊兒開畫室呢。」

費於明又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忘了你家陸總,他能看得上我這點小錢嗎?」

許青靄頓了頓,說:「他管不了我。」

費於明:這話你敢上他面前說嗎?

陳克說:他不敢。

蘇希說:孩子可能還沒睡醒。

許青靄忿忿斥道:……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

許青靄花了兩天半把比賽的畫完成,等晾乾加上裱裝又花了半天,送到協會回來都已經快七點鐘了,他昨晚約好和陸黎書八點鐘視頻,只剩一個小時。

他火速洗了個澡,翻出玫瑰吻那個的盒子,掏出衣服發現比他想象中的要更薄,蟬翼一般的白色紗柔軟的如若無物,許青靄拿在手裡就忍不住開始害羞,一邊後悔一邊研究怎麼穿。

花了足足半小時才套上,還沒鬆口氣視頻提醒就跳出來,他一緊張直接給掛了。

陸黎書:怎麼了。

許青靄扯過陸黎書的睡袍將自己裹好,反覆確認沒露出破綻才給他撥視頻電話回去。

陸黎書接得很快,估計很累了,正垂眸摘眼鏡揉額角,許青靄有些心疼的問他:「你喝酒啦?」

陸黎書聲音很低,因為酒意泛著點兒沙啞:「嗯,一點點。」

許青靄看他眼睛微紅,聲音也不像平時清淡,帶著微重的呼吸聲便知道喝了很多酒,輕聲問他:「你有沒有吃東西啊?」

陸黎書喝了酒一般不吃飯,但看著他擔心的樣子還是點了餐,「今晚想跟我視頻,是有話想說么?」

許青靄看時間還早,便繞著圈子說:「有啊,開學我就要大三了,過兩年畢業我想跟費於明一塊開個工作室,不知道你答不答應,想先問問你的意見。」

陸黎書笑了下:「阿霏,我從來沒想過給你錢開畫室。」

許青靄一怔。

陸黎書說:「我很早以前就告訴你,你能夠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到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我能做的就是看著你越走越遠,慢慢走到我也要仰望的高度。我幫你,會剝奪只屬於你的對成功的滿足感。」

許青靄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愣住。

「我的人生已成定局,而你還有更多驚喜。」陸黎書說著,輕嘆了口氣:「雖然我很榮幸能做那個見證者,但希望小朋友飛遠的時候偶爾回頭看看,家裡還有一個老父親。」

許青靄正感動,手機上跳出一個推送。

陸黎書今晚談成了一個數十億的跨國合作,項目將於年內正式啟動,此舉將改變生物領域目前的現狀,到達一個里程碑式的新高度。

說好的定局呢?

自己定局,然後改變全世界是吧?

許青靄說:「我要是飛遠了,找不到家了怎麼辦啊?」

陸黎書輕笑一聲:「打斷腿。」

許青靄:「……哦。」

敲門聲響起,陸黎書擱下手機去取了餐回來,許青靄盤腿坐在床上看他吃東西,垂著眼慢條斯理的樣子清冷又性感,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陸黎書聽見他咽唾沫的聲音,抬眼看到鏡頭那端小朋友「色眯眯」的眼神,有種自己被他當成手辦的錯覺。

「口水掉下來了。」陸黎書說。

許青靄下意識抹了下嘴,「你又騙我!」

陸黎書笑了聲:「少那麼看我。」

許青靄隔著屏幕無比囂張:「為什麼不讓看,自己老公還不能看嗎?」

陸黎書手一頓,「嗯?」

許青靄一時嘴快,磕絆了下開始打馬虎眼:「看男朋友怎麼了,又不犯法。」

陸黎書吃完飯,將東西收拾了丟進垃圾桶起身去找衣服洗澡,「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許青靄準備的禮物還沒送出去呢,哪兒能睡覺,飛快在心裡想措辭和他撒嬌:「我還不困,讓我看你洗澡好不好啊?Daddy……」

陸黎書實在沒辦法,只好說:「下不為例。」

許青靄飛快點頭:「嗯!」

陸黎書從眼鏡到手錶領帶一件件摘取,在許青靄眼裡跟色/誘差不多,恨不得鑽到鏡頭裡去親手扒掉,忍不住「嗷」了聲:「萬惡的資本家,為什麼人要出差。」

陸黎書擱下手錶,清脆一聲響動后,涼颼颼的聲線送進耳里:「許青靄,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嘴裡的資本家,是我。」

許青靄:「……」

干,忘了這是最大的資本家。

陸黎書擱下手機,只留給許青靄一陣水聲。

許青靄恨得牙根痒痒,後悔幹嘛要加剛才那句!

陸黎書洗完澡出來,拿起手機回房間,淡淡提醒:「快十二點了。」

許青靄半跪著從床上起來,很嚴肅的叫了他一聲:「Daddy,生日快樂!」

陸黎書掀被子的手一頓,怔愣好幾秒才回過神來,屏幕那端的小朋友眼睛微彎,笑意盈盈的捧著一張畫給他看:「這是我畫的三十三歲的陸黎書,以後每年你生日的時候我都給你畫一張,你見證我的成長,我陪你一起老去。」

陸黎書心裡有一塊地方又酸又軟,小朋友的真誠像一把鋒銳的刀,精準找到他最脆弱的地方,一擊即中。

許青靄說:「我會努力飛得很遠,但……那根繩永遠都在你手裡。」

陸黎書心徹底軟了,這次輪到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在這一刻彷彿什麼都很蒼白,都不夠回應許青靄這樣沉重又熾烈的愛意,他想,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許青靄又拿出一條領帶,說:「這是我跟姑姑一起挑的,沒有你平時戴的那種貴,以後我有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陸黎書嗓音微啞:「不,這比我任何一條領帶都要昂貴,我很喜歡,謝謝。」

許青靄隔了一會,小聲說:「還、還有一件禮物……我按照你的喜好挑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你自己看?」

陸黎書已經收到了足夠多的驚喜,不知道他還能拿出什麼,很溫柔的看他:「好。」

許青靄將手機放在床頭支架上,半跪起身,細白指尖扯開睡袍的系帶。

白紗輕薄,紋身艷紅。

「你……喜不喜歡?」許青靄不敢看他,微微別過頭很小聲的說:「你快點看,看完的話我就脫掉了。」

陸黎書嗓音啞的像是吞了把滾燙的沙子,喉嚨微動叫了他一聲:「阿霏。」

許青靄緊張的想發抖,陸黎書說:「不是我的生日禮物么?我應該有權處置我的禮物,對嗎?」

許青靄羞赧地問他:「要做什麼啊?」

陸黎書說:「紋身那晚你做了什麼,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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