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風絮滿簾,蕭蕭院落。

同一片月色下,何俠獨坐無眠。

在眾人的再三敦請下,何俠住進了歸樂王宮,但這一片金壁輝煌,又何曾比長滿荒草的敬安王府多一分生氣。

難以入眠。

有形的敵人被除掉后,無形的敵人,悄悄出現。

被鐵蹄踏平的四國,在消滅了所有敢於抵抗的正規軍隊后,反而出現了新的不穩。

流言已經四起。

而失去了對手而無所事事的雲常大軍,比從前更難掌控,將領們的貪慾,更難以滿足。

何俠煩躁地在窗邊踱步,按捺著自己重新坐下來,細看桌前的奏章。

派出偵察楚北捷下落的軍隊一點出息也沒有,查不到任何實在的下落。楚北捷不愧是楚北捷,竟如此沉得住氣,在雲常大軍對付歸樂時,沒有趁機公開招兵買馬,沒有登高一呼,號召剩下的叛逆反抗。

這些何俠早已猜到的,甚至故意讓楚北捷有機可趁的事,楚北捷一件也沒有做。

有點出乎意料。

這人就像一絲風一樣,東邊冒一點小消息,西邊冒一點小消息。小小伎倆,將幾萬雲常兵馬耍得團團轉。

倒是北漠,有傳言說北漠從前的上將軍若韓在暗中招募新兵。

「來人。」

簾後轉出兩名侍衛和兩名當夜班的官員,分兩排站定了,垂手應道:「在。」

何俠問:「北漠招兵的事,進行得怎樣了?」

「北漠上千個村莊,每天都有年輕人逃跑,不知去向。微臣已經連下了幾道命令要嚴懲,但那些可惡的北漠人,似乎看慣了鮮血,再也不畏懼殘酷的懲罰了,就是不怕死地逃。聽說若韓那個小賊在北漠偷偷建了不少招募新兵的地方,微臣派了內奸,剿滅了兩三個,但……」

「沒問你那些亂軍。」何俠冷冷道:「我問的是我們在北漠貼告示招募新兵,有多少人來投了?」

站在面前的人頭低得更低了,躊躇片刻,聽見何俠的冷哼,只好硬著頭皮稟報:「到目前為止,大概……大概就有……三五百吧?」

何俠心裡一怒,差點一掌擊在桌上,硬生生按捺住了,沉聲問:「我不是說了,招兵的條件要從寬嗎?」

那官員戰戰兢兢道:「微臣按照小敬安王的吩咐,公告北漠百姓,當兵可以有豐厚的賞賜,家裡稅金也能減免一半……」何俠目光掃過來,嚇得他不敢往下說了。

自從要建立新國的消息傳出,何俠打算任用各國人才,對目前他們這群雲常的舊官員的臉色就不怎麼好了。

上次掌管供應王族用茶的崔大人進門稟報,也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豎著進去,出來的時候已經打橫著斷了氣,侍衛抬著他的屍首,鮮血滴答滴答沿著青石磚路直淌。嚇得在門外等候指示的官員們臉色煞白,有兩個年老的當場就暈了過去。

「那歸樂這邊呢?」何俠繼續問。

另一個主管此事的官員早猜到何俠會問,準備得充足一點,踏前一步,小心地答道:「發出公文後,大概有四百多人。」

連歸樂也這麼少?

何俠英挺的眉皺了皺,當年敬安王府尚在,他雙臂一振,不知多少歸樂人願意不顧生死地為他效命。

如今倒成了這樣……

眉心間一股鑽心的疼。他伸手,不動聲色地揉了兩下,反而放緩了聲音:「也不能全怪你們。從今日開始,將各地的稅都減三分之一,傳我的令,大軍不得騷擾百姓,強搶強征,有不按我律令行事的,不管是兵還是將,格殺勿論。還有,何肅他們一家……給他們依照國君的禮,厚葬了吧。」

旁邊的侍女見他略有倦意,靜靜端上醒神的熱茶。何俠端在手裡,聞了聞,卻沒有喝,又問:「新國將建,四方的祥瑞吉物都找齊了沒有?」

下面的人正怕他問這個,一聽都苦了臉。

「瞧你們的臉色,看來是一件也找不著了。那好,這事我暫且不問。」何俠道:「最近到處有有流言,什麼敗象已露,禍亂將叢生,你們都知道嗎?」

兩位官員木頭一樣站著,偷偷交換一個眼色,誰也不敢先開口。

何俠正一腔熱血地準備著籌建新國,誰敢稟告說四國都出現了不祥之兆?但北漠、東林、歸樂各處,忽然都出現了不少古怪的異兆。

泥土滲血,燕子無故空中墜亡,土偶流淚……本來就人心惶惶,如今出了這些事,一傳十,十傳百,傳得更真切嚇人起來,說來說去,都是建立新國會惹來大禍。

這些傳言,竟也漸漸流入軍營去了。

雲常大軍裡面,原本就有不贊成立國的大將,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說不定也在嘀咕。至於其他三國的降軍,十個更有八個對何俠毫無好感。

何俠見他們不敢作聲,也不見怪,笑道:「這些雕蟲小技,也能把你們嚇成這樣。有人暗中搗鬼而已。傳令,各地加強戒備,你們挑幾個能幹的人才,分赴各處調查清楚,把這些小把戲全部給我揭穿了。」

又低頭披閱了幾個奏章,才吩咐道:「下去吧。」

兩個官員如逢大赦,趕緊倒退著出來。跨出門后相互看了一眼,身上衣裳都已濕透了,晚風一吹,儘是入骨的寒意。

冬灼接到命令掌管永昌軍,這兩天已經從雲常都城趕到了這裡。他自幼跟著何俠,身份特別與人不同,別的文官武將一律按制安排住處,他到了歸樂,直接就住進了王宮裡。

兩名官員前腳剛走,冬灼後腳就走了進來,一看何俠靠著椅背閉眼,似乎在養神,掃了桌上堆積的公文一眼,輕聲道:「少爺累了,不如早點休息吧。」

連說了兩次,何俠才緩緩搖頭:「不了。」睜開眼睛對冬灼道:「你這兩天也夠忙的,快去睡吧。」

冬灼答應了一聲,卻站著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何俠見他不肯走,不禁笑道:「你這小子,現在出去大小也是個將軍了,怎麼還是婆婆媽媽的?好,不走就待著。我剛好想問你把永昌軍管得怎樣?」

「商祿練兵還是在行的,我這兩天連續去城外駐地看了兩次,士兵們操練得還不錯,可見以前底子打得足。只是……」冬灼有點躊躇:「也許是我沒有領軍經驗,又沒有軍中的資歷,那些下級軍官們表面上恭敬,背後對我這個將軍似乎不大心服。」

何俠輕輕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冬灼正為這個覺得有點疑惑,不由問:「論行軍打仗,飛照行看來是個人才。

他為少爺處置了商祿,何不就讓他把永昌軍也管了?「

何俠聽了飛照行的名字,驀然冷哼一聲,冬灼只覺得心裡一跳,連忙閉了嘴。

富麗堂皇的宮殿里,窒息的沉默撲面而來。

冬灼幾乎是和何俠一起長大的,從前說話隨便,百無禁忌,最近幾年何俠的心思一天天難測,有時候冷冷一個眼神,能叫人心裡直冒寒氣。這位少爺離王位越來越近,似乎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現在只是哼一聲,帝王的無上威嚴殺氣已全逸了出來。

冬灼想著這個,不禁有點難過。

過了一會,何俠緩了臉色,見冬灼小心翼翼站在那裡不敢吭聲,招他過來,低聲道:「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飛照行瞞著我,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勾結,貪污勒索,無惡不作。你替我把這些罪證都找過來,務必小心機密,不要走漏了消息。」

冬灼愣了一下。

不用說,少爺這是要整治飛照行了。以少爺的手段,不發動則已,一發動,恐怕飛照行在劫難逃。

少爺現在擁有四國,飛照行功勞不少,這個冬灼非常清楚。不知道他惹了少爺哪裡,看少爺的意思,恐怕是要找齊罪證,就將他就地正法,連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也不給。

冬灼正驚疑不定,何俠問:「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冬灼低聲應道。

何俠眼光淡淡往他臉上一掃,忽問:「你是否覺得我太過無情?」

冬灼趕緊搖頭。

何俠犀利地看著他,瞳子黑得發亮,冬灼在他的目光下簡直無所遁形,仿彿什麼心事都被看出來了,分外局促不安。

何俠打量了他一會,收回視線,自失地笑了笑:「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快建立新國,登基為帝了。你這個莽莽撞撞的小東西,也成了統領一路大軍的大將軍。娉婷……「驟然把話止了,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感傷。

娉婷,那個從小就陪在我身邊的娉婷,那個應該此刻在舊日的歸樂王宮裡,為我的成功奏上一曲的白娉婷呢?

很難不記起她飄蕩在敬安王府上空歡快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仿彿撒下一路閃爍的花瓣。

如此,何俠就可以輕易地找到她,把她從哪個小院落拉出去,神采奕奕地道:「娉婷,我們騎馬去。」

騎馬去,畫畫去,看書去,聽曲去……

一同,上沙場去……

何俠盯著蠟燭,燭光搖曳,在他變得有幾分柔和的臉龐上跳動。

這一刻,冬灼仿彿又見到了敬安王府里那位風流多情的小敬安王。

晚風斜斜拂來,引得殿中四面大開的窗上的及地絲幔柔然起舞。

冬灼小聲問:「少爺,你也覺得娉婷還活著嗎?」

「楚北捷出山了,除了娉婷,還有誰能讓他出山?」提起楚北捷,何俠驟現的溫柔不翼而飛,神色霍然一變,眸中閃爍銳利的光芒。

冬灼想了想,忍不住道:「到現在,誰也沒有真的見到楚北捷的人,更別說娉婷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要見了人……」

「見到我就殺了她!」何俠忽然咬牙,重重往桌上一拍。

冬灼耳朵里一陣嗡嗡亂響,整個呆住了,半晌,吞吞吐吐地問:「少爺……

你說的是……是楚北捷嗎?「

楚北捷出山,極有可能是娉婷從中插手。這事冬灼從何俠片言隻語中也猜到一個大概。兩小無猜的兩人,現在陷進戰場的兩陣里,實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如果真是娉婷幫了楚北捷來打少爺,那日後兩人見面,可怎麼辦了?冬灼為這個暗自憂煩了多時,一直不敢開口問何俠。

他還保留著當日在敬安王府的一分天真,希望借著今天絕好的機會,聽聽少爺的意思,看看有沒有迴轉的餘地。他不信娉婷會這麼狠心。

何俠冷著臉,一字一頓道:「不,我說的是娉婷。」

那絕不是說笑的表情。

冬灼從未料到何俠會這樣直接而堅決地回答,驟然渾身一陣發冷,心裡好像貓爪子撓著似的,疼得難受,輕輕向後挪了挪。

何俠目露凶光,怔怔盯著桌前的公文,仿彿那就是他的敵人一樣,過了許久,繃緊的臉漸漸放鬆了,倒露出一分無可奈何的凄然,苦笑著喃喃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就一點情份也不念嗎?」

紅燭照耀下,俊臉上竟仍是一片慘白。

兩人默然對著,都覺得無話可說了。

何俠揮手道:「去睡吧,明天有明天的事。」

冬灼應道:「是。」默默低著頭,退出大門。

身後傳來何俠隱隱約約的低沉聲音。

「飛天舞,長空夢,情意不曾重……」夾著長嘆,似乎若有所失,內里藏著說不出的懊悔。

回到住所,冬灼才猛然想起。那是當日在駙馬府中與耀天一同飲宴時,何俠趁著酒性,擊劍而歌的一句詞。

那夜,有一院欲化不化的白雪。

北漠的舞姬們穿著五彩斑斕舞裙,腰間系鼓,靈巧跳躍間雙手擊鼓,新奇有趣,討得耀天十分歡心。

夫妻倆興緻極好,在月下對飲。

耀天笑靨下,何俠擊劍而歌。

飛天舞,長空夢。

情意。

不曾重。

冬灼終於明白,為什麼何俠對飛照行生了殺意。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聽見飛照行建議處置耀天時,自己心裡那種像被無聲的閃電,輕輕割過的感覺。

且柔。

也許是戰亂的關係,百姓們無家可歸,四處流浪。最近入城的人,陸陸續續多起來。

「人多就人多,人多有人多的好處。很好,很好!」番麓聽了下面的稟報,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城守老爺最近幾日神清氣爽,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絕沒有前幾日的煩躁不安。

翹著二郎腿和師爺閑聊了幾句,又想起一件事,吩咐道:「我家裡這些都是舊時軍中的相識,個個會殺人,不少人是不喜歡和旁人打交道的,也討厭別人打聽他們的動靜。你可要小心,不要惹了他們。」

杜京知道這位老爺就是軍中出來的人,唯唯諾諾應了:「大人的朋友,小的怎麼敢打擾,萬萬不敢,萬萬不敢的。」

「嘿,諒你也不敢。」番麓揚著唇笑了笑。

他知道府里藏著楚北捷,這個消息走漏出去可不得了,說不定雲常幾十萬大軍就圍上來了。幸虧楚北捷等人都是軍里鍛鍊出來極精明的,應該不至於露出破綻,整個府里,下人們又都沒什麼眼力,只有師爺杜京是比較聰明的,也許會看出什麼來。

番麓也不擔心,早就對漠然說了,派一個高手監視杜京,一旦他發覺了,立即手起刀落,來個殺人滅口。

他畢竟是個城守,區區且柔城裡,他就是個土皇帝,藏什麼人不能。最近進城的人多,十有**是楚北捷帶來駐紮在城外的人馬分散進城了。

正在笑,忽然聽見一把脆生生的聲音似乎在問外面的府役:「城守大人在哪裡呢?」

番麓從座上跳起來,高聲道:「我在這裡呢。」

醉菊推門走進來,手上託了一個方盤,見到番麓,微微笑了笑:「原來你也有認真做事的時候。」裊裊走過來,把方盤往桌子上輕輕放了,托盤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

番麓看見醉菊,又瞧見那粥,打從心眼裡面笑出來,嘴上卻故意說:「我已經吃過早飯了。」

醉菊也不生氣,只說:「哦,那給師爺吃吧。」

杜京連忙擺手:「不敢!不敢!大人,小的先下去處理公事了。」

「他敢吃我的東西?」番麓把碗搶在手裡,不肯放手。

杜京知道這是番麓的家事,不該攙和的事絕不攙和,立即告退,臨走還體貼地幫他們把門關上了。

番麓端了碗,一會說太燙,一會說淡了點,美滋滋吃完米粥,打個飽嗝,贊醉菊道:「自從見了岳父后,你可乖多了。」

醉菊問:「我以後也這麼乖好不好?」

番麓連連點頭:「當然好,當然好!」

醉菊說:「師傅說我應該識大體,不要礙事。我不妨你辦公了,等一下再來陪你。」起身走了出去。

番麓遇到這段奇事,大為高興,因為醉菊誇他辦公認真,也不好意思立即拋下公事黏著醉菊,精神抖擻處理公事,打算辦完就溜去陪醉菊花天酒地上一整天。

待公事快辦完了,醉菊果然又推門進來了,笑盈盈瞅著番麓問:「你現在還好嗎?」

番麓反問:「很好,有什麼不好的?」一看醉菊的神色,心裡喀登一下,變了臉色:「你在粥裡面放了什麼?」不說還好,一說著猛站起來,仿彿力氣少了十之**,兩腿都在發抖,渾身都有點痒痒似的。

醉菊抿著唇笑著過來,在他手腕上煞有介事地把了一會脈,喜道:「白姑娘就是厲害,竟然真的無法診脈出來,也瞧不出是被人下了葯。」

番麓恨得牙痒痒,伸手去抓醉菊。他力氣不足,速度自然不快,醉菊一閃身就躲過了。番麓氣道:「你為什麼拿我試藥?」

醉菊開始還笑的,聽他一問,把臉冷了下來,瞪著他,兩手都叉在腰間:「我問你,你怎麼和師傅說我已經……已經和你……同房了?」

番麓本來氣極,聽她紅著臉問起這個,忍不住跌坐回椅上,捂著肚子毫無儀態地笑起來。

醉菊狠狠瞪著他。

番麓笑夠了,才道:「那是謠言,我認罰就是,算你下藥下得有道理。不如這樣,我們今晚就把謠言變成不是謠言,所謂生米煮成熟飯……」還未說完,已經被醉菊狠狠擂了幾拳。

番麓哀叫幾聲,又問:「喂,這玩意藥效有多久?」

醉菊揍了他幾下,心裡舒服多了,答他道:「這個要看體質,有的人長,有的人短。你不知道配這個多辛苦,我是懂醫的,在一旁幫忙,看著花花綠綠的草藥也覺得頭暈,難為白姑娘竟然知道這麼多。」洋洋得意地介紹起來,「這個下在米裡面,銀針驗不出來,吃了的人只是渾身沒勁,慢慢地情況又分出幾種,有的手腳無力,有的會直想睡覺,身上卻沒有病徵,保管讓雲常的將軍們疑神疑鬼。

你瞧,這不挺有趣嗎?「

番麓朝她翻個白眼,嘆道:「我知道你是因為被拿來試藥的那個是我,才會笑得這樣興高采烈。唉,萬一這個效果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可就謀殺親夫了。」

醉菊朝他吐吐舌頭:「你猜對了,我就為這個高興。」不再理會被她修理得慘兮兮的番麓,自行回後院去了。

娉婷因為幾天來忙著配置用藥,一直不眠不休,藥劑一配好,人就有點撐不住了。霍雨楠連忙為她診脈,開了方子,醉菊晚上把還沒有恢復過來的番麓趕跑了,過來陪了她大半夜。

娉婷勸她:「你一直在旁幫忙,也夠累了,快去休息吧。要是你也一起病倒了,這可怎麼辦?」

醉菊說:「我再陪一會就走。等你睡著吧。」

娉婷道:「你在這,我只想和你說話,更無法睡了。」

醉菊聽她這樣說,笑著回房去了。娉婷在枕上挨了一會,漸漸入睡,迷迷糊糊,又覺得有人扯她頭髮,喃喃道:「你回來了?」睜開眼睛,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楚北捷就坐在床頭,身上的夜行服還沒有脫下,顯然剛剛才回來。

「怎麼額頭那麼燙?」

「王爺回來得正好,今天已經把葯配出來了呢。藥效正合我們的意,明天再重配一次,多做劑量,就什麼都夠了。」

娉婷挪動身子,楚北捷順手把她摟著,皺眉看著她。

娉婷知道他要責怪自己不愛惜身子,抿唇笑了笑:「王爺這次出去,事情辦成了嗎?」

「潛入軍營,一刀下去就成了。這次沒用神威寶劍,以免泄漏痕迹,只用了一把隨身的刀。」楚北捷單手把腰上的劍解下來,放在床上,神色自若地道:「我日後若走投無路,倒大可以去做一名刺客。」

娉婷柔聲道:「我知道王爺不層做這種暗地裡的勾當。若我們有足夠的軍隊,王爺一定更願意在沙場上和敵將見個勝負。」

楚北捷抱緊了她,沉聲道:「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的。何況兩軍對陣,無所不用其極,暗殺又算得了什麼?」

耳鬢廝摩片刻,娉婷輕輕問:「外面有什麼消息嗎?」

楚北捷本不想讓娉婷知道,見她問起,又不好隱瞞,嘆道:「我派若韓等人去布置異兆,引起百姓恐慌,好讓何俠有所忌諱不能立即登基。這瞞得過別人,沒有瞞過何俠,他調動人馬,下令派軍中精幹的人追查,不知怎麼找到了我們的人的痕迹。」

娉婷低呼一聲。

楚北捷默然片刻,道:「華參死了,羅尚那邊情況不明,完全沒了聯繫,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我已經命若韓立即停止一切動作,不要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不管怎樣,現在因為這些異兆,反對選這個時候建立新國的名門望族為數不少。」

頓了一頓,又道,「何俠也知道要建立新國,雲常的這些大將未必個個贊同,所以急於籌備自己的人馬。他在北漠和歸樂大肆招兵,可沒有人願意去。」

娉婷嘆了一聲,把自己深深藏進楚北捷懷裡:「少爺越來越不得人心了。」

歸樂的小敬安王,昔日雙膀一振,不知多少歸樂人樂於效命。

殺死獻國投降的歸樂大王一家,實在是何俠犯下的一大致命錯誤。

娉婷忽然激靈靈打個冷戰,她竟在算計少爺犯下的每一個錯誤,想著怎麼籌劃利用……

世事如此弄人,未免過於無情了。

少爺,他已重回敬安王府。

但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的日子,隔了千里之遙。

如此明月下,他心裡思念著的,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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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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