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無意見
【一】
「你真的很愚蠢。」
內心深處，艾克注視著自己的臉，小聲抱怨著。
他還保有最後的一絲理性，若是能倚靠著它走到最後，那一定會是壯舉。
「但，如果我拖著你的身體戰勝了他，一定會令蕾娜和老師欣慰的，令所有愛你的人欣慰。」
艾克扯著艾克的衣襟，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在漆黑的道路上。
「我才不是笨蛋。」
「你就是。」
「想要做到不可能的事情，那叫蠢嗎？」
「不，但因此喪命很蠢。」
「你很怕死嗎？」
「為什麼問這種話，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只是......
只是放不下心上的人們。」
「你覺得你會因為釋放元素奧義這種傻事而死掉嗎？」
「還在傻事......你都這麼否認了，呵，當然不會死掉，至少現在有你拖著我。」
「......」
「看，有東西追上來了。」
艾克回頭看去，地上的死水就如從地獄中伸出的無數雙手，想要將其拽入深淵。
「我得快一點嗎？」
「最好是。」
「這條路有頭嗎？」
「肯定有。」
「為什麼？」
「因為你是相信生命的人。」
「......哪裡看出來的。」
「你是虔誠的生命教徒，海拉就算撬開房門也帶不走你。」
「為什麼？」
「她望見你躺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筆記，上面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做完，望見你窗檯邊的水仙花，以及數份不凡的牽挂。」
「不凡的牽挂是什麼......」
「她們從來都沒有拋棄過你，你又有什麼權利離開呢？」
「說得也是。」
艾克抿著嘴笑出聲。
【二】
那把劍直直朝向扎伊克耶，散發出的氣場讓他微微發顫。
艾克咬著牙，發動了斬擊。
所謂的屏障壓根不起作用，非常輕鬆就被擊破了，扎伊克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勉強抗住了看似輕鬆的一劍，然而這才剛剛開始。碎天之鋒的能量就連黑幻石都能粉碎，艾克緊緊攥著劍柄，對著扎伊克耶的火盾，一劍接著一劍地劈砍而去，每一次斬擊，都會引發小型地震，就像是在點燃一倉庫的炸藥一般，火元素與雷元素碰撞后激發出的能量表現在巨大的轟鳴聲，以及不可入眼的光亮上。
「呃啊！」
他飽含戰意的一聲怒吼，以雷元素纏繞全身加速向前，能量巨大的斬擊就如暴風雨般襲來，不停地，不停地擠壓著擂台。
「大羅·千織。」
艾克於剎那之間揮砍出無數道斬擊，密集如密網一般落下，它們落到地面的瞬間，即刻就讓整座山不停晃動，然而這還沒結束，他的招式一個接一個，扎伊克耶幾乎是捨命抵擋。
「圓舞！」
一道寬百米的巨型斬擊劃破整個玊京的寧靜，遠比雷鳴要來得震撼和響亮。
「尖芒！」
能量匯聚於端點之上，數不清的尖刺就像是在咆哮著襲來，它們將扎伊克耶逼到角落，屏障則是開了一個大口子。
扎伊克耶扶著大劍，大口喘著氣。
「......說實話，我已經想讓你通過考核了，但很可惜......
這裡是洛基峰頂，規矩是讓我戰敗，現在的你，的確令我感到饒有興緻，你的攻擊的確充滿了力量，那我也要拿出全力來回應你了。」
扎伊克耶扶著劍，神色憂愁。
「......艾克，你還醒著嗎？」
「別把我當玻璃人了。」
艾克垂著頭低語，而扎伊克耶則是在愣了片刻后低頭髮笑。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戰意，並非是這一句話的挑釁味道，而是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必勝的決心。
「很好，很好！
看來你是值得銘記的對手，那就來吧，享受戰鬥，享受此刻！」
火光衝天，露娜預料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明白若是艾克領悟了奧義，那扎伊克耶一定會在戰意的激勵下釋放出來，作為與之抗衡的籌碼。一條火龍嘶吼著從他的身後飛出，以寬大的龍翼庇護者他，而扎伊克耶將手舉向天空，呼喚火神的祝福。
呼喚，這座山的名字。
「回應我！第一階無上大魔法......
洛基·黃昏！」
剎那間天空的顏色都為其而改變，巨大的魔力漩渦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眾人彷彿置身末日穹頂之下，在巨大的壓迫感下，扎伊克耶身後的火龍融入到了身體內，他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讓空氣變得更加凝重。
昏暗的陽光暈染著煙塵，此刻扎伊克耶已然成為火龍附身的戰士，空氣被火焰加熱，灼燒著艾克的臉龐，扎伊克耶雙手渦旋，蓄勢待發。
「接招，龍息！」
「嘁！」
一束高能脈衝噴涌而出，所經之處皆為灰燼，艾克以閃電的速度啟動，環繞著巨大的火元素能量柱飛行，極速逼近扎伊克耶，兩人劍鋒相撞，火星四濺，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繚亂。
每一次碰撞都會產生小規模的爆炸，而那樣的爆炸就如入夜繁星一般散在整個擂台之上，眨眼的一剎那，兩人就已經交手了數百次。魔力愈是強大，對於時間的掌控會愈發精準，奧義武裝的力量將二人的常態能力提升到了接近「劍」的水平。
但艾克不想再拖了，他的時間有限。
「依娜祖瑪·飛花。」
「沒有完整地詠唱？二階魔法？」
扎伊克耶感嘆的時候，漫天斬擊從天而降，在碎天之鋒的強化之下，其威力比常態下要強了好幾倍，他已是危如累卵。
雷元素的能量子表現出櫻花瓣的形狀，能將元素控制到這個地步，已然非常接近理想中的形態了。扎伊克耶放肆地揚起嘴角，他明白艾克是在捨命相陪，他感受到這份覺悟，對於魔法對決而言最為可貴的覺悟，感到無比興奮。
「來吧！艾克！我聽見了！我很滿意！
尼德霍格·世界之焰！」
下一秒，兩人招式碰撞產生的光亮完全遮蔽了太陽，若不是祝融政府命令十里內的居民不許目視，一些人會因此終生致盲，原因不只是光亮，還有那迸發的高能元素粒子。
洛基峰頂的屏障被徹底擊碎，產生的衝擊波推開雲霧，落石從山腰墜落，劇烈的震動切斷了周遭的電力供應，外溢的雷元素使得遠處的燈泡炸裂。
所有人的心都懸著。
【三】
「您沒有反應呢。」
司翹著二郎腿，語氣低沉地對露娜說。
「和你一樣。」
露娜背著身子回答道。
「為什麼？」
「你又是為何？」
「大人，這樣問下去沒完的。」
她乾脆放棄了繼續逞強。
「……很精彩的戰鬥，無論誰贏下來，我都很開心，但有些情感不必外露得太明顯。」
「……」
司沒有說話，而是走到露娜背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對待受到打擊的孩子一樣。
「你還是太了解我了。」
「艾克顯然是更加地天賦異稟，您在得知雷之劍只有在奪取靈魂或者給予外力才會顯現力量之後，心情一定是很複雜的。
但就算這樣，不要忘了扎伊克耶那小子也有好好努力，他是您的學生，也是我的孩子，我會庇佑但不會偏袒，身為前輩亦或長輩，只需要肯定他的努力就行了。」
露娜嘆了口氣，略帶笑容地握住司的手腕輕輕放下，站起了身。
「不愧是活了幾百年的人，對待晚輩這點我確實不如你經驗來得豐富，要向你多學習一下。」
「這……」
「我們出發吧，去判斷無足輕重的勝負。」
【四】
「艾克。」
薇爾扶著窗檯遠眺奇卡里的風景，初春的冷風呼呼地刮擦著稚嫩的臉，但她卻絲毫不迴避這份寒意。
「老師？」
「在你眼裡，我和那些『劍』誰更強？」
她不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這麼做大概是刻意的。
在這個時候說不知道，應該不是一個適合的選項。
「您。」
「為什麼？」
「憑感覺。」
「呵呵。」
她冰冷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即便有著奈利安那樣力壓克勞迪婭和阿波菲斯一頭的跨千年大魔法師嗎？」
「嗯，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您活了多久，所以無法揣度您真正的實力，您和阿波菲斯戰鬥的時候，也沒有用全力，只是儘力做到與之平衡，以此來拖延他罷了......
我的說法對嗎？」
「因為你在那個時候覺醒了『姆喬爾尼爾』呢，艾克。」
「的確是這樣......
所以我才能感應到您內心深處的想法，但即便是克勞迪婭大人也無法做到準確評估您的實力，我為何能看出您在做戲呢......？」
「因為『姆喬爾尼爾』的上一代主人，是我很重要......
不，應該是不能更重要的朋友。」
「上一代？」
「『劍』的記憶代代相傳，這句話大致上沒錯，但雷之劍是例外，艾克。
『姆喬爾尼爾』不僅會像其它的所有劍之力一樣繼承記憶，還能繼承上一代劍原本掌握的全部能力，那些能力會在你完全覺醒劍之力后顯現出來，而那個人所持有的所謂能力......
是啊，那個人所持有的。」
薇爾轉頭看向窗外。
「是很了不起的本領，突破神庫封鎖的權力。」
「突破神庫的封鎖？那有多厲害？」
「艾克，『劍』的庫容很大，就算大的超乎想象，但也會枯竭，代表世界最強力量的神擊便會消耗那無法想象大小的庫容，但那個人是真正將庫容做到逼近無限的天才，意味著即便是神擊，她也可以釋放許多次。」
「這也太誇張了。」
「是啊，所以她的壽命很短暫，這是以犧牲靈魂為代價的。」
「原來會發生這種事，獲得這種超越想象的能力果然需要支付代價呢。」
薇爾從窗台上跳下來，來到艾克身旁，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啊，凡事都有代價的，在進行這樣的選擇時，要將利與弊放在天平上好好衡量一番......
不要讓自己後悔，終有一天你會遇到庫容無法支撐釋放魔法的情況，切記考慮妥當，艾克。」
「老師的意思是？」
「這件事不只是她可以，你也可以。」
艾克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五】
「所以我也算天才了。」
元素奧義劇烈的爆炸連黑幻石這種材料都無法承受，破碎開來，艾克則是躺在一攤碎石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
雖然很艱難，但是他做到了，他並沒有被「姆喬爾尼爾」反噬，他的靈魂足夠強大。儘管如此，那種過度消耗生命力的行為還是令他極度虛弱，現在的他連支撐著自己起身都做不到，更別說確認扎伊克耶的情況了。
「我會因此折壽幾年呢......」
艾克這麼想著的時候，扎伊克耶渾身傷痕地走到了艾克眼前。
「什麼嘛，我還是輸了。」
但他卻一頭栽倒在手邊，喪失了意識，喪失了行動能力。
艾克觸碰他的上唇，卻能感受到一絲氣息。
「......」
他看向同樣傷痕纍纍的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痛苦成這個樣子了，只是腿部稍稍移動，劇烈的痛楚就會鑽心入腦地迫使他昏睡過去。
但至少他還清醒著，只要繼續保持這個狀態，等到比賽方前來確認情況后，就可以得救。
而他卻看見幾道熟悉的身影在遠處爭論著什麼。
「你說他突破神庫上限強行釋放奧義？」
露娜深色不安地質問著克勞迪婭。
「露娜大人，冷靜一下。」
司站在一旁用手使勁拖著她，克勞迪婭和她，司一個都不想招惹。
站在克勞迪婭身旁的奧莉嘉也有些恍惚地看向一邊，她暫且不想置身事內。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人的？！為什麼不阻止他？」
「我說了，如果他真的死掉，我會負責。」
「你怎麼負責？拿什麼負責？」
「拿我的神知。」
露娜驚得瞪大了眼睛，掙扎的身子也停了下來，她隨後低垂著眼睛，完全放棄了與其鬥嘴。
「你真是......笨得無可救藥。」
她乾脆利落地甩掉司的兩隻手。
「呃！」
「總是意氣用事，總是把自己搞得一團糟。」
露娜轉過身，快步走向艾克所在的方向。
「我沒有錯，露娜。」
她又停下了腳步。
「......」
「我沒有在指責你。」
「為什麼？」
「我說的話不起作用，指責就談不上有意義，就算我再怎麼生氣，你失去的智慧也回不來。」
「我反倒認為這是件好事呢，那小子不是做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克勞迪婭盤著手，嘴角微微上揚。
「或許吧，但願你能活到他死掉的那一天。」
「我會的，我和他說好了。」
「這話留著跟老師說。」
「......如果我的一部分靈魂能值一千萬瑪那的話，那倒是挺不錯的。」
露娜來到艾克的身邊，發現他還清醒著，然而扎伊克耶卻一頭睡死在地上。
「......露娜大人？為什麼您......？」
「你還清醒著，真了不起。」
「是啊......我也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個程度。」
「艾克，我有兩個問題問你，回答完這兩個問題，我們就會帶你離開。」
「您說吧。」
「你後悔嗎？」
「像是老師會問我的問題。」
「這也是她曾經教給我的。」
「不後悔。」
艾克說著這句話，氣息都變得更穩重了。
「......這樣，那麼你覺得你贏了嗎？」
「我輸了。」
「因為扎伊克耶最後堅持著走到了你身邊才倒下，而你卻無法動彈的緣故嗎？」
「嗯，我是狡猾的人，這場勝利我寧願留給他而不是我。」
露娜或許是明白了艾克的心意，他只是想把與其最後的勝利留在這裡，以後扎伊克耶就沒有機會打敗他了。
「不，艾克，你贏了，狡猾是對的......
這個世界不需要那麼多意氣，明明有更多選擇，沒必要選擇看起來最正直的那一種。」
克勞迪婭此刻也來到了艾克的身旁，此時兩位「劍」正在注視著他。
「......克勞迪婭大人？」
「不要說話了，站起來。」
「？」
露娜一臉疑惑地轉過頭，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她再度睜大了雙眼。
儘管很痛苦，儘管那種痛苦隨時都會令人昏厥過去，艾克還是憑藉著堅強的意志力勉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走幾步。」
在兩人無言的注視下，艾克朝著她們的方向走去。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令露娜從內而外地感到震撼，這樣不屈的靈魂，她或許是第一次遇見。
「贏了嗎......我？」
在要靠近露娜的時候，他終於徹底失去全部的力氣，完全倒了下去，倒在露娜的懷裡。
露娜沉默良久，她面對克勞迪婭這樣的指示，第一次感覺到言語的無力。
「你說，他贏了沒？」
克勞迪婭叉著腰看向露娜的眼睛。
「贏了，我無意見。」
「把他交給我吧，畢竟是受託而來，也該做點應該做的。」
她走到露娜身旁，接過艾克的身子。
「好好照顧你徒弟。」
隨後她拎著艾克化作一縷岩元素消失在了視野里。
露娜沒有表露一個字，走到扎伊克耶身旁，欣慰地揚起嘴角。
「露娜大人。」
司神色惶惶地小跑到她身後。
「告訴全祝融，是艾克贏了，是扎伊克耶輸了。」
「......」
「他醒了后，你身為父親，會做什麼呢？」
聽到父親這個字眼，他那緊皺的眉頭的驟然舒緩開來。
「給他熬一碗粥吧，畢竟我也就會做這玩意，他小時候最愛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