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暖陽

【一】

「擂台還要多久才能修復？」

一位生著三條尾巴和狐狸耳朵的女性坐在高處，俯瞰被炸得破碎不堪的黑幻石，她穿著白色絲綢織成的長袍，手裡捧著一把綉著竹畫的摺扇，頭上的髮飾金燦燦的泛著光，顯得她雍容華貴。

她是很聰明的人，在笛的眼中也很聰明。

「預計午時。」

笛穿著富有祝融特色的西服，站在玻璃前，遠遠地觀察著下方的動靜，他對於露娜和克勞迪婭同時出現的場面，著實感到驚愕。

「兄長大人，這比以往要慢。」

「你說露娜大人那一次嗎？」

「自從老頭子走了之後，所有東西都變得頹廢起來，他對於祝融來說很重要，但若是找不到用於替代的合適的人選……」

「有的。」

「……」

「那個人馬上就會出現了。」

「兄長是指？」

「我並沒有具體指代某個人，但他很快就會出現的，就在不久后。」

獸人女性面色有些疑惑，又對此感到無奈。

「兄長總是會說一些我無法理解的話呢……

內部的蟲豸正在不斷啃食著根基，總之我們需要一把用於制裁的趁手的劍。」

「蓮，你知道嗎，因為阿爾斯泰是在與露娜大人決鬥後去世的，那些擁護他的人們，開始將矛頭指向了斯托拉斯……

他們認為這樣無情的人不應該成為斯托拉斯那樣大國的領導者。

當人們賴以生存的東西被剝奪后，尖銳的目光便會全部刺向那個製造這場悲劇的人，無論初衷與目的。」

「可老頭子是自願和她奮戰到底的，這也是他本人的意願……

普通人或許沒這麼遠見，觸手可得的利益會更重要一些吧，更何況現在的局勢，產生這種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無論輿論再怎麼蠕動，都已經沒有第二個阿爾斯泰了，祝融需要一位接班人，可惜我做不到那樣的事情，父皇也做不到……

但竹或許可以。」

「弟弟？」

「嗯，你有看見他每天晚上去中心廣場散步吧，帶著他的寵物狗。」

「他應該是去看老頭子了……莫非？」

「竹要借這次魔神令，點燃埋藏在擂台下準備好的元素炸彈，引爆洛基峰頂。」

「！」

蓮的臉都嚇白了。

「怎麼會……我從沒聽過這種事，兄長允許他這麼做嗎？」

「只是一座山，沒了可以再建，甚至可以不要了，但禍患不得不除。」

笛瞥向一旁裝滿水的魚缸，幾條小魚正懶散而無憂無慮地遊動著。

「蓮，你也注意到了，我允許進入洛基峰頂觀看賽事的人，就有那些個蟲豸，同時還混入了一些有嫌疑但還未被確認的傢伙，也是為了瞞混過關混淆視聽。

而能從這裡能逃出去的，只有我們幾個，其餘所有人，都會死。」

蓮撫摸著自己熾熱的臉頰，有些喘不過氣。

「你感覺怎麼樣呢，蓮，即便這可能不是……」

「我支持，我很支持。」

「……」

笛釋懷地笑了。

「兄長大人要證明自己的話，我定當盡全力相陪，但至於爆炸產生的能量，應該堪比神擊，這樣的話民眾的安全……」

「沒關係的，蓮。」

笛終於是轉過了身，一股濃郁的信心拂過腦門，就像是點醒了思維。

「現在的玊京，是整個阿萊亞強者最多的地方了，比奇卡里……還要多。」

蓮幾乎是在一瞬間心領神會。

「原來兄長大人，已經計劃了這麼久。」

「這是從我繼位后，就在謀划的事情，一旦有召集足夠強的力量的機會，就能做到。」

【二】

「笛要干票大的呢。」

坐在忒提亞對面的男子實力深邃，指甲和眼睛都是鮮艷的紅色，一頭金髮混雜著紅色發須，這是他刻意染的。

「利益關係，我也得幫他一把。」

忒提亞有些無奈地看著碗中的酒水。

「是迫於阿波菲斯大人和露娜大人的要求吧……

唉……誰叫我也跟著來了，那就陪你一起吧。」

「迪馬利亞，你還有差事。」

「沒事啦，以往我也經常跟阿波菲斯大人請假的，比起炸死貪官污吏這種事，簡直不值一提。」

「你真的……呵呵。」

她有些醉了，笑得像一塊薄荷糖，冷中帶甜。

「這下僅次於『劍』的麻煩人物，又多了一位。」

「不對哦，我應該是最強的。」

被稱作迪馬利亞的男人驕傲地仰起頭。

就順著忒提亞所說，他目前是最強的血元素魔法師，厄瑞波斯執政官的第二席，眼中淡紅色的星眼若隱若現。

「是……」

除了迪馬利亞，受邀而來或是受到魔神令的吸引亦或是其他原因而來的魔法師們還包括那位消除一切痛楚的伊薩貝拉，除了「劍」以外最強的光元素魔法師，永遠不知道真正實力的奧莉嘉，除了「劍」以外最強的風元素魔法師，以及她自己，除了露娜最強的月元素魔法師，也是現在阿萊亞除「劍」之外的最強者。

還有除了芙朵莉斯以外，最強的森元素魔法師，他將要從那一場照亮全玊京的爆炸中逃出，而其餘人，則負責與露娜和克勞迪婭合作將能量全部壓縮在洛基峰頂上。

這些人的庫容，全部超過了二十萬以太，魔法協會有收錄他們的一些檔案信息。

「笛那傢伙，竟然願意捨棄那些普通人都不敢想象的東西，甚至滅掉自己的家眷，是被我罵醒了？」

「誰能想到把整個洛基山都炸飛啊？」

「還有露娜大人和克勞迪婭大人，她們竟然也同意了幹這種事……

這會載入史冊么……？」

「或許吧，所以我才不想去做那麼無聊的差事啊，阿波菲斯大人也會同意的。」

與此同時，數萬噸級的元素炸彈正在被緩緩移入擂台下方的大洞里，這也是修繕工作進行緩慢的原因之一。

「願意割捨如此重要事物的人，也一定會在將來成為一名合格……優秀的領導者。」

「這麼篤定？」

「那我改下說法，多半會。」

「哈哈哈。」

迪馬利亞輕拍著桌子發笑。

【三】

「嘿咻……」

克勞迪婭將艾克放下，使其平躺於床上。

遍體鱗傷的他已經很虛弱，此時一位金髮女子憑蠻力撞開門進入了室內，克勞迪婭見此狀則是抿著嘴一臉無奈地眯著眼用餘光望向一邊。

「艾克！醒醒哇，還能說話嗎？」

「他昏過去了，受了很嚴重的傷……

既然你來了，這個機會就交給你吧，伊薩貝拉，你應該很想做這種事呢。」

她一臉壞笑地關上了房門。

「我這就給你治療！」

現在的她不被任何身份約束，這也是克勞迪婭能順利召集她的原因……之一，主要還是艾克的緣故，這令克勞迪婭感到汗顏。

「她真的很關心那小子。」

走出屋子，街道上車水馬龍，人們高聲議論著魔神令的結果，就算已然是飯點，這個該談論吃食的時間。

克勞迪婭背著手，朝著洛基峰頂的方向走去。

【四】

這幾年裡，有數萬噸元素炸藥被陸續運送進洛基峰的下方，因為是皇帝親自簽批的貨物，自然也沒有任何官員敢追查，它們就這樣一天天地堆積起來，堆積於擂台之下，而現在它們正在被暗中安裝到位。元素炸藥不同於普通炸藥，其利用魔力引發威力更大的爆炸，破壞力約是高能火藥的五百倍。

這樣的規模，若是不加任何管束，會將玊京中心直接夷為平地，四溢的元素風暴還會持續侵害人們的身體。

「他這盤棋下得太深謀遠慮了。」

奧莉嘉坐在一間牌坊里，拍著手讚歎。

「克勞迪婭大人，您也要幫忙嗎？」

「嘛......有錢能使鬼推磨。」

「笛答應給您報酬？」

「這是他自己說的，我可沒要求，對四。」

因為她太好懂了，奧莉嘉這樣想。

「明明是露娜使用神擊就能解決的事情，唉。」

「可這樣的話，露娜大人會被很多人追究的，會很麻煩......對六。」

「就是啦......

話說回來，你看見司......尼古拉斯了吧。」

「司？」

「那是他現在的名字。」

「這樣，嗯，我看見了，真是好久不見呢......你怎麼不出牌？」

「師父......我不會啦，怎麼玩啊，怎麼連教學都沒有的！」

瑪格麗特抓耳撓腮地研究著這種被稱作鬥地主的小遊戲。

「你就出比六更大的對子。」

奧莉嘉把頭移到瑪格麗特的手牌上。

「你這不是有牌可出嗎？」

「哪裡啦？」

「二啊。」

「二不是比六小嗎？！師父別以為我不識字啊！」

「......」

「......」

克勞迪婭和奧莉嘉都沒有說話。

「怎，怎麼啦，不對？」

「是師父的錯，師父現在就教你。」

【五】

露娜將扎伊克耶放在床上，手心向下放在胸口，施加有別於魔法的治療術。

司推開門，見此番情景，釋懷地笑了出來。

「真好啊，有能使用神力的好姐姐。」

「你別閑著，熬粥去。」

「已經在煮了，我過來看看。」

他走到床邊，仔細端詳這一張遍布傷痕的臉。

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離開他以後，就變得越來越成熟，完全不像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父......父親……」

儘管吐字很模糊，但司還是很容易就識別了出來。

「真是神奇呢，神力的效果，扎伊克耶，先好好躺著，等露娜大人給你治療結束后，再試著活動一下身體。」

「還真是抱歉呢，我不是珂彌娜。」

「您能給他治療我就感激不盡了。」

「沒必要謝......」

過了一小會，扎伊克耶已經能正常說話了。

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眼前的兩人皆為長生者，幾年過去，長相沒有絲毫變化，令扎伊克耶感到分外熟稔。

「露娜姐姐，謝謝你。」

「……唉，試著活動活動關節，要是沒問題，我就扶著你起來。」

扎伊克耶照做了，恢復得很快，關節已經可以正常活動，於是露娜扶著他的背，領著他站了起來，可依舊有股鑽心的痛從各處傳來。

「疼，疼疼疼！」

「這是正常的，需要你自己好好修養，月元素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扎伊克耶此刻與司四目相對了。

沒有多餘的話語，他忍著全身的疼痛，沖入父親的懷抱，司顯然是被嚇到了，而後欣慰地將雙手放在他的背上。

扎伊克耶小聲的啜泣在司耳朵打轉。

「對不起，父親，我輸了。」

「這話說得……

在我眼裡你從來都沒輸過，從你跟著露娜大人修鍊后，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啊。」

「……父親。」

儘管是從孤兒院撿來的孩子，扎伊克耶對司的感情也堪比他人對生父的那樣。

「傻小子，我可從來沒要求過你一直贏，如果你對自己有這般要求，我當然是很欣慰的，但老爸我只是想讓你快樂平安，我對你沒那麼嚴苛……

願你平安，這是天下父母心。」

這番話並不是說給扎伊克耶聽的。

「好了，給你煮了你喜歡的肉粥，應該已經好了，來廚房趁熱吃。」

「嗯！」

雖然有著強大的力量，在養育自己長大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個純粹的孩子罷了。

露娜品味著司說的那番話，跟著二人進入了廚房，米的香味很濃郁，漫得整個屋子都是。

是家的味道，扎伊克耶感覺就像回到了那棟宅子，想要沉溺在那永無止境流溢的溫馨氣味中。

「扎伊克耶。」

露娜突然叫住了他，她用手抵著下巴，饒有思緒地盤算著什麼。

「嗯？」

「你現在快樂嗎？」

「有露娜姐姐和父親在一起，怎樣都不能說難過吧？」

「......

呵呵，今天下午，我有準備一場宏大的表演，我想你會喜歡的。」

「表演？」

司望著熬粥的鍋，有些不懷好意地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露娜盤著手，一臉疑問。

「沒什麼，扎伊克耶，你若是感興趣的話，就好好看著吧，看著洛基峰頂。」

他完全搞不清狀況，扣著頭皮思考了很久也沒有結果。

「司，我得走了。」

「吃了飯再走吧。」

「『劍』不需要吃飯。」

她撂下這句話就走了出去，轉身把門關上了。

「唉，有事就直說嘛。」

【六】

芙瑞雅駐足於洛基峰頂的大廳內，四周沒有一個人，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金碧輝煌的大堂，中央掛置著一件巨幅山水畫，這樣精細的作品竟然是祝融畫家們在一張大紙之上純手工繪製而出的，令人感嘆不已。

「芙瑞雅。」

沒有腳步聲，但聲音卻異常熟悉。

「姐姐？」

芙瑞雅轉過了身，但並沒有令露娜感到很高興。

「哎？」

沒等她反應過來，露娜就一把摟住了芙瑞雅的身子，嬌小的身軀瞬間淹沒在露娜溫暖的懷抱里，她絲毫沒有覺得蠻橫無理，也沒有試著掙扎，曾經她們相擁過無數次，但這次有些特殊。

「姐姐？」

「芙瑞雅，你現在緊張嗎？」

「不緊張......」

「對於艾克的勝利，你有什麼感想呢？」

「那是他應得的，他為此付出了很多，他值得這場勝利。」

「你知道這場戰鬥對你來說很不公平嗎？」

「我知道的......

但伊薩貝拉老師教過我，無論處境，泰然處之，儘力而為就好。」

露娜的雙手摟得更緊了。

「唔？」

「芙瑞雅，你開心嗎？」

她幾乎是貼著芙瑞雅的耳朵呢喃。

「......」

而芙瑞雅此時突然抱住了她。

就像是在傳達某種情緒，她沒有說話，只是以面部呼吸貼在露娜的胸口，傾聽她的心跳。

「我很開......」

「真的嗎？」

芙瑞雅深知以往的露娜絕對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所以她肯定是想暗示自己什麼，而芙瑞雅也很爭氣地理解了。

「姐姐，芙瑞雅一定會輸給竹大人的，但即便如此，這恐怕不能成為決定我心情的東西了。」

「那是？」

芙瑞雅抬起頭，用溫暖的手掌觸摸露娜那冰冷的面頰，露出沉溺的笑靨，她已經等待多時了。

「如果我的奮力戰鬥，能讓姐姐你感到不那麼寂寞和孤獨的話，我想我會高興得大笑......

這應該成為我戰鬥的目的，我的目的是給他人帶去快樂，十多年來，捨棄快樂擁抱孤獨的人是姐姐你......

姐姐，室內很暖和，但你的臉好涼。」

「......」

露娜在那一瞬間徹底噤聲。

她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芙瑞雅的一番話令她魂不守舍。

「姐姐？」

芙瑞雅第三次呼喚她。

「芙瑞雅。」

「嗯。」

「背著你的敗績，擁抱暖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