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知縣的存在感危機

惠能大師駐足澄江縣引起了熱議，留住了大師的懸空寺也引發了眾人的好奇。

是什麼樣的寺廟，能在沒有建好的情況下留住這位高僧？

而且，這位出身林隱寺的高僧，似乎有意要落腳青州，進入蓬萊閣的勢力範圍。

這會不會是名門之間的暗鬥和試探？

在高昇和喬氏有意的炒作宣傳之下，沒幾天，尚未動工的懸空寺就成為了青州人的熱議話題。

懸空寺動工之後，每天都有沒事幹的好事者來到山下，仰望蟻族工程隊的高空作業，嘖嘖驚嘆，再回到城裡、鄉里，將這懸在空中的佛寺吹噓一番。

當然，他們也看到了正在山腳下打地基的水月大劇院。

預熱宣傳大成功。

懸空寺的建造，設計和施工的難度比較高，對木料的質量和處理要求也很高，但佔地面積、建築規模不大，最終並沒有花三個月，兩個月不到就建成了。

現成的設計圖，高迪、魯班日益精進的工程能力，伊尹請來的蟻族，織雲的安全繩索和工作服，喬不思強大財力、人脈帶來的後勤保障，甚至還有牛默的蠻力搬運……所有力量共同推進著懸空寺的快速建成。

甚至連水月大劇院打地基都是相對次要的項目。

當然，這兩個月高昇自己也沒閑著。

首先，他以《蝴蝶夢》和《瓢蟲夢》一案為切入點，撰寫公文，闡述文化版權和技術專利概念，倡議立法，規制抄襲、剽竊等不當獲利行為，上書朝廷。

高昇想要打造文化產業，發展新事物，就不得不未雨綢繆。

為了傳播推廣，可以擴大合作範圍，低價授權，但是不能讓人隨意侵權。

在這件事上，高昇爭取到了程規、許慎兩個大儒的支持，三人一起聯名上書，進諫皇帝。

如果只是高昇自己一個人上書，位卑言輕，未必能引起重視。讓程規、許慎兩人上書，則名不正言不順——二人都是退休幹部了。高昇發起，兩位退休大佬支持，剛剛好。

至於事情能不能成，就得看上面的人怎麼想了。

在高昇看來，這件事的阻力不會很大。

第二件事，高昇建了個醫院。

這個世界的人，生了病總願意自己先扛一扛，休養一下，實在不行了才去找醫生、抓藥。

除了專門給王公貴族、朝廷重臣服務的御醫群體之外，醫生主要分為坐堂醫和游醫兩種。前者是自己開設醫館，後者則沒有固定營業場所。

真正有本事的醫生是很少的，知識、本事的傳承，依靠少數名醫世家還有師徒之間的私授。

高昇打算搞一個公私合營的醫院，再弄一套區域醫保制度，以及教學與實踐相結合的人才培養體系。

想法他和伊尹說了，具體的政策設計、執行安排，就交給內政天才搞，她也將成為澄江縣第一醫院的院長。

醫院的選址肯定不能安排在縣民活動中心，事關生命健康，當然是越方便快速越好，但是城鎮區域繁榮中心，即使喬氏有錢，能快速拿到的地皮肯定沒有多大。

所以，高昇得蓋一個多層的樓房。急救、病人行動不便的，放在一層，能讓人虛弱的病症，放在二層，大概建個五六層的樣子。

在這個世界，高樓並不常見，一個原因是城市化水平沒那麼高，也沒人炒房，地價不貴，除了一些高塔之類的特殊建築以外，對高層樓房沒有什麼需求。另一個原因嘛，

爬樓還是比較累的。

蟻族是因為地狹人稠，不得不開拓縱深空間，打造高樓和地下城。以它們的身體能力，也不怕多爬幾層樓梯。

所以，醫院的建設，同樣交給了蟻族工程隊。

懸空寺規模小，用的是蟻族工程隊里的少數精銳，還有多餘的人手，大部分投入到醫院的建設，小部分在給水月大劇院打地基。

看著火速蓋起來的醫院大樓，高昇有些咋舌：「你們蟻族這工程能力，這麼猛……當初人族是怎麼打敗你們的？」

伊尹道：「在很久以前的當年，我們其實還沒這樣的本事，只是力氣大些，更擅長製造一些小東西，但是不擅長農牧、經商，導致我們的數量一直不高，各地之間的聯絡、合作也不通暢，又不喜歡彼此爭戰，所以雖然名為蟻族，其實只是一個個分散的群落，被聯合統一的人族王朝逐個擊破……現在的這些工程技術，工程機械，都是戰敗后，被環境逼出來的。而且，你要建的這種樓，也是我們的專長，要說在平地上修寬闊的大路，或者製造大型軍械，我們就不會了。」

「有這麼多工程技術的積累，觸類旁通也是很容易……只是沒給你們施展的條件罷了。」

如果這個世界往工業化、大基建的方向持續推進，蟻族人說不定會漸漸變成統治階層。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他們會被掌握金錢、文化的頂層統治者牽引，成為生產工具人。

高昇對哪種人成為主導其實也並不關心，說不定將來主導天下的會是另一個族群，或者混血融合……誰知道呢？

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公平開放的環境，讓人們能夠充分釋放自己的可能性，能夠相對合理地競爭，這樣誰輸誰贏，都會比較服氣。

說起來簡單，但這樣的大環境，可能只在夢裡。高昇現在不過是一個縣丞，連縣內的事情都得看知縣臉色。

……

毫無存在感的澄江知縣瀋海思，正緊皺眉頭，和他的師爺開小會。

師爺姓盧，屬於瀋海思的自僱人員。這種人往往有些聰明才智，當過吏員，能夠辦事，善於出謀劃策，但沒有功名、身份，也沒有錢，擠不進九品官的編製，最後就要選一條大腿抱上。

不管是工資水平，還是發號施令的感覺，還是日後的發展前景，都要比繼續當吏員要好。

這幾天，《六經正義》讓商務印刷局的名頭一炮打響，懸空寺也引發熱議，瀋海思有點急了——堂堂的澄江知縣，風頭怎麼能被一個花里胡哨、浮誇炒作的毛頭小子蓋過去？

「盧先生，這高昇……這些天做了這麼多事，搭上了商人喬氏，留下了惠能和尚，還和程老先生走得很近……《六經正義》才剛推出沒幾天，聽說各地都上架了，引發了轟動，還有那個懸空寺，剛剛建成就有許多外地人慕名而來，那個所謂的醫院也快要開了……我們要不要採取些行動？「

「大人想要如何？」

「那個印書局，我們要不要讓他別弄了？從來官府都是禁書，哪有出書的道理？」

「不可！那可是程老的事情，大人，《六經正義》一出，天下讀書人可都看著呢。」

「唉……」

瀋海思本以為高昇拉攏畢昇這種小出版人，也就賣賣小說，成不了什麼氣候，隨口就答應了……沒想到讓高昇出了個大風頭——《六經正義》中有一整頁的作者介紹，而緊跟著作者介紹的，就是商務印刷局的介紹，上面除了贊助商喬氏和局長畢昇，還寫上了「商務印刷局總策劃-高昇」的大名和身份介紹。

「那，收回他營造工程的權力？這些天，他做的不少事，都是著落在建築上，聽說他下一步的計劃，是圍繞那個水月大劇院，修建很多東西……」

瀋海思本來以為，不用修防禦工事，水利工程完善，他在財政上再卡得死一點，即使高昇手頭有工程的權力，也沒用武之地。

沒想到高昇能搞出這麼多名堂。

當然，高昇在報工程審批的時候，他是有權拒絕的，只是最後都批了。

比如，修懸空寺這件事，瀋海思是不可能拒絕的。

惠能這樣的大師，受過皇帝召見，本各地百姓景仰，他想要留在澄江，官府建一座寺給他，完全合理——何況官府根本沒出多少錢。

如果惠能因為政治原因沒能如願留下，他這個知縣會被縣內百姓罵死。

對於瀋海思來說，最期待的結果當然是高昇修建懸空寺的工程失敗，再出現點醜聞——比如強征民夫、安全事故之類的。

兩個月前，瀋海思審批項目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高昇只申請這麼點經費支持，憑什麼搞這麼多大工程？還有一些聽上去就很奇怪的建築和詭異的選址。

他心想這年輕人應該是立功、升遷習慣了，找不到事情做，於是異想天開、急功近利了。

沒想到，高昇拉來了蟻族，招募過去幫忙後勤的民夫也收到了豐厚的報酬，還有完善的安全保護，懸空寺竟然平安無事地建成了，惠能大師真的留下，寺內的和尚都投奔了懸空寺，還引發了許多人慕名而來。

那棟醫院大樓也已經完工，只待開門營業了。

接下來的那些建築，會不會也取得成功？

盧師爺也陷入沉思。

想了許久，盧師爺道：「不好。當初給他工程營造的職權，是大人親口說的，如今他沒有犯實質性錯誤，也沒有耗費公家多少人力財力，短短兩個多月時間，大人朝令夕改，會引發官場非議。」

「那怎麼辦？」

「等！等他失敗！我看，他現在的成功，有一部分是眼光、人脈和手段，但更多是運氣！」

「此話何解？」

「商務印刷局是運氣好，大家買的是程老先生的面子，《六經正義》都出了，他以後還能出什麼書？只會被人罵！」

「那懸空寺呢？」

盧師爺冷笑：「懸空寺真的成功了嗎？我看不見得！那樣的東西，經得住大雨、受得了地震？萬一出了事，惠能大師死在靈秀山，那他高昇就是佛門公敵！」

「可是，我們就等一個地震？」

「大人如果嫌慢，我還有一條計策……蓬萊閣。」

瀋海思一拍大腿，道：「不錯，蓬萊閣和林隱寺明面上共執武林正道牛耳，但實際上並不和睦。如果我們能找到或者製造一些跡象，讓蓬萊閣認定惠能是代表林隱寺來開分舵，挑釁蓬萊閣，恐怕蓬萊閣會展現自己的強勢，將惠能趕出去。失去了這位佛學大師，懸空寺不過是一個新奇而危險的新造寺廟而已，沒有歷史，也沒有傳說。」

盧師爺含笑撫須。

「那，其他的那些呢？醫院，劇院……還有那個什麼活動中心。」瀋海思又問。

盧師爺不屑搖頭：「他前兩樁事情都有運氣成分，都在冒險，後面的事情怎麼可能一直做成？就說醫院，哪家醫館不是因著某個名醫的名頭開的？病人看的是大夫，不是樓房造得怎麼樣！他能拉到什麼名醫？院長竟是一個蟻族少女！這能成？

「劇院更不用說了，還是個地基，拉了一個草台班子就開始吹噓……假如他耗費巨資，結果入不敷出，你說那個喬不思會不會醒悟過來，不再支持這個高昇？難道運氣就會一直站在高昇那邊？他要是能做一件成一件，我盧某人當場就把這張桌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