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同意
陳淑敏從來沒聽夏知予提起初中的過往,尤其是聽到她曾受班裡同學欺凌的時候,心裡一抽,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她張嘴就想罵人,低頭看到夏知予垂眉耷眼的樣子,又緩緩地坐下來,捂面陷入沙發中。
空間短暫凝固,陳淑敏手肘撐著膝蓋,時不時地往後撩頭髮,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夏知予坐立不安地撥弄手指,雖然事情過去很久,但是她還是期待著陳淑敏的反應。
久到夏知予快要喪氣的時候,陳淑敏才抬頭看向她:「你不說,是因為不信任媽媽吧?」
她抿嘴不言,相當於是默認了這句話。
「可能我確實不夠心細,在某些方面強硬了一點,讓你覺得媽媽不值得你信任,沒有給你溝通的勇氣。這些是我不對。」她眼睛有點紅,被挫敗感包圍:「但是予予,不要懷疑我。不管是什麼事,你要相信,媽媽永遠都偏向你。」
夏知予有些震撼,她缺少跟陳淑敏的溝通,一直不敢想象她對這件事秉持的態度,直至今日,她從陳淑敏口中聽到這句話,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撲在陳淑敏的懷裡,遲來的撒嬌和委屈侵佔了她的理智:「媽媽,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他有多好。」
雖然陳淑敏對許京珩的家庭心懷芥蒂,但她突然覺得,自己和夏宏深也沒好到哪裡去。這一刻,她真的非常非常慶幸,慶幸夏知予在初中的時候遇到了許京珩,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在當時的環境下,夏知予能不能從控訴不被聽到的泥濘中掙扎出來。
陳淑敏幫她理著頭髮,頭髮被眼淚打濕,好幾縷黏在一塊兒:「多大人了,還哭成這個樣子。以後讓你男朋友看到,像什麼樣子。」
「男朋友?」她差點沒跳起來:「您同意我跟他在一起了?」
「那不然我讓你分手,你肯嗎?」
夏知予拚命搖頭。
「但也僅限於男朋友。你才大一啊,說之後的事還早了些,我得跟你爸爸好好考驗他。」
「馬上大二了。」她強調道:「而且爸爸也知道我很早就喜歡他了。」
「很早就知道?很早是多久?高一嗎?那他知道他不告訴我?」陳淑敏拔高聲音,沖廚房喊了一聲:「阿姨啊,今天的鹽水毛豆和花生都不做了。下酒菜下酒菜,我看他人長得像下酒菜。」
夏知予一噎,慢騰騰地挪回自己的位置,隨後抓起手機,立馬跟夏宏深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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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京珩回到別墅后,心情很難平復下來。
他點開許久未用的Q.Q,找到初中時候加的表白牆,表白牆的頭像是灰色,過去六年的時間,這個號早被廢棄,沒有人運營。但是裡面的內容還在,他不斷地下拉頁面,直到看到2011年的內容。
那是一條求助類的說說,是系統的頭像,就連昵稱都是毫無規律的一串符號。他清楚地記得,當年他加過這個沒有等級的新號,但是新號的主人登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有上線,他當然沒有添加成功。
說說下面的評論依舊在,最長的一條是他發的。當他看見那句從程岐口中說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話的時候,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猜想。
也正是這個猜想,讓他雀躍了一整天的心情突然沉入湖底。
他再一次看了一遍那條求助的說說,分明只是安靜的文字,卻像驟然起風浪的海中央,先用巨浪將孤舟托至浪頂,然後一把掀翻,急流飛濺,將它吞噬在寂寥深邃的深海。
怪不得夏知予第一次玩遊戲的時候會說那樣的話。她說,或許我們真會有一個與現實世界相似卻又不同於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一開始他還以為夏知予跟盛旭那臭小子一樣,想逃去虛擬世界過那不用寫作業的神仙日子,後來才知道,她所說的虛擬世界,是一座橋樑,是一種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或許可以稱之為彌合。
他當時就想,夏知予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說這一切的表達都來源於報刊,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是傷口造就了這番話,而在那之前,她曾站在一條巨大的裂縫前,當所有人都指責她,不理解她的時候,她無數次幻想在裂縫上架上一座新的橋樑,橋樑的對面,沒有課堂上的偏見和狹隘,是一個新的不受拘束的世界。
回來的路上,他想了很久,那些原本想要問出口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形式進行表達,他再一次覺得,要是跟夏知予同屆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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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岐住院后,身邊的人好像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剛住院都那幾天,她的情況並沒有明顯變好,到了晚上,四周都安靜下來都時候甚至還犯過幾次病,出現睡眠障礙的時候,她開始頭疼出汗,背後的汗粘著病號服,夜裡驚醒的時候,通常濕了一片。好在晚上有人監護,難是難了點,但也沒出過太大的問題。
住院第四天的時候,夏知予再次去醫院看她,一走進病房,就發現唐怡嘉撲在程岐身上,程岐昨晚沒睡好,臉色有點差,唐怡嘉以為她病情加重,哭得比夏知予去急診的那天還要凶。
「唐怡嘉你好誇張。」程岐無奈地從她手臂下抽出手,抬眼看到站在外面的夏知予,向她發出求助的眼神:「魚魚,你勸勸她。」
病房裡的窗帘拉開,雖然是夏日,也不妨礙人們喜歡慷慨的陽光。唐怡嘉還在抹眼淚,精緻的臉上浮著熱氣,被太陽一曬,整張臉都熱得通紅,看起來真的很誇張。
高中的四人小組在病房齊聚,這個畫面誰都不曾想過。於是幾人輪番來醫院看望程岐,程岐出院那天,唐怡嘉還特地拉了條橫幅,生怕有人不知道她『英勇出院』這件事。
四人在程岐那兒躁了一整個暑假,躁得程岐天天都問大學生開學是不是真的太晚了一點。他們中間,是唐怡嘉最早開學,她一拖再拖,玩了這麼些日子,臨近出國的時候,唐怡嘉才想起一件正事,她把夏知予拉到一邊,偷偷地跟她說:「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岐岐生病這件事,我是從許京珩那裡知道的。那天他給我打電話了,問了我一點問題。我覺得,我跟岐岐,好像好心辦壞事了。」
夏知予被這不著調的話弄得有些發懵。
眼看著就要入關,唐怡嘉長話短說:「就是許京珩高三畢業那年,我們借著岐岐生日幫你打探口風。可能是我的表述太委婉,他誤以為是我喜歡他,所以才拒絕的。」
夏知予反應了一下,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愣在原地。機場的冷氣開得很低,她僵立在那兒很快拂起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隨後而來的是難以置信的驚訝和喜悅,她一臉求證地看向唐怡嘉:「你確定沒聽錯嗎?」
「許京珩親口跟我說的。他說『不合適』,指得是我跟他不合適,不是跟你。」
「所以,他不是拒絕我,對不對?」
唐怡嘉點頭,還沒說話,就被夏知予一把抱住。她開心得暈頭轉向,似乎比許京珩問她要不要在一起的時候還要開心。怪不得許京珩說他不是一時興起,因為以他的視角看來,他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
此刻,她脫口而出的話跟程岐的一模一樣:「大學生開學是不是真的太晚了一點?」
雖然說是暑假,可是許京珩也沒怎麼消停,遊戲正式上線的日子就在九月底,他頻繁往返南樟與京江忙著收尾工作。說起來,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著人了,有些想說的話,甚至沒找到一個恰當的時機說出口。
一直到夏知予開學,忙完轉專業面試的事。面試完,她看到系統里擬錄取三個字樣后,有種心事落地的感覺。下午的時候,她接到了程岐的電話,程岐在電話那頭跟她說:「我申請了紐西蘭的a,想給自己一個GapYear調整心態。」
夏知予的第一反應是:「那於左行怎麼辦?」
「我答應了給他帶紐西蘭奇異果回來。」
她哭笑不得:「我不是指這個。」
程岐好像明白了什麼:「等我回來,我們就是同屆了。」
「所以你倆...」
她『嗯』了一聲,然後跟夏知予說:「你知道嗎魚魚,當時要去醫院洗胃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只有於左行。平日跟他拌嘴,總以為他不靠譜沒正形,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我依賴於他。雖然Gap一年,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異地,相比起他高復度那一年,他似乎不覺得這樣的分開會是一種遺憾。遺憾好像就是一些你想做卻沒做的事,是你想出發卻停留原地,想說出口的話永遠都藏在心裡。現在我們把話說開,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夏知予站在教學樓外的小廣場上,直到這天,她才覺得天朗氣清,一切都正合適。她給許京珩打了個電話,兩人跟商量好了似的,許京珩也正想給她打,於是一個有話要說,一個有話要問。
夏知予打斷他:「你在哪裡呀?我有話要跟你說。」
許京珩噎了一下,然後傳來兩聲輕快的笑:「在學校?我過來接你。」
夏知予說『好』,甚至沒回寢室,直接去停車場那兒等他。上車后,她的手一直拽著安全帶,指尖在滌綸的黑色帶面反覆摩挲,她斟酌著從哪句話開始說起才不會嚇到許京珩。
許京珩偏頭看她:「在這兒說?還是回家說?」
「嗯...哪說好像都一樣。」
許京珩抬眉,似乎知道她想說些什麼,單手叩著方向盤,心情大好,卻又故作鎮定地吊著她:「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原本還有些緊張,跟許京珩一來一回對話后,跌宕起伏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指尖停留在黑色帶面,焦慮慢慢地從她身上消失。
然而下一秒,她又開始跟安全帶較上勁兒,就因為許京珩貼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我第三針,打完了。」
「所以,你如果非要回家跟我說你從初一開始就喜歡我的話,那我可能真的剋制不了。」
作者有話說:
魚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