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咚咚咚。」
房門忽然被敲響,蘭亭回神,看了一眼房間中的擺設,揮去殘留的几絲陰氣,才揚聲道:「進來。」
隨後門被打開,一身西裝的蘭霖從外邊走進。
他這身穿著,一看就是剛下班,什麼都沒來得及干,就直接來找蘭亭。
進來后蘭霖自己拉凳子坐下,轉頭看到自家體弱的弟弟靠在椅子上,神色懨懨,似乎沒什麼精神。
「沒休息好?」他語氣緩和下來。
蘭亭搖頭:「還好。」
注意到弟弟散開的長發,蘭霖索性直接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梳子,幫他梳起頭髮。
蘭亭肩膀驀然僵硬,但他神情不變,任由蘭霖替他梳頭。
一旁平時安靜沉默的銹劍,不知道為什麼嗡鳴了一聲,蘭亭視線轉過去,又很快挪開。
他伸出手,裝作不經意間搭在扶手上,實則是按上劍柄。
很快,劍鳴聲就在蘭亭的壓制下,逐漸恢復平靜。
末了,蘭亭把手撤開,那劍像是有些委屈不平,竟然罕見地閃了一下。
劍身發出紅黑的光,煞氣十足。
蘭亭眼神中產生了一絲波動,很快又歸於寂靜。
身後蘭霖一邊替弟弟梳頭,一邊回憶道:「小時候你身體就很不好,天生體弱,身體機能跟同齡小孩沒法比。」
「你一生下來,醫生都說可能很難活到成年,我們都不信,開始在世界各地找醫生。」
「醫生來了一波又一波,都說聽天由命,但我們還是不信。」
蘭霖說起往事的時候,語氣很感慨與懷念:「爸媽聽說,有的男孩兒八字硬,生來自己克自己,只要留長頭髮,當個女孩兒養大,就能長命。」
「於是向來不信鬼神的爸媽,開始給你留起長頭髮。」
他笑了幾聲,說:「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有鬼神,沒想到你身體真的就這樣,一步一步好了起來,雖然仍舊體弱,但卻平平安安活過了十八歲。」
很意外,蘭霖一個日理萬機的總裁,竟然把長長的高馬尾,梳的乾淨漂亮。
給弟弟理了理鬢角,蘭霖看一眼鏡子里俊俏的青年,說:「小時候你嚷嚷著不會梳頭,硬要我給你梳,結果被我揪斷好多頭髮,被爸揍得下不來床。」
「長大了,」蘭霖道:「你現在梳頭髮,已經比哥梳的好看了。」
蘭亭眼神一閃,以為蘭霖是懷疑了什麼,但抬眼卻只見到鏡中的對方,眼神中帶著數不清的心疼。
「離家出走大半年,跟那傢伙吃了不少苦吧。」
即使有蘭家威懾,但私底下大家怎麼說他弟弟,怎麼嘲諷,這都沒辦法完全杜絕。
蘭霖最後拍拍蘭亭的頭,道:「爸媽是愛你的,不要因為一個錯誤的戀愛對象,疏遠了他們。」
說完,蘭霖就走出去,給他帶上房門。
房門關閉的聲音響起,蘭亭也眨了眨眼睛。
那傢伙,是把他突然對家人冷淡的態度,誤解成了受情傷后,不願與外界接觸。
短暫出神一瞬,蘭亭的無名指指腹,卻被桌上的倒刺勾出血點。
他抬手看一眼滲出的血滴,然後閉眼。
「……嘖,麻煩。」
等蘭霖出去沒多久,他手側安靜了半天的銹劍,又動了起來。
一會兒撞撞他手心,一會兒碰碰蹆側,甚至在紮起的馬尾里轉圈——
「聒噪。」
蘭亭眼神轉過去的同時,伸手一把揮開銹劍。
這一掌看似輕飄飄的,實際上力道巨大,銹劍立刻被砸在牆上,暈乎乎半天回不過神。
「好自為之。」青年警告道。
他起身去浴室洗漱,磨砂玻璃的門關上,很快裡邊就傳來淅瀝瀝的水聲,模糊的人影,在玻璃那頭晃動。
貼在牆上的銹劍,此刻悄悄動了動。
浴室里人影一晃,銹劍又立刻裝死,只有劍尾一滴紅色,轉瞬即逝。
很快,浴室門打開,蘭亭從中走出來,他身上穿著絲綢的睡衣,頭髮尾端還在不斷滴水。
一滴順著青年優越的下頜線下滑,滑過喉結,然後積在鎖骨上。
蘭亭打了個響指,下一秒,水汽就從發尾開始蒸發,不過片刻,他就已經全身乾爽地躺進被子里。
這具身體不過區區凡身,在冬日還是會特別怕冷。
到了被窩裡,被子蓋住半張臉,蘭亭合上眼睛,睡著后體溫上來,臉上這才難得有了點血色。
夜色寂靜中,在試探到青年真的已經睡著后,銹劍無聲而緩慢地震動了一下。
下一刻,黑霧在房間中蔓延開,落在蘭亭床邊,從中走出個高大的男人。
這人身上衣服少得可憐,上半身灰白的皮膚上,遍布著詭異奇特的紋路,胸前肌肉鼓脹,渾身都散發著邪性的美感。
男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視線就放在熟睡的青年身上,絲毫不願挪開。
他眼神熾熱而直白,彷彿火山下藏了千百年的岩漿。
這時候,恰巧有一束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亮青年漂亮的下巴。
男人頓了頓,隨後緩緩抬手,伸出去似乎要觸碰青年的皮膚。
但下一秒,他察覺到什麼,忽然原地消散,黑霧在瞬間回到劍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幾乎是在他消失的同一時間,床上的青年睜開眼睛。
房間內空空蕩蕩,什麼都沒發生過。
蘭亭垂眸,蹙眉醒至天亮。
那天之後,顧歸溪一連半個月都沒來找蘭亭,蘭家人樂見其成,誰都沒問為什麼。
蘭亭也不在乎,在家該吃吃該喝喝,偶爾跟蘭父下圍棋。
因為原主身體緣故,蘭家人對他一直是放養態度,喜歡什麼做什麼,都沒有多過問。
當知道蘭亭會圍棋的時候,蘭父還驚喜了好一陣子。
兩人手談幾局,一開始蘭亭還輸得很快,但到後邊,竟然贏了兩局。
蘭父驚奇:「學這麼快?」
蘭亭面不改色:「網上玩過一陣子。」
蘭父喜上眉梢:「不錯,不錯……」
沒等他不錯完,蘭亭的電話久違地響了起來。
會給他打電話的,只有顧歸溪一個人。
很明顯蘭家人都知道這點,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氣氛很沉。
蘭亭擦擦手,緩緩接通,半晌只回答了個一個字:「嗯。」
等他掛斷電話,蘭霖問:「他想幹什麼?」
蘭亭拍了下衣袖,道:「讓我去參加他和朋友的聚會。」
聽到這話,蘭霖瞬間臉色一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把你當什麼了?」
「我看是顧家得到的教訓還不夠,我……」
「沒必要生氣。」蘭亭打斷他的話,聲音緩而輕:「他的報應……已經開始了。」
蘭家人俱是一愣。
最後蘭霖還是親自開車,把蘭亭送到會所門口。
蘭亭沒讓蘭霖下車,他看一眼等在那邊門口的顧歸溪,回頭跟蘭霖揮了揮手。
「你先回去。」
蘭霖也沒有強求,他先是充滿威脅地看了一眼顧歸溪,隨後對蘭亭道:「結束了給我打電話。」
「嗯。」
等車開走後,顧歸溪走過來,他已經知道蘭亭不願讓他碰,所以這次沒有試圖去扶,只是充當一個引路的人。
「跟我來。」
蘭亭很少對他開口,因為他覺得沒必要對一個註定會死的人,多費那些口舌。
但這次,他淡淡道:「聽說顧家最大的合伙人,捲款跑路了。」
蘭亭側耳過來,小半張臉面對顧歸溪,但眼神卻沒有分過來半點,語氣充滿隱晦的惡意。
「是嗎?」他輕快地問。
顧歸溪整個人猛然一僵。
合伙人捲款跑路,公司搖搖欲墜,這對於股市是巨大的打擊,為了不讓股民恐慌,顧家對這件事防的很緊,外人絕對不可能知道……!!
除非,是蘭家乾的。
顧歸溪憤怒極了,但此刻也知道憤怒無濟於事,既然蘭亭把這件事說出來,就代表蘭家有辦法解決。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討好蘭亭。
一向清貴自持的顧少爺,一夕跟蘭亭角色調換,臉色從沒有這麼難看過。
蘭亭說完,根本懶得去看他什麼反應,直接朝前走,背影自帶高高在上的氣質。
等蘭亭推門進去后,就見到在人群中央,如眾星拱月一般的白恆。
白恆明顯跟這群二代很熟,至少比蘭亭熟,那些瞧不起蘭亭的二代們,對白恆的態度好太多。
即使知道蘭亭看不見,但白恆還是遞過去一個輕蔑的眼神。
把蘭亭叫來,是他的主意。
他白恆就是要讓蘭亭知道,他的人,誰都沒法搶走。
天知道他在國外艱難度日的時候,聽到二代報信,說顧歸溪竟然對蘭亭態度大變的時候,砸碎了幾個杯子。
得知消息的第二天,白恆就果斷回國,就連那次在錦川大學門口偶遇,也是他精心製造的。
蘭亭後邊緊跟著顧歸溪,二代們原本一個個說著話,誰都沒理蘭亭,但顧歸溪進來后,大家都安靜下來。
白恆笑了一聲,語氣軟軟的:「阿溪,我好渴,你幫我倒杯水吧,我要你親手喂我。」
蘭亭這會兒咳了一聲,他俯身後抬頭,唇角微微帶血,垂眸的時候讓人看不清神色。
白恆看到這一幕,瞬間笑起來。
顧歸溪拿杯子倒了水,朝這邊走過來,他每走一步,白恆的眼睛就亮一分,下一秒——顧歸溪拐了彎,手中杯子遞到蘭亭面前。
「你剛咳嗽完,嗓子肯定不舒服,喝點水吧。」
白恆的表情差點咧開,而蘭亭只是「哦?」了一聲,然後伸手去拿。
他指尖只觸碰到杯子一瞬,下一秒就打出去,滾燙的水被掀翻在顧歸溪手上,燙的他當場捂手痛呼出聲。
顧歸溪倒坐在地上,痛的面色扭曲。
「這麼燙的水,你是要害我嗎?」蘭亭輕輕問。
顧歸溪咬牙捂手:「對不起……沒有,我明明試探過是溫水,我……」
誰都不知道為什麼顧歸溪要對蘭亭道歉,有個暴脾氣的二代瞪大眼睛,立馬擼起袖子就要衝過來。
蘭亭微微側耳,第一次拔高聲音:「滾下去!」
他聲音其實不算很大,只是比平常淡淡的語調,要稍微提起一點,但那二代滿身的衝動的怒火,硬生生被他呵斥熄滅。
回過神來的時候,滿背的冷汗。
蘭亭鬆了松袖口,忽然一腳踩在了顧歸溪的手上,伴隨著慘叫聲開口:「宋家的公司,前兩天還在約我哥吃飯,想求個合作。」
「何家剛被我哥同意加入什麼企劃,正高興的找不著北。」
「許家我記得好像合同都簽了吧——但你覺得,我蘭家付不起那個違約金嗎?」
蘭亭一個個點名那些二代,腳下碾了碾,顧歸溪慘叫著要收回手,但卻彷彿被大山鎮壓,怎麼都抽不出來。
二代們各個像是看魔鬼一樣,注視著對面的瞎眼青年,對方垂眸沒跟他們對視,卻彷彿有無形的眼睛,正冰冷地注視著。
「你們各個都要仰我蘭家的鼻息,又是有什麼資格,敢對我指指點點?」
從前原主呆傻脾氣好,從沒想過用家世威脅人,蘭亭這麼一說,眾人想到家裡的長輩和生意,瞬間渾身冰冷,大腦發空。
忽然間蘭亭撤回腳,然後低頭頗為嫌惡地用紙巾,把鞋尖擦乾淨。
顧歸溪被燙傷后又被踩,一隻手已經潰爛的不能看。
眾人瞬間清醒,此起彼伏的道歉聲響起。
蘭亭在其中並未抬眼,只是輕輕笑了笑。
白恆氣的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