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雖然萩司受了點傷，雖然基地的建築大面積倒塌，雖然甚爾氣急敗壞的喊著「那小子燒掉了我藏在床底下的所有賭資」，但中也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與謝野重新給中也做了檢查，向萩司彙報：「他的身高正常，體重正常，身體各項指標正常，但語言能力匱乏。」

甚爾譏笑道：「你撿回來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

萩司：「中也他的智商還算高。」

中也的智商雖然比不過太宰治那傢伙，但成為羊的首領是綽綽有餘的。

「鬼扯，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你哪兒看出他高智商？」

萩司：「他只是語言功能不完善，這不代表他沒有智力。」

無論萩司怎麼解釋，甚爾都固執地認為中也是個危險分子。

與謝野也贊成：「在鐵腸先生回來之前，你最好不要再跟中也接觸，因為我們都沒有能力保護你。」

萩司嚼著小熊軟糖，安慰眾人：「你們放心，就算鐵腸在這兒他也沒法保護我。你們就把中也交給我吧，我會幫他適應這兒的生活。」

中也如果想要適應人類的生活，就需要他們的幫助。他們必須持續地跟中也進行接觸和交流，直到中也不再排斥人類為止。

甚爾無語：「你到底圖什麼啊？」

萩司嚴肅的說道：「因為中也他太可愛了，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他。」

*

於是萩司每天都坐在中也面前，與中也那充滿敵意的目光對視，起初他們相距十米，然後逐漸縮減到五米、三米、兩米。

每天距離近一點，逐漸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一星期以後，萩司終於成功的將二人的距離縮短到一米之內。但當他試圖碰觸中也時，中也還是會躲避。

兩星期後，中也直視著萩司的眼睛，對他說出了第一句話：「你，很吵。」

萩司先是驚訝，然後嘆氣，「你對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

中也至今搞不清楚萩司究竟是什麼物種，為什麼別的人類都是安安靜靜的走來走去，只有萩司四處亂跑大聲喊叫還發出瘋狂的笑。

萩司有些失望，但也沒生氣，而是點點頭：「好吧，你覺得我吵，那我就不跟你說話了。」

萩司拿了一本書，躺在醫務室的一張椅子上，閉上眼睛：「從現在開始我不打擾你，你也別打擾我，咱們就像兩個啞巴那樣安靜相處吧。」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萩司將書覆在臉上假裝睡覺，他再也沒對中也說過半句話。

萩司突然這麼安靜下來，反倒是搞得中也很不適應。

中也坐在床上觀察著萩司，看著午後的陽光灑在萩司臉上，斑駁的陰影忽明忽暗的搖曳著，萩司的皮膚反射著白晃晃的光線，刺眼又耀眼。

這個像瘋子一樣又吵又鬧的傢伙，突然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讓中也產生了莫名的擔憂。

萩司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安靜，難道是死了？

難道是找不到人聊天就會死嗎？

不久之後，假睡中的萩司，聽見了中也走下床的聲音。中也踩著厚厚的地毯走過來，走到他身邊，停住。

「呵。」

萩司察覺到對方靠近，在心裡發出了無聲的冷笑。

高明的獵手往往偽裝成獵物的模樣，他這個獵手就等待著獵物主動靠近。

*

萩司感覺到一陣濃重的呼吸聲噴洒在他臉上，中也身上那陣乾淨清爽的氣味湧入他的鼻腔，讓他忍不住深呼吸。

中也的手在輕撫著他的臉頰，手指在他臉上戳來戳去，一舉一動毫不溫柔，帶著簡單粗暴的好奇。

萩司本想繼續裝睡，但心中漾起的惡作劇念頭不允許他這樣做，於是他猛地睜開眼睛。

「嗨，有事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將中也嚇一跳，中也像炸毛的貓那般跳開，條件反射地抬手準備發動攻擊。

但隨後中也遲疑了一下，悻悻的收回攻擊的姿態，迅速鑽回床上的毯子里躲著。

這一系列的動作釋放了一個好的信號——中也對他已經不再抱著敵意了，就算嫌棄他，也不會隨便出手攻擊他。

話說回來，現在的中也只會用雙手攻擊別人呢，就像小朋友打架那樣。

該死，好期待啊，好想看到以後的中也又狂又拽的用腳踢別人的樣子。

萩司起身，假惺惺的道了歉：「咳，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嚇你的。」

「……」

「欸，不過，你不是不想跟我說話嗎，為什麼趁我睡覺的時候跑來偷看我呢？」

「……」

萩司交疊起腿，坐在椅子上優雅的笑著：「啊哈哈哈，口是心非啊，中~也~先~生？」

毯子被掀開一條縫，中也那雙藍色眼睛從毯子里露出來，他望著得意洋洋的萩司，惱火的皺緊了眉。

*

中也不喜歡人類，但奇怪的是，中也對與謝野沒什麼敵意。

每次路過醫務室，萩司都能看見他們二人和諧相處的畫面。

中也任由與謝野給他量體溫和檢查身體，他會仔細聆聽與謝野的話，甚至會用手揪住與謝野的衣服，將臉貼在上面，臉頰輕輕摩挲著衣服的布料，表情溫柔又安靜。

萩司：「好奇怪，中也為什麼願意跟你接觸？」

與謝野：「笨蛋，這有什麼奇怪的，女孩子比男孩子受歡迎是很正常的事啊。」

「不對，沒這麼簡單。」

萩司坐在椅子上咬住手指，緩慢眨著的金色眼睛打量著與謝野，最後目光停留在與謝野的那身白大褂上。

與謝野她是醫生，每次給中也檢查身體時，她都穿著醫生的白色外套。

難道說——

「與謝野小姐，你下次給中也檢查身體的時候，把你的白色外套脫掉。」

「為什麼？」

與謝野不理解，但萩司的命令不能違抗，於是當她再次去給中也診療時，她將白大褂換成了一件普通連衣裙。

這一次，中也拒絕讓與謝野靠近，也不準與謝野再給他檢查身體，又恢復成了「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態。

「搞什麼啊？」與謝野兩手叉腰，細眉蹙起，「我換了件衣服你就不認得我了嗎？嗯？中也先生？」

這恰好驗證了萩司的想法——中也是實驗室誕生的，他習慣了實驗室里各種化學藥劑的氣味，也習慣了科研人員的白色制服。

與謝野的白色大褂跟科研人員的白色制服一模一樣，讓中也產生了熟悉的親切感。

哈，有趣。

為了讓中也親近他，那他不得不使用一些小花招了。

*

某天下午，身處醫務室的中也從睡夢中醒來，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外面下雨了，窗外大敞著，從外面吹進來冷浸浸的風，卷挾著雨絲吹到他臉上，產生了微涼的刺痛。

中也獃獃的坐在窗邊，用手指抹掉臉上的雨竹，怔怔地望著那些線一般的雨絲看了許久。

這是什麼？他在實驗室里從沒見過這種場景。

好冷，好難受。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驅散寒意，於是只能蜷縮起身體，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中也~~~」

鬼魅般的聲音響起，讓他渾身一顫。

醫務室的門被「砰」的推開，萩司笑嘻嘻的跳到床邊，露出大灰狼即將吞噬小紅帽般的和善笑容。

「中也~~~我來看你了哦~~~」

在來之前，萩司特意找來一身科研人員的白色長袍，將自己打扮成科研人員的模樣，再在衣服上噴上一些無害的化學藥劑，使自己聞起來也像一個科研人員。

他穿著這麼一身走進醫務室，立即吸引了中也的注意力。

萩司撲過去想給中也一個擁抱，中也迅速躲開，萩司撲了個空，一頭栽倒在床上。

「你為什麼要躲？」萩司詫異，「我的下屬們都很喜歡我的擁抱，他們將我的擁抱視作至高無上的獎勵呢。」

中也面無表情：「不。」

「可是我身上有實驗室的味道哦，你很懷念實驗室的氣味吧？」

中也歪了歪頭，默默嗅著萩司身上的氣味。

他害怕萩司，但他喜歡萩司身上散發的實驗室的氣味，又忍不住想湊上前。

喜歡的東西與害怕的東西相互碰撞，讓他大腦宕機，不知該作何反應。

於是他僵在原地。

萩司整理了一下弄亂的頭髮，雙手背在後面，俯下身子打量著中也的臉色：「中也這幾天很乖哦，認真吃飯睡覺，沒有砸壞東西，也沒有隨便揍人。」

「……」

「為了獎勵中也，所以我才決定給中也一個擁抱。」

萩司說著，朝中也伸出手：「來吧，別害羞~」

中也坐在床角，望著萩司伸出的雙手，表情困惑：「為什麼，抱？」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為什麼要擁抱」。

中也還不太會使用人類語言，每句話都說得磕磕絆絆，而且總是省略主語或者動詞。

萩司看著中也裹緊毯子的模樣，察覺到中也他現在很冷。

冷？

萩司想了想，走過去關上窗戶，又換上一臉純真的表情，開始胡說八道——

「中也，『擁抱』是一種很普遍的取暖的方式。」

「取……暖？」

「對，人在寒冷的時候，就會跟別人抱在一起，雙方彼此交換體溫就會暖和了啊，這是很正常的取暖方式哦，人類之間都會這樣做的。」

中也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我從不騙人的。」

才怪。

「來嘛，你不是覺得冷嗎，我們兩個可以擁抱在一起取暖的，過來。」

萩司的笑容比窗外的雨絲還要柔綿，但中也的腦海中莫名拉響了危險的警報，於是中也搖頭。

萩司不依不饒：「你如果不過來，那我就主動過去抱你哦。」

想要收穫玫瑰，就要主動擁抱荊棘。

萩司主動俯下身去抱住了中也，他身上的白色大衣像是蝴蝶翅膀一樣覆蓋在中也身上。

中也身體僵硬，他抓住毯子的左手明顯收緊，呈現出高度緊張的狀態。

萩司柔聲安慰他：「別害怕。」

「……」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個擁抱而已，沒什麼難的。」

中也抬頭仰望著上方的人，當對上萩司那雙金色瞳孔時，他第一次感受到「心悸」的感覺。

要推開萩司嗎？

但萩司好像也沒撒謊，他從這個擁抱中感受到了暖意，萩司身上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讓他很安心。

如果人類是用擁抱的方式取暖，那……或許他也可以接受。

中也陷入沉思之中，萩司則偷偷側過頭看向門邊的與謝野，愉快的比了個「V」的手勢，用無聲的口型說道：「抱到了！」

到目前為止，中也對他的好感度為5，他對中也的攻略進度2%。

與謝野嘆氣：「你這麼騙他，你就不會良心不安嗎？」

萩司：「不會啊，因為我沒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