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無形反噬
塵瀟的動作使幾人始料未及。劍芒逼近依清絕時，他看到的竟是一個持著匕首的黑影。他心下駭然，身形一避，提劍逼向塵瀟胸口。同時，幾大長老的劍也一起向塵瀟飛了過去。
塵瀟沒有閃躲，幾道血光噴濺，幾人的劍都穿透了塵瀟的身體。只有昆吾劍因為被盾物擋了一下，只刺入半寸。
塵瀟低哼了一聲，身體劇顫起來。
四柄這大荒中難得的寶劍同時刺在塵瀟身上，正是萬人唾棄的魔頭被釘入刑架該有的待遇。
所有人都被驚住了。
這一幕，映在眾人眼中，刻入他們心裡。
誰也沒有想到塵瀟會不閃躲，所以，幾人出劍的時候都用足了力氣，準備與入魔的他拚死一搏的。
乒乒幾聲脆響在幾人身後傳來，濁陽劍將幾人身後不受控制的兵戟擊落，迅速向塵瀟彈了回來。幾人這才恍悟。原來濁陽並不是襲擊他們，而是在保護他們。
依清絕心中忽然一疼，手顫了一下，昆吾劍沒入了他的掌中。幾大長老的劍是飛出的，還掛在塵瀟身上。
赤銅微微一晃，跌在了兵陣上，眼淚一滴一滴落著。他想說什麼，嘴卻顫得厲害，吐不出一個字來。
劍痴和玄鐵也都傻了眼，獃獃地望著塵瀟，一時都忘了將劍收回來。
塵瀟一聲慘笑，身子微微一沉，勉強在懷中取出那塊被斬裂的血色玉墜。這一刻，他似乎體會到了劍弈魂曾在某個瞬間的絕望。這雖然是痛苦，卻似乎也是一種釋然。
「師父……」塵瀟輕輕呢喃一聲，淡淡一笑。這笑容讓幾人更加痛徹心扉。
塵瀟用力一捏，那手中的血色玉墜瞬間化成飛灰，散在幾人眼前。
「我知道，你沒有讓我失望。你是犧牲自己，封印罌粟谷的。你不是罪人，只是沒人願意相信你。」塵瀟又一笑，眼中閃爍的淚落了下來，聲音越發哽咽，「沒能證明你的清白，我心有不甘。」
塵瀟抬頭望向幾人，繼續道，「這蚩尤的五兵陣，是罌粟谷形成的溯源。以咒為印，以兵鎮魂。是我在劍魂殿書閣里翻到的。」
塵瀟的話一落，幾人更加震驚。
塵瀟收回目光，身子向下一墜，半跪在了兵陣上。
幾人同時上前要去扶他，卻被濁陽的濁氣彈退。
依清絕一扶胸口，噴出一口血來。
「師兄，瀟兒有你我雙向的天資。他的通悟，將不可估量。我原本也不想收徒的，但是昆吾派在你我之後，必定要有人能擔起重任才行。我就自作主張……」
「師兄，我收瀟兒為徒，不僅是他天資不凡，還是因為他和從前的你很像。對任何人都抱有善意。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傷人分毫。從不與人計較，也從不與人蠻掙。」
「師兄，放瀟兒走，別再入這高塔。」
「你不相信我？」
……
回憶將依清絕拖入絕望，即便他不止一次在這種絕望中掙扎過。卻還是不能對這種徹骨的疼痛免疫。因為，只要他活著，心就會跳，就會疼。
當然，那刺在塵瀟身上的幾柄劍必然會無形反彈在出劍人的身上。比真正切入他們身體更讓他們吃痛。更何況他那些話句句誅心。這才是有形的錯力化作無形之力的反噬。
塵瀟與幾人的對望只有一瞬，但在每個人眼前卻都是無盡的漫長。他在他們眼中看到了愧疚、悔恨、破碎和不知所措。總的來說，他們終於承認自己錯了，在一個被唾棄的魔頭面前承認自己錯了。這不就是塵瀟一直以來想要的么？
有時候，人極力於去證明清白，不過是為了讓錯誤低頭。好像那一低頭，就能彌補一切遺憾，就能化解所有怨恨。這一路上所有的痛苦都能釋然。
塵瀟臉色驟然冷了下去，他感覺自己的魂魄似要抽離。勉強起身，痛喝一聲，將刺入身體的長劍逼了出去。同時，也將毫無防備的幾人推出五兵陣。
依清絕站定，剛要再上前去。平鋪在上空的五兵陣忽然整個被掀起，兵戟碰撞聲刺耳難耐。
濁陽的濁氣全部被五兵陣吸入，再次變得赤紅。
塵瀟手舉赤陽，衣服被血浸透，暗紅的衣袂在狂風中漂浮。鮮血隨著五兵陣的邪氣被一點點吸入。
這一動作，讓依清絕及幾個長老都是震驚。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在他們心底放大。
他們甚至隱約聽到有人在說，「以我之血肉，引邪布陣——」
「以我之生魂，獻祭怨靈——」
「塵瀟——」依清絕從幻覺中掙扎出來，不顧一切御劍飛了過去，卻被五兵旋絞之力裹入，周身藍色劍光被兵戈撕裂
「瀟兒——」，依清絕拚命掙脫五兵束縛，不肯放棄向塵瀟逼近。
「以軀身之死，換永生不滅——」
「不行——」依清絕手中擲出佩劍，擊向濁陽的劍刃。
乒一聲，塵瀟身子顫了一下。依清絕一個疾步衝到他面前。
「咒不滅之魂——」
塵瀟沒有吐出後面的字，依清絕已經一手將他的嘴捂住，另一隻手死死握住濁陽的劍刃。鮮血在兩人眼前滑落，一滴一滴落地。
剛剛塵瀟這獻祭的話語還在依清絕腦中徘徊。他眼淚奪眶而出，輕輕擠出兩個字「弈魂。」
一股強大力量在塵瀟身後印入罌粟谷，陣門轟隆隆一陣晃動扣合在了一起。
五兵陣的圖樣在陣門中間一陣閃爍，似鎖扣盤旋，扣緊，又隨著所有邪氣的消失，一點點暗了下去。此時，不僅幾大長老，所有人都明白了塵瀟的五兵陣是用來封印罌粟谷的。
依清絕微微鬆了一口氣，眼見塵瀟氣力一松向下墜去，他慌急要將他攬住。誰知，一道極快的紫色身影忽然閃過，一把將塵瀟奪到了懷裡，飄然落在了罌粟谷陣門前。
一見來人是齊峰巒，依清絕心下一驚。
依清絕隨兩人一起落定，剛要上前，塵瀟卻用力抓了一把齊峰巒的袖子。
「等一下——」齊峰巒看著塵瀟，對依清絕道。
依清絕腳步頓住，後面眾人隨之奔了過來。紫宸劍嗡鳴出鞘，轟一聲扎在了眾人前面。奔過來的人都停了腳步甚是吃驚。
「我凌瀟閣的事，無需別人操心。」齊峰巒壓制心中的憤怒，輕聲向塵瀟問道，「怎麼樣？」
塵瀟沒有說話，只是對他勾了勾嘴角。
又一道極快的身影閃到了齊峰巒身邊，俯身蹲下看向塵瀟。
齊峰巒見小蒔來了，對她道，「通知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回閣里。」
小蒔眼淚落著，死死抓著塵瀟的衣袖不願放開。她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聽齊峰巒說完，勉強點頭應了一聲，起身便要走。
「等等。」
小蒔慌急回過頭去，「不要和他們說怎麼回事。先通知如雪，親自去接蕪幽。」
「好。」小蒔沒有耽擱，迅速沒入黑暗。
齊峰巒起身將塵瀟背在背上剛要離開，依清絕阻攔道，「去昆吾派，我去找九櫻來。」
齊峰巒也沒看他，只道了一句，「不必。」便要離開。
「瀟兒也是我昆吾派的人，又是因為封印罌粟谷受的傷，你還是把他留下吧。」玄晶道。
齊峰巒沒有停下的意思，紫宸劍又一聲嗡鳴御在了他的腳下。
「瀟兒傷得這麼重，你貿然帶他回去，萬一……」玄鐵話語微微一頓，又悄聲道，「萬一路上遇到危險怎麼辦？」
齊峰巒向昆吾派眾人一側頭，眼中逼出一股殺氣，「赤陽是君子劍，紫宸劍可不是。」說完，也不顧眾人驚愕，御劍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