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的故事（1）

等眠清醒的時候，普羅米修斯已經在火海中快吃不消了。

她完全低估了有了生命的火焰是多麼可怕，冥火用遠處的草木當著燃料，哺育出一團勝過一團的火球。隨後指揮著火焰去攻擊她瘦弱的身體，她站在火海正中央，原本的26藍色團火焰只剩下13團，在她的周圍旋轉，為她阻絕開攻擊的紫色冥火。

一團紫火稱她不備跳上了她的白髮，猖狂地在她的髮絲上燃燒。就在紫火爬上她面具的剎那，她吹出一團藍火，打入了紫火的內部。兩團極熱的氣體開始糾纏，這給了普羅米修斯時間把那束頭髮揪下來。

最終那團藍色火焰被紫火包圍，讓他燃得更旺。她只剩下了12團能掌控的火焰，而這12團也快要撐不住了。

「痛苦吧，普羅米修斯，就跟折磨我時一樣！憑什麼火焰天生就要被老鷹奴隸，憑什麼啊，普羅米修斯，今天我要殘忍的燒盡你，讓你變成一團水汽，讓你無法與你的族人在冥界相遇。」

老鷹知道眠還在天空中，所以她完全沒有展開翅膀逃離的想法。她知道冥火是不會攻擊眠的，他只不過是對自己有怨念，只要自己死在他的火焰里，眠就有機會走出這裡。

或許這就是我五百年生命的終結了吧。

人類啊，這下我們互不相欠了。

最終她放棄了抵抗，剩下的12團藍色火焰飛向了空中，鑽進了眠身下毯子的羽毛中去。

乞兒啊，我完成我們的約定了。

。。。。。。

那時候普羅米修斯還是一隻每日等待母親哺育的雛鳥，他是雛鷹中的孩子王，很早他就展現出了他對掌控火焰的天賦，用一團火球能變出各種花樣。而他的灰色眼睛更是能看透別人的所思所想，有時甚至已經能看到遊魂的形狀。普羅米修斯家族的天賦讓他成為了孩子們的頭。可當他們越長越大，那些玩伴們漸漸地晃動翅膀飛出了建在古樹上的巨大鳥巢時，普羅米修斯才發現自己展不開的翅膀。

他問過他同伴飛翔的技巧，可每次小鷹們都眨著眼睛，告訴他只要揮動翅膀感受一下氣流就能飛起來。而有些年紀略大的老鷹總是轉移話題，躲閃著他好奇的目光，最後以家裡人叫吃飯為理由匆匆離開。

「父親，什麼時候您能教我飛翔。」

終於普羅米修斯逮住了歇腳的父親，他的父親每天早出晚歸，早晨就在家中消失了蹤影，而晚上都是在他睡下后才回到家中。

父親低頭用灰色的眼睛看了看腳邊的普羅米修斯，他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到，而且他做好了準備。他把小鷹叼起來，帶到了他鳥巢中他獨有的由堅硬木頭構成的洞穴里。

裡面亮著一團鮮紅的火焰，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一條鎖鏈綁在火焰上，勒地死死的。

「孩子啊，這就是我們普羅米修斯家族的族火，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團火苗就是由團火焰點燃的。可你也看到了上面上了鎖，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小鷹搖了搖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

「普羅米修斯作為作家，從神那裡偷來了火焰，送給了人類。於是他被懲罰在懸崖上被老鷹啃食心臟，而那隻啃食他心臟的老鷹就是我們普羅米修斯一族的祖先。」

這個故事也是父親從爺爺那裡聽來的，那時的他也是一隻渴望翱翔的小鷹，但在他聽完他們家族的歷史后就停止了幻想，在那個時代作家的命令就是絕對的。

「那我們家族是壞人嗎？」

「不，

人類只是看到了歷史的一面，後面的作家只知道是我們一組啃食了普羅米修斯的心臟於是就懲罰我們背負他的名字並無法展開翅膀。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們族幫普羅米修斯給他們帶去了火焰。但我們改變不了什麼了，只能放棄了自己翅膀，精修控火和觀靈。」

聽完家族的歷史，那晚普羅米修斯產生了對人類的憎恨。在夢中，他調動火焰燒毀了建在古樹林旁的人類村莊。那些面色焦黃的人類在火中叫喊，身體被火焰燒盡，只剩下一顆顆心臟掉落在地上。

可他醒來，翅膀縮得更緊了，像是被鋒利的繩索捆住，再怎麼調動背上的肌肉，翅膀也一動不動。

終有一天，普羅米修斯站在了古樹頂上，他受夠了鳥巢中的生活。他多想要和他的同伴一起飛上藍天，在世界中收集靈魂。

他想要激發自己。

他看到了樹冠下面遙遠的陸地，強烈的風讓他渾身發抖，他後悔了自己魯莽的想法。但當他看到遠處的人類村莊生出的炊煙，普羅米修斯對人類的仇恨佔據了他的腦海。

「作為普羅米修斯一族，為了報復這邪惡的人類，我必須一試。」

普羅米修斯的鷹爪離開了樹冠，垂直落下。

古樹是世界上最高的樹木，每一顆都有幾百米的高度，老鷹建立起家園的那一顆古樹更是比一座小丘都要高。

狂風在他的耳邊呼嘯，他的眼睛完全沒有適應強勁的氣流，至於後背上的翅膀更是紋絲不動。

普羅米修斯絕望了，他想起來父親說的，「我們改變不了什麼了」。

這是他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他是改變不了的，無論有多大的決心和努力。

他摔在灌木叢里，茂盛的葉子緩衝了他的降落。但在砸在堅硬地面的時候，他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一位人類姑娘聽到了灌木叢里傳來的響聲，她扒開枝葉，看到了血肉模糊的普羅米修斯。

疼痛讓普羅米修斯再度驚起，他躺在一塊墊子上，身上綁著衣服撕下來的布條。他忍著疼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方塊里。

「哦，你醒了啊，鷹兒。」

一位眨著灰色眼睛的女孩盤腿坐在他的身邊。

她皮膚蒼白，呼吸有序舒緩，耳朵上掛著紅色的珠子，脖子上帶著同樣穿著珠子的項鏈，身上穿了一件鑲著銀邊的袍子，兩條腿露在外面，盤坐在他旁邊的墊子上。

普羅米修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人類，她的眼睛跟普羅米修斯一樣也是灰色的，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她真心為普羅米修斯的蘇醒而高興。

他能通過讀靈理解她的意思，而他也驚奇的發現，對方的靈魂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並傳達話語。

「你好，小鷹，我叫乞兒，你能看到我的靈魂呀，好厲害。」

普羅米修斯沒力氣傳達什麼話語。

「我是人類獻祭給死亡繆斯的祭品，所以我的靈魂是單獨存在的哦。你喝了這個吧，這是古樹汁，那些村子里的病人讓我給他們收集，可你現在看起來更需要它。」

普羅米修斯把喙伸進樹葉包成的簍子，他知道古樹汁的生命力量，使勁地吸吮到一滴不剩。

這一簍古樹汁使他又有了生命力。

他轉著自己的眼睛，用靈魂向女孩傳達了他的謝意。

在那之後，普羅米修斯漸漸有了氣色，有時女孩會把他塞在黑袍裡帶進村莊。女孩的工作是撫靈人，對於村民來說她是神聖的。她會出席每位村民的葬禮，站在死去的人們旁邊。她的靈魂慢慢飄出體內，用溫柔的言語安撫逃出死亡的身體的靈魂，讓這些飄蕩在風中驚慌失措的魂魄接受他們死去的事實。

每當女孩舉行完一場儀式，她就會勞累的很久無法動彈。普羅米修斯看著女孩越發鬆散的靈魂，他的擔心日漸增加。

每當老鷹在空中盤旋擺渡魂魄的時候，他會把腦袋深深地藏進女孩的袍子里，他不想讓他的家人知道他在這裡。對女孩的感情讓他不想回家，他知道女孩的生命只剩下了一段時光。

太陽在慢慢落下，女孩抱著普羅米修斯費力地爬上了她最喜歡的山丘，她盤腿坐在一塊岩石上。

今天她為一位處死的殺人犯安撫了靈魂，他那污濁的靈魂在空中抓住了女孩的身體，破口大罵著，讓女孩把他復活。乞兒純潔的靈魂沒有掙扎，反而緊緊抱住了殺人犯，可殺人犯卻讓她鬆手，不停地捶打她的肚子，直到擺渡的老鷹用趕來用利爪擒住了那骯髒的靈魂。

乞兒本就鬆散的靈魂受了傷，她的身體早就沒了之前的活力。她盯著下落的夕陽看了一會，目光又回到了她懷裡地普羅米修斯，然後緊緊地把她抱住。

「小鷹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我的靈魂馬上就要離開了。可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聽說世界的盡頭有一片靈海，可漂亮了。裡面住著神奇的生物，通過一條無名的路就能去，我們明天就出發好不好，我不再做撫靈人了，我們一起去看靈海。」

女孩把頭埋進普羅米修斯的黑色的羽毛里，她第一次哭了，她也害怕死亡，她也有夢想，她也不想就這麼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普羅米修斯在她的懷裡點頭，發出同意的鳴叫。當晚他們收拾好了行囊，普羅米修斯把第一次包在他身上的衣布纏在了自己不能打開的翅膀上。

可沒到第二天早晨，半夜村子里又有人死去，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女孩。她又拆開了行囊，拿出香料和銀環，乞兒看了看熟睡的普羅米修斯她沒有把他叫醒。

「對不起啊，小鷹，或許，這就是我的歸宿吧。」

出門之前，她不舍的眼淚落在了屋內的地板上。

她的靈魂再度飄離出體內，微笑著把死去的老奶奶的靈魂牽到了老鷹面前。

最終她沒能離開這個村子。

女孩死去的那一天是世界最溫柔的一天，那天的太陽比平時出來的要早，外面和煦的春風吹響了掛在屋檐下的風鈴。

可躺在普羅米修斯身旁的女孩開始陣陣呻吟，普羅米修斯急忙站了起來，他看到女孩的靈魂在慢慢脫離她的肉體。

她的眼睛慢慢暗淡下來，灰色的眸子變成了白色，平時說個不停的嘴巴也沒了聲音。

這就是死亡繆斯祭品的命運，他們擁有世界上最純潔的靈魂，也有著看到魂魄的灰色眼睛。繆斯賜予了他們神聖的責任，他們是生命與死亡的橋樑，是生者對死者的最後一份寄託。

可這份工作卻讓他們自己的靈魂漸漸鬆散，以至於每位撫靈人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會失去生命。

老鷹看著女孩的靈魂飄到了空中，她還張著雙臂，想要擁抱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多麼希望自己會飛，他就可以展開翅膀擁入她的懷抱，可他只能在床頭蹦著，無能為力的看著女孩的靈魂飛出了窗外。

外面的讓女孩變的透明，像一團薄霧飄向遠方，一隻老鷹從半空中俯衝下來。

普羅米修斯在與她最後的靈魂對話。

「乞兒，如果你知道自己這麼早就會死去得，你還會每次為死去的人撫靈嗎？」

「當然了，我的生命是繆斯給的，自然要履行她給我的責任。」

「可如果那些人其實不需要安撫呢？」

「那我也會這麼做的，因為那些死去的人們是不幸的。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死亡是什麼樣的，我能看到他們靈魂脫離身體后的害怕，我也知道自己去他們身邊會讓他們安心，讓他們更輕易地接受死亡地事實。而這些就足夠了，足夠讓這些死去的不幸者不害怕，我就心滿意足。」

「即便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也值得你這麼做嗎？」

「是的。即便是殺人犯強盜，小偷，他們也一定有這麼做的隱情。難倒普羅米修斯一族在人類看來不是罪大惡極的嗎?而你不就是他們的一員嗎？可我還是救了你對吧？我才不在意靈魂生前做的事情，就像不在意你祖上做的事情。那些罪大惡極的人其實都只是被逼上了那條路，如果能有人引導他們的靈魂，他們也一定能改正的。而幫他們的靈魂指路是我唯一能做的。」

少女的靈魂已經被風吹走了很多，她用模糊的身影給普羅米修斯招了手。

「再見了普羅米修斯，一定要向人類證明你們一族才不是罪大惡極的犯人哦，這是我們的約定。等你能飛了，一定要到冥界來看我，到時候我就沒有那麼多事情做了。我們就能一起去看靈海了。」

乞兒的靈魂化成的煙在被老鷹抓住前就沒了蹤跡，撫靈人的靈魂太脆弱了他們去冥界的路是最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