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十七·獄界地無光,再尋真知賢
入睡之前,我仍然心想著關於地獄的諸多事情。幸好探女前輩提到了那所謂的捷徑,不然不光是從月都返回幻想鄉很麻煩,而且估計閻魔也並不會再放我進去了。只是……去了之後怎麼辦呢。
迷迷糊糊的時間過去,我大概睡得不太安穩,一直沒能見到夢的顏色。咕……什麼東西,臉上濕濕的好熱啊……
我猛地一下睜開了眼,昏暗的光線里僅能看見貼近著我的蕾米,睡得很香的樣子、在輕輕地舔我的臉。好累……沒睡醒,好睏啊。一手幫她擦掉了淌下來的口水,我便打算繼續睡了。只是這時,一點動靜吸引了我的注意,是相隔的床上傳來的。
越過蕾米的頭髮,能看見有什麼東西隆起,遮擋了夾雜星光、被半置空的牆分隔成一塊一塊的墨藍星空,大概是誰起來了。我看著那個身影輕手輕腳地下床、在自己的腦後紮起大蝴蝶結。……是妹紅嗎?
她挪動起來了,向著房間門的方向。她要去哪裡?
我對此抱有疑惑,於是把勞累的身子拖出了溫暖的被窩、立刻感到一陣峭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無聲地穿過房間門之後我也下了床。
那確實是妹紅,她出了走廊、往那大廳的方向走去,和我拉開了小半個走廊的距離,我則晃晃腦袋、跟住了她。她這是打算幹什麼呢。我覺得,應該是和她說的,「殺死蓬萊人的方法」有關的事情……如此的話,好像我還不能坐視不管。
腦海中又一次響起永琳的聲音,是她在守護妹紅口中的輝夜公主吧。難道我要和妹紅為敵嗎……我好糾結。
「日月星辰變,生我天地間。蓬萊一葯盡,思量自經年……」
她的腳步很慢、很沉穩,從她口中傳來的小詩也表明,她心事重重,大概到了走馬燈的程度了吧。但我也沒想到,我從轉角伸出腦袋去窺視前面動靜的時候,竟然看見探女前輩就坐在大廳中央的案桌上。聞聲,她也轉過頭向這邊來了。
「……是您吧,能詛咒眾神的神靈。」
「嗯?是你啊。月都的藥物,並不能抑制蓬萊之葯的力量呢,昨晚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看起來,卻又很像人類,是怎麼回事?」
「我是千百年前輝夜姬下凡的受害者之一。如今,我想來這裡,大概是為了求死,還有向她報仇吧。地上的永遠亭,您還記得嗎?」
「當然……不過,蓬萊之葯此等禁物的話,恐怕你要失望了。解鈴還須繫鈴人。」
「……」
氣氛冷下來了,一束星光越過牆的雕空,探女前輩的白翼更清亮了一些。
「接下來,覺她們要去地獄了。你會跟著她們嗎?」她撇開了話題。
妹紅沉默幾秒,走近了她一步,「……我有什麼理由繼續和她們同行嗎。再者,哪裡都一樣……反正我不會死。」
「你要待在月都嗎?可是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可以替您做事,直到您願意告訴我當年那件事的前因後果,並也找到了能讓我再回幻想鄉的方法為止。」
「你……決定了嗎。那好。你叫什麼名字?」
「藤原妹紅。」
「我很快也要去幻想鄉的。到時候一起吧——在那之前,得先把月都的事情都安排好。如果我在這裡沒有足夠的地位,他們不會讓我打開去幻想鄉的通道。」
「我會幫您的。請放心。」
所幸,她沒在這裡找到合理的答案,但這也許只是一時,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對永琳恩將仇報,無論如何。如果最後我會先於她們到幻想鄉的話,我大概會在去找最後的賢者之前,守在永遠亭的門前吧。
「所以,現在就請你去幫我取來一件信物吧、妹紅。向著右邊走一直到最里,在倉庫的裡邊,應該很顯眼,是塊紅色勾玉。覺她們,會用到的。」
妹紅沒有再停留,轉身向著更遠處的夜光與陰影走去了。直到她消失不見,我瞥見探女前輩的白色獨翼末梢,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覺,你……過來吧。」
什麼、原來我早就……誒,等等,我低頭看向了在胸前晃動的吊墜,這白光猶如是走廊重重陰影中的一顆閃爍著弧光的星。
我起了身,貼著牆慢慢到了她的身邊。見還有一張烏木雕花椅,便坐下了。好冷的感覺……
「全都聽完了吧、真是的。我們就在這裡等她回來吧。」聽著她的話語,我側過身子,看著她的臉——昨晚的淚跡似乎還留在臉上,星星的光亮橫著拂過那裡,帶起蒼白而略有下凹的臉龐上一道特別亮的縱痕。
「……您,難道沒有休息……」
「不重要了。再說了,我如何能安心睡呢。」她十分無奈、十分無力地側過臉對我微笑了一下,那眼中,顯而易見、血絲爬上眼角了,「對了,等你們諸位都起來之後,我會帶你們去城外。那個地方就是連接靜海和異界的門,但我不保證會落在哪裡哦。」
「明白了。說起來,隱藏污穢的藥物也要失效了,剛剛好。我們走之後,惜理子小姐,還有妹紅她們都會幫您吧。」
「是啊。希望能好起來。」她後仰身子、長出一口氣的同時,倒在了椅背上,看著面前遠處封閉的大門,「對了,突然想到……你妹妹怎麼樣了?」
「目前尚好,但我想我還沒盡責呢。」
「那就好。你們倆能好好活著、好好生長,便是她離去也不會感覺到多少遺憾了吧。」
「大概如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大概在想些很勉強自己的事情吧。
天色將曉。大家都彙集在了大廳里,而大門也迎著初升的太陽而敞開,晨光直直地盈滿房間,讓早起了好些時候的我眼睛不太舒服。
妹紅大概覺得我只是更早一些出來而已吧,她回來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我看著探女前輩手中被妹紅取來的信物,那是塊小小的紅色玉石,這邊是很標準的勾玉形狀,上面的紋路精美而意義不明,整塊還浮動著幾乎不可見的微光。
「探女大人。」惜理子小姐走上了前、在桌前行禮,「我希望您能給我指派一個職位,我會為您盡心盡責的。」
「是嘛。」探女前輩欣慰地笑笑,「那你應該並不介意我稍稍檢驗一下你的能力了、惜理子。我給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今天護送我們去一趟城外,沒問題吧。」
「當然、屬下領命。」我看見她非常認真地點著頭,自信與熱誠已經溢於言表。
「我就不去了,」妹紅倚在大廳一側的硃紅色柱子上,雙手抱胸、神色淡然,「在這裡分別吧,幾位。想必你們也知道這是為什麼。」
「……留在這裡,要加油啊,妹紅小姐。」神子一手托肘,表情平靜。
見狀,我也起了身,「事不宜遲,趁著天剛亮,我們出發吧。蕾米、你睡醒了嘛?」
「……困死了……唔哈……」她腳步不太平衡地晃了過來、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抓著她的手,率先走向了映照著明亮光線的轄府正門。
……
「嗚哇,快看,那是探女大人!真的是她本人啊!」
「居然……是真的!我第一次見到她!」
街邊的月兔們顯然都高興壞了。我能感受的到,一位受敬愛的領導者才有可能真正地治理好這座都市,而不是僅為自己的權勢傾盡心力。我們一行跟在她後邊,身邊圍著現在已經算是正規軍的惜理子小姐的衛隊。
大街的盡頭,房屋稀疏,慢慢地,腳下平整的街道變成了先前城外那無邊的荒原,我們沿著一個方向一路前進著。四周起了輕風、迎面拂過我的耳畔,如同奇異的低語。好長時間過去,面前的荒原之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坑。我們跟著探女前輩站在了它的邊緣,我向下看去,那凹坑的最下有一面傾倒的石壁,斜斜地躺倒在坡上、面向著我們,我打量著這玩意。
它的花紋很顯眼,並且似乎沒有什麼磨損……我第一眼看到了兩條貫通上下的豎紋,把巨大的、四五個我那麼高的石壁均分成了左中右三塊。每塊上都是一個相似的人形圖案,它們手中各自都捧著大小不一的球體,而最中間的人形上有一個小小的凹坑,形狀正和探女前輩手中的勾玉相合。我從上面感受到許多不同的力量,若隱若現。
「就是這個。覺,你可以……滴一滴血嗎,不好意思,但……」走下了斜坡之後,我聽見探女前輩的聲音。她已經俯下身子、把勾玉嵌在了上面。
「需要我的血?」我稍稍猶豫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左手,「明白了。」
「咕……」我用上下牙抵住了拇指指尖,直到它冒出血為止——還真挺疼。
我上前去,到探女前輩的身邊,輕嗅著石壁的古舊氣息與血腥味的混雜,把血緩緩抹在了勾玉上。
「轟——」
勾玉的微光,在白天理應十分難見,然而在我鬆手起身的剎那,半露在外的勾玉突然爆發出了鮮紅色的光亮,弄得我只能勉強睜開眼睛:石壁上的部分開始移動,裝著勾玉的凹槽被封起、把它吞入,緊接著整座石壁便浮動了起來,上面的圖案消退、中間那塊咔嚓一聲猛地凹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神異的紅黑二色、晃動著的漩渦,紅光映照著我們每一個人的臉。
「探女大人,您也知道這意味著……」哆來咪小姐輕輕地說。
「我知道。釋放了這部分被封印的力量的話,純狐也會盯上這裡。我還有時間,畢竟,我知道,我是月之民們最相信的執政官。」
「什麼?」我轉頭問,「您是說?」
「總之,危險快來了。覺,如果你見到袿姬,就……」她慢慢地把獨翼收在了身前,用力在它的末端扯下了一支潔白無暇的羽毛,「嘶……把這個帶給她。」
「這、這意思是……」我仍然沒搞清楚狀況。月都,她,難道?
「我希望她能來幫我。沒時間廢話了……哆來咪,去轉達給妹紅,你們分頭去通知豐姬和依姬,要快!惜理子,你跟我來。」
「明白、探女大人!」
我雙手從她手裡接過羽毛,輕巧無比、絲狀的細毛連成如刀子般鋒利的片狀,根部末端是一點點刺眼的血紅色。
「還在猶豫什麼?快走吧。」探女前輩嘆了口氣、有些下定決心似的,轉身踏上了高坡,「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吧……不用擔心我。」
她離開的路上,我似乎看見因濕潤而顯得深色的緩坡地面。
「您……」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高岸外,我終於回過了神來,「好了、又只剩我們三個了。走吧!不能辜負她。」
……
「噢噢,那麼,這裡就是地獄了嗎?」神子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失望,「根本沒法住吧?」
仍是猩紅色的天空,仍是亂石灘和下面那隱約可見的血一樣的液體。——我又回來了,比上次更快,但倒霉的是這回也和上次一樣不知道落在了哪。讓人極不舒服的塵風也覆蓋了我們三人。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羽毛、把它抓緊的同時,心裡仍然感到幾分不解。
月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是時候去找袿姬了。
我收起了羽毛,「那麼,要怎麼做呢。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是在名為畜生界的地方見到了她。不過這種地方,要確認方向不算難如登天嗎?」
「畜生界?那我猜,我要找的人也一定在那裡。」
「何出此言?」
「她……可是天馬啊。她是世上最為強韌、剛烈、勁疾的物種,她是甲斐黑駒。」
「那麼,如果你能感覺到她在哪裡……」
我話才說一半,神子就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眯的雙眼表明,她也很是無奈,「如果我能的話,咱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做些趨近於廢話的交流——你想想,這裡的風都亂成這樣了,何等的強者才可能完全清楚別人的動向呢。」
「等等——噓……你們聽,」蕾米拍了拍我,「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像在唱歌?你們能聽清嗎?」
於是我凝神靜聽,在地獄蕭迷的狂風裡,似乎真的有著一絲尚能辨認的、依附著嚴風吹飛而來的女孩歌聲。實在有些動聽,調子往往是高揚著的,我不禁開始想象這動聽聲音的主人的模樣,不知有蕾米的幾分可愛?
「行動吧。既然回去的門已經關上、這裡也沒有別的信息,那不是沒有退路了嘛。」我率先邁開步子,逆著風走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先那遠得極其模糊的歌聲也越來越近,腳下的散亂石子也變得更加密集,最後聚結成了緊實的路面了。大概是因為剛從亂石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來,走上這樣的平路之後腿腳都舒服了不少。簡陋的灰黑石路在前方向上折成了斜坡,不算陡峭、並不難爬的樣子。歌聲就自那邊而來,感覺很近。
我們三人靠得很近、這樣一路向上走著。受惡劣環境的影響,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而蕾米也許感到有些無聊,先對我開了口:
「覺、你有講過年初的時候第一次來這裡的經歷,那麼在你心裡,這裡和你居住的舊地獄最大的區別在哪?」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想了想,舊地獄……「那裡雖然被廢棄了,但也還是生機勃勃、很熱鬧的,鬼族們一年一度的慶典,我也往往會在家裡遠遠地看著,雖然是幽閉的地下,但那種時候卻能感到無比的安心。至於這種地方……我不喜歡。很明顯的,危險的感覺……難以生存。」
「也是……就算是住在這裡的靈體,也很難說得上喜歡這裡吧。」神子微微低頭,話音略低,「但它們是沒有能力侵佔現世的。」
寥寥幾語間,上坡重新成了平路。抬眼一望,灰黑路面的後頭顯露出來天空的殷紅,那麼我們想是登上了峭壁吧。紅色的迷境里、峭壁的邊緣處,正立著一位米黃色短髮、身著白色披衣、橙色花邊長連衣裙的女孩,她比我稍高、背後生長著一整對淡黃色的翅翼,還有尾羽,它們羽毛豐滿地起伏著。十分顯眼的是她的頭髮有一撮搶眼的鮮紅色。還見不到她金髮下的面龐——她背對著我們。
歌聲從她喉中傳來,我略略一看,無論是表層意識或是微顫的翅膀都表明著她早已注意到了背後的來訪者,但她並沒有停止歌唱。我選擇靜靜等待,向蕾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高昂的旋律緩緩流淌,我也覺得她的音樂非常之好聽。……仔細一想,我似乎好久沒聽過什麼有格調的曲子了。
調子沒來由地引領著我的心緒,我閉眼靜聽,面上感到幾分涼意——回過神來時,樂曲早已謝了幕,主唱則轉過身,紅色眼瞳帶著幾分好奇,直直地望著我們。
「感謝三位能靜靜地聆聽……我唱的還好嗎?」
「非常好聽,很厲害呢。」我微笑著回答,禁不住輕輕地鼓掌。
「啊、很高興您這麼認為!」那雙紅色的眼眸亮起了興奮的光,她向我們躬身以禮,又道,「我是這地獄的看守、名叫庭渡久侘歌。三位是何故,突然出現在這荒涼無邊的地獄?」
「……您能帶我們去畜生界嗎?」不知為何,我剛想開口,神子卻搶了先,很不像她的風格地、毫不委婉地如此問。
對方聽了這話,剛剛掛在臉上的溫暖微笑,不易察覺地稍稍凝重了一些,「幾位……我完全沒收到過相關的消息,也不知道你們的目的呢。所以……」
「那,如果我說,這會影響到幻想鄉呢?」
我輕輕地甩出了很有重量的一句話,隨後,將手心的純白色羽毛展露出來,「這是月都的故人託付給我的信物,她賭上性命讓我把這個帶給地獄的那位神明了……」
「這樣嗎。」她靠近了一步,十分認真地微低身子、湊近打量著我手中的東西,「貨真價實,我好像從它身上聽到了很久遠的故事……地獄,月都,幻想鄉,嗯……我素來不會輕易允許您這樣有著肉體的生靈進出那樣的地方,但這種事已經完全不是我個人可以左右的了。」
見她放下了那些許戒備的神色,我便說,「那位神明……看在我以前就認識她的份上,可以麻煩您為我們帶個路嗎?」
「當然、我的懷疑已經打消了。」她抖了抖翅膀,「不過,我可以提一個強制性要求嗎?」
「請放心,我不會傷害那裡的住民的。畢竟我已經去過那裡一次,見到了一種不可打破的,名為『混亂』的秩序。」
「看來您很清楚我想說什麼呢……」她小聲著,「好吧,那就,請隨我來,三位客人。」
她從高聳的懸崖之巔一躍而下,在深紅的迷朦之中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向著遠方疾飛而去,我們也馬上跟住了她,在凜冽的測風裡向前飛進著。不想被沙子嗆個半死的話,這種時候可要少說話。
風向與她前進的方向,都在漫長且死寂的時間裡改變了數次,期間偶爾能見到一些不明種類的各色動物靈,或是在視野遠端偶現,或是和我們擦肩而過。終於我感覺狂風正緩緩地減弱,視野的邊際,也從血紅色漸漸地加深了。我加了速,飛進到久侘歌小姐身邊,和她并行著。
「那麼,快到了吧?」臉頰一路上被烈風吹得發麻,忍著這痛感,我扯出話來。
「正是。方才也聽您說過,您以前來過這裡吧。」
「嗯……有過一次。閻魔親自送我和另一位朋友進來的。」
「啊、原來如此。那一次我也感覺到了呢。說起來,您的第三隻眼,我略有耳聞。因為我從很久之前直到現在都住在妖怪山上,但……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我還真是聲名遠播呢。」我忍不住自嘲。其實,也許應該是臭名昭著吧?
整個地面,正在這時由雜亂無章、起伏不定的亂石灘變為了一致的微微下沉,她帶著我們俯衝下來,在安穩的地方落腳。同時,天空也就徹底地變得黑暗,而穿過這幽深的、地獄最深處的黑,就能看到正前方遠處亮起著星河似的零散光點,那正是畜生界的高樓了。
「久侘歌小姐……很感謝您。」我向她鞠了一躬。
「這就不必了,只是舉手之勞。」她擺了擺手,「身為看守,我該回去了。幾位、有緣再相見吧。」
她說完這句,便重新飛起、向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了。空曠的又像是曠野又像是路的地方,就剩下了我們三個。
「好啦,大成功。」蕾米雙手抱胸、昂首看著前方遠處的燈光,「現在就該輪到覺來帶路了吧?」
「當然……走吧。」我向里快步地走去,兩邊便慢慢地浮現出了交錯著白亮燈光的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樓房,中間我腳下的是寬敞的大道,而最遠端街道的盡頭,坐落在暗中的低矮龐大建築便是靈長園。能見到它的牆壁散發著熒藍色的流光,我也稍稍有些回憶起了上一次來這裡的事情。
隨著我們三人的靠近,昏暗的四周忽然地想起了某種金屬接連著摩擦碰撞的聲音,伴著嘰嘰喳喳的詭異響動——在這之前整條街道都是死一般的寂靜,這動靜也理所當然的引起了我們的警覺。
「什麼聲……」
「數量很多,注意。」我聽見神子的長劍出鞘的聲音。
我們沒有再隨意地向前。片刻的沉寂后,四面八方忽然轟地產生了極大的響動,察覺到危險的可能,我便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浮現在視野之中的是……啊?
數百十個土黃色、帶著黑洞洞眼睛嘴巴的埴輪,把我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些曾經和我並肩戰鬥的小小戰友,現在把「手」上的刀槍劍弓都對準了我們,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哇啊,這些是什麼鬼玩意兒!」蕾米似乎對這種生物格外敏感,一下子跳到我身邊、和我緊緊挨在了一起。
「……別怕、蕾米,」我仍舊目視著這些小東西,同時安撫著她,「這埴輪兵團是負責守護前面那座建築的。」
「如果是守護……它們也沒給我們留後退的路啊?」
「咳咳!收兵,列陣——」正在這氣氛有點緊張的時刻,前方的高聲命令讓我抬起了頭。聲音很熟悉,啊、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從靈長園的方向走了出來,正是袿姬與磨弓二人。
埴輪們也和以前一樣,應聲而動,大量紛雜的金屬摩擦聲之後,它們排列整齊、中間空出了一條五人寬的道路。我小跑而上,到了她們跟前。袿姬和我印象里那位突然有些不符——此時她臉上是一種真正放鬆的開心笑容,是心情特別好吧?總之,之前見她時,除去大部分的嚴肅與憂愁,她秀麗長發下最多也只是一般和善的微笑而已。
「覺,真想不到……你真的會回來啊。」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眉角彎成了漂亮的月牙,「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有些事情要轉達給您,袿姬。我們裡面說吧?」
「不急不急。這二位,是這一次同行的朋友?」她的目光躍向我的身後。
「是的。大家相互認識一下吧。」我轉過身,蕾米與神子二人剛剛走到我身邊。
「現在才自報家門,有些失禮了——我是各位面前這座建築的看護者,埴安神袿姬。」
短暫的相識環節之後,袿姬帶著我們走近了靈長園的入口處。「覺,你上回離開之後……這裡也變了很多呢。如何?」
我聞言便抬頭細細端詳著園的外牆。牆壁上呈磚摞樣分佈的紋路均一有致,微弱的流光由上而下緩緩流淌,映在黑色的地面上;曾經一個人才能進出的小門現在擴大了許多,讓人想起地靈殿或是紅魔館那厚重的大門來——不過,面前的門卻是玻璃製成,透過去便能瞧見和以前一樣的青白色過道,受著過道頂的白燈照耀而閃爍著金屬光澤。
「光是從外面看就覺得肯定下了不少工夫。」踏上了過道,我便能看見裡面如以前一樣的光景了。四方形的寬敞區域,玻璃幕牆之中充斥著人類靈……踩在玻璃大門后的過道地板上,能聽見嗵嗵的輕響,不過比起上回,這聲音不那麼讓人心慌。
不知為何地突然想起了神子的事情。我邊走,邊半回頭地問,「神子,你不去找你所說的那個人嗎……?」
「那傢伙啊。要是現在去找她的話,沒準兒會大發雷霆吧。」她嘆了口氣、對我攤了攤手,「我再等等吧……說不定她也能感覺到我呢。」
「冒昧問一句,兩位提到的人,若是在這地獄里,我應該多少知道一些。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袿姬轉過了頭,饒有興味地問著。
神子的表情,則是一瞬間就嚴肅了起來,「天馬,她是在一千年前來到地獄的,是么?」
「你說……天馬?」袿姬似乎吃了一驚,臉上的微笑也驟然消失,「怎麼……」
「現在她,應該有名字了……我是這麼想的。畢竟都過了這麼久了。」
「……驪駒早鬼,覺,我記得我也和你提起過她的。若是要找她,不能一開始就好好相處的話,基本上便等同於送命了吧。她是那種脾氣火爆、心直口快的類型,不太會想些計策。」
「嗯、如我所想。」神子小聲說著,似乎又開始思考些什麼。
這寥寥幾語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氣氛緊張,但這之後,袿姬的臉上還是掛上了微笑。不知神子所言的天馬是什麼樣的狠角色。
「哇咿,這裡真漂亮……」蕾米抬頭望著,不經意間我又和她挨在了一起。
轉念之間我們已經踏進了靈長園的內部,近距離地看著玻璃幕牆后的光景。上空是星河般匯聚、流淌著的發著彩色淺光的靈體團,在黑色穹頂的映襯下流光溢彩,時明時暗、時遠時近,好像在天幕之中隨只有它們能聽見的樂曲而起舞,把地面照得迷幻美麗。我情不自禁地伸著手,也許這裡面也有好些靈,也會因為從未見過的身影走近而驚嘆。
靈體畢竟也有意識,整個龐大的地獄之中,會不會有我認識的靈呢?
——一定會有的吧,至少,一些覺妖怪的靈……
「各位這邊走。對了、覺,你會看到一點點驚喜的。」袿姬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定睛看,她走向的房間正是我上一次和她說話的地方。隨著房間門被她推開,我的眼睛不自覺地慢慢瞪大了。
「啊呀呀,真是貴客……好久不見喲。」在房間末端一把椅子上泰然自若地坐著的金髮女孩打量著這邊,語氣中蘊含著微微的喜悅。
「……八千慧?你怎麼會……」我感到奇怪,心中的三分警戒還未放下。
「有時候,當你發現自己戰勝不了對手,那不如想辦法與之聯合,這樣的好處多得多,是吧。」她對我說,眼神之間沒有殺氣、表情也並不扭曲,甚至是微笑著——帶給我的感覺與上次見面時那陰暗、瘋狂的壓迫大相徑庭,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似乎只是個溫和的普通女孩。「再說了,這樣不用打打殺殺,也蠻好的。」
「你看,我和她聯合了。如果能一起治理地獄的話,情況會比現在好得多。」袿姬走向仍在房間正中的桌椅處,一邊回頭向我說著,「好了、各位都請坐吧。讓我聽聽你帶給我了些什麼消息。」
與袿姬面對面地坐下來之後,我第一句話便直奔主題,「袿姬,也許你一直都記得以前在幻想鄉度過的時間,是吧。而現在,紫她,正請求你能重新回去見她一面,你,還有其他兩位。」
「……唔?八雲她……」袿姬一下子愣住了,她往椅背上一靠,略略思索著,「我總感覺我好像在什麼時候夢到過,我總有天還會回去。要怎麼辦呢……」
「我還有另一個更緊急的消息,」我邊說著,就拿出了那支羽毛,「請看。」
「啊、這、這是!」她看見我放到桌上的東西的瞬間,剛剛還滯留在不知何處的目光忽然變得灼熱起來,靠著椅背的身子也一下子前傾,雙肘支撐在了桌子上,近距離地看著羽毛。似乎是不敢確信這是真的,她猶猶豫豫,又把它雙手捧起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呼……探女她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
「我想不太好,月都很快就會有危險,照她的意思,大概她會不顧生死地戰鬥吧。她提到了『純狐』這個名字。她在向你求援……大概,她希望你可以……」
偌大的屋室,因突然而來的沉默顯得冷颼颼的。灰白的桌后,袿姬的神情顯得恍惚不定,眉頭緊鎖。她大概心似千結,我也不好說些什麼。連帶著地,我也感到幾分棘手,禁不住也托著面腮,目光微微斜下,不知看向何處。
不覺間我和八千慧的視線對在了一起。她很自然地對我眨了眨眼睛,隨後輕輕拍著袿姬的肩頭,小聲安慰著,「袿姬……不必緊張啦。方法總比問題多,不是嗎。」
「嗯、話是這麼說……」袿姬低下頭,「但是,去月都的方法……那扇門的啟動方法很特殊,只要注入足夠的生於地獄的力量就可以,我和八千慧倒是嘗試過了……還是不夠。」
「需要那麼強大的能量?」蕾米靠著椅背,「賢者製造的東西,竟然不如永遠亭的醫生的一張符卡嗎?」
「蕾米……」我禁不住小聲提醒著。
「……抱歉,」袿姬搖了搖頭,「從地獄直接躍遷到月都,是跨越了許多個空間的,需要的力量難以計數。」
「我有一計,袿姬你不必愁眉。」八千慧的語氣風輕雲淡,姿態與袿姬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聽起來很危險,但很有效。」
「是什麼?」袿姬抬起頭、挑了挑眉,連忙問。
「地獄之中強者眾多,除去你我二人,剩下的便是剛欲同盟盟主饕餮,還有早鬼……如果能試著去說服她們的話?」
「這是無計之計……也只能這麼辦。」袿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的陰霾仍未散去,「對了、覺,我倒要問你個問題。」
「消息帶到,你就要回幻想鄉的吧?」
「嗯?」我歪了歪頭,不可置否,「……當然了?不是還有另一位……」
「你真的打算就這麼回去嗎?」她身子前探,瞪著眼睛看我,把我看得有些心慌,「……如果你沒注意到自己弄出了多少爛攤子的話,我來說給你聽。第一,因為躍遷到地獄的那道門啟動,它蘊含的力量也釋放了,月都最大的敵人盯上了它,而探女一定會拚死戰鬥……她有性命之憂。再者,你上去月都正導致了幻想鄉與其之間的阻隔慢慢崩解……如果月都沒能抵抗那東西的話,萬一幻想鄉也受波及怎麼辦?再按著不好的方向想……許多生命覆滅化作靈體來到地獄,到時,就連這裡也會……」
「……」我認真聽著她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講完這段有些像訓斥的話,想不到如何回答。一向溫和的她此時竟忽然以這般語氣說話,隨著她的話,我回憶著自己做這些事的過程,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生命……如果那麼多毀滅要因我而起的話,就算是紫的委託,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袿姬……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一起回月都。」從極低的輕聲慢慢加大了音量,我如此說,「就算多我一個也許不能改變多少事情,但至少我要負起責任。對了,蕾米、神子,突然做這樣的決定很抱歉,而且你們只是跟著我來而已,所以……」
「別擔心哦,」蕾米的小手拉住我的右腕,「老實說我也想知道月亮上故事的後續。再加上放不下心來、所以我照舊和你一起吧。」
「多謝、蕾米。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我裝作無奈地笑笑——當然,這實在的喜悅能稍稍沖淡一些心裡的苦悶與歉疚。
神子低著頭,好一會兒才對我說,「我的話,……等找到那傢伙再說吧。」
「所以,」袿姬又開口道,「我們還是趁早出發去找她們吧。各種意義上,覺,你該緊張起來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明白。」我起了身,「走吧。」
連八千慧也毫不猶豫跟著我們走出了房門,看來她也想幫袿姬。走廊上,袿姬望著高處飛舞著的人類靈,有點憂心地說著,「那麼,有什麼計劃呢?」像是在自言自語,也是在發問,「如此龐大的地獄,找到她們的可能性最大……」
「很簡單啦、分開來找就好了。」八千慧攤攤手說著,「算上門口那傢伙一共六個人……兩兩一組,確保不會在這裡迷失方向的話,袿姬、我和磨弓各自帶上你們中的一個就行了。然後,就奔著那些最近發生過爭鬥的地點去。」
「有道理。在這地獄里,要說計劃,還是得看你呢。」袿姬回過頭來,「那,覺,我們倆一道走吧?我剛好有些事,路上和你單獨說說看吧。」
「好。」我回答時與她對視,她清澈明亮的淺紫色眼瞳,此時忽然就暗淡了幾分。我也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些什麼,……是她不太願意說起的往事。她的眉頭從踏出房間起便沒松過,腳步好像也,有些沉重。我加快幾步,跟上了走在最前的她,和她并行。
她察覺到我,又小聲說著,語氣起伏不定:「即使到了這麼久以後的現在,我還是忘不掉美好日子裡的每一個細節、和不知何時起它們都散去了的無比傷心。假如有什麼東西能讓我緩一緩,那大概是你吧、覺。」
我沒回答,只是悄悄品味著這話。
淡淡的言語落下,她推開了玻璃大門,「磨弓……有些事情。」
「啊、有何吩咐,袿姬大人?」
「八千慧閣下,我和你一起吧。」袿姬上前對磨弓交代事宜之時,神子突然開口說道,「因為想了解一些地獄的事情,我斷定你應該知道很多。」
「哈?」我轉頭去看八千慧的反應,她正盯著我這個方向的地板、聽到后則愣了一下,「我……啊,當然沒問題。」
「那我是要和哪一位客人一起?」磨弓看了過來,蕾米則漫不經心地邁著輕盈的腳步轉到了她面前。
「倒是沒得選啦——一起走吧。你是叫做磨弓嗎?」
「是的。請多指教,斯卡雷特小姐。」
「那、都決定好了吧?」袿姬挺了挺身板、口袋中的雕刻刀輕輕碰撞發出一串響聲,剛剛那醞釀的惆悵,至少已經在表面上轉瞬而逝,「我要先出發了。兩個時辰之後再回來吧,怎麼樣?」
「覺、不能一起的時候,多小心啊。」蕾米輕輕抓起我的手,靠近我道。
「嗯。你也一樣,蕾米。」我抬起手帶動她的手臂,托起細柔的纖指,在她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與眾人分別在地獄與畜生界的交界——深黑與血紅的過渡帶,我跟著袿姬往某個方向徒步行進。靠近地面的位置風沙並不劇烈,我想到了就問:
「袿姬,到那裡之後的計劃是?」
「勁牙組的靈素來嚮往著強大的力量,而剛欲同盟喜歡坐收漁利。因此,用某些方法,二者都很容易被吸引出來。到時候抓住它們逼問,再想下一步吧。」
「你的意思是……戰鬥?」
「也許是吧。老實說很不想與你動手呢,畢竟……你可是我摯友的後人。」
「我也一樣、您是我敬仰的前輩。只是……點到即止就好。」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慢慢來吧——現在先讓我們往地獄的深處去。」
我答應一聲,不覺間拉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她也並沒有很在意,反而嘴角微微揚起來了。我想到剛剛她說的話,又問她,「袿姬,妖怪賢者們,都是些怎樣的人呢。」
「這個啊……」她的笑裡帶上了一絲苦澀,「大概,六個人沒有一個不是怪傢伙吧,我也是怪人之一、啊哈哈……對了,探女和靜關係非常好呢。我倒有點好奇,你見到她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覺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的那個動作……像這樣。」我稍稍回憶著,模仿探女前輩的動作,一手托肘、另一手掩住半邊面頰,一指扣在鼻樑上,「她說她抱過我,那大概是原因吧……唉。
「嗯……她們倆都很喜歡山山水水,成天出去玩的類型。就連我們之後定居的那片,後來被叫做迷途之所的荒坡也是她們發現的。靜出去的時候,如果不方便就會把你和戀交給其他人照顧。通常情況下是紫或者她在冥界的那位朋友,但如果探女沒跟去的話,她就一定會讓探女照顧你們。」
「我的話,最早認識的是摩多羅那傢伙。她啊……總是神神秘秘的,但她確實有強大無匹的力量,行事也和我算是合得來。之後,我們倆遇見了靜和探女,她們已經認識好些時日了。再之後是紫和她的朋友、還有華扇了。」
「她從我嘴裡聽到,母親大人早就逝世的消息時真的很傷心,抱著我哭了好久。原來是這樣……她們應該是最好的朋友吧。像我和蕾米一樣?」
「這和探女的能力也脫不開干係……那個動作的意思,其實是她在時刻提醒自己不要亂說話,那時,她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
「她的能力是?」我好奇地追問著。
「是,所謂的『從口中述事便可逆轉事態的能力』。所以,一旦她沒有壓制自己的能力,並提到了什麼事情的話,那這件事一定會向著反方向發展。因此她素來沉默寡言,而能夠讀心的靜,應該也就是唯一一個能理解她的了吧。」
「我離開她們的時間僅次於華扇,很早就來到了地獄。幻想鄉里的一草一木,我還記得清楚啊……老實說,知道她走了,我也……」
察覺到她的神情忽然地改變了,我忙道,「袿姬,你、沒事嗎?」
她用腕部輕輕地抹著眼角,「沒、沒事。只是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懷念以前的自己與大家。那樣的生活,也許,很值得現在的我去回想。」
我看見她手臂上沾著一小顆淚水,僅僅幾秒就為風所吹乾、不見蹤跡了。她從自己右手腕上帶著的飾物之中解下一條淡綠色的漂亮手環——它有著深淺不一的絲縷,纏繞相織,「來,這個給你。」
「啊,這是……」我配合著停下了腳步、抬起手。
「沒什麼特別的用處,就,就當是……咕……咳咳……」她停了好一會兒,在微微地抽泣,「……當是我沒能參加她葬禮的深深致歉吧。」
「袿姬……」這一句話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母親的葬禮,……一直是我的噩夢啊。如果當時我有更多一點的時間,足夠讓我親手……啊啊……
袿姬的所言,讓我心裡波瀾起伏。賢者們美麗而顯得有些凄涼的故事,想必幾乎無人知曉,但卻正是她們創造了幻想鄉這個眾生芸集的世界……知道這些故事的人才會驚訝於,她們有時也只是些普通的少女罷了。我突然明白,自己所擔著的東西可不止一個家庭那麼簡單。
「可是,時間過得很快啊。萬事萬物,都會變……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繼續前行之後,我自言自語地說著。
「是啊……」她把手背在了背後,步子有些散漫地走著、踏過亂石,「我,很開心,謝謝你、覺。」
「開心」嗎……如此就好。我安靜下來,回味著她的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