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屋內氣氛肅穆,屋外重兵把守。
關鍵詞,黑手黨,總部,凶神惡煞的極道首領,昨天還屬於光明世界的少年。
「我不會殺你的。」
「謝謝啊,我暫時也不想死。」
「我可以等你自願死亡。」
「自願??用錯詞了吧?應該是自然死亡或者意外死亡吧?」
「沒用錯。」
「……」
這番被人聽到絕對會報警,順便譴責一下黑手黨首領的變態殘暴的言論,竟然不是黑手黨首領說出來的,而是角色調換。
太宰治已經聽麻了他膽大包天的言論,並且放棄了探究眼前這傢伙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到可以被處死一百遍的言論的舉動。
他擺擺手。
「給你,給你。」
反正他計劃中敲定的死法別說屍體,可能連一根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就算計劃有誤,他也絕對不會留全屍的!太宰治憤憤的想。
然後,他悲哀的想到。
不行。
青池漣央拿不到完整的屍體,不找港口黑手黨麻煩就不錯了,更別提成為他計劃中的保護傘。
「不過,條件要先定好,不光你在我死前要任我差遣,在我死後,你還要再待在港口黑手黨的兩年,聽下任首領的命令。」
兩年,應該夠新一代成長起來了。
得到回應,青池漣央雙眼被滿足和喜悅填滿,輕輕彎了一輪,衝散了平日的凌厲。
「謝謝。」
明明是極不公平的合同,他卻像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樣,毫不猶豫的應下。
傻白甜到讓人良心一疼。
太宰治已經不是很想和他交談了。
若放在之前,有青池漣央這號人出現,他還能和他志同道合的聊上幾句,現在……
不要誘惑他去死啊!
做人要學會抵制外來誘惑!
太宰治在心裡默念了好幾輪,面色如常的跳下辦公桌,繞到後面,從椅子上拿起一個鞋盒大小的禮盒。
他把盒子擺在桌上,向青池漣央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坐上椅子。
「青池。」太宰治的身上的氣質在一瞬間蛻變,變得符合黑手黨首領,冷酷,嚴肅。
「港口黑手黨有一項傳統,負責引新人入門的前輩要送新人一件東西作為信物。」
他勾起唇:「要不要猜猜是什麼?」
剛如願以償,頭頂彷彿頂了朵小花的青池漣央一歪頭,無意識做出與氣質完全不符的可愛舉動。
「骨筆嗎?」
而且是作家先生的骨頭製作的,比他從那些爛肉里剔出來的劣質品要完善很多。
可這麼大的盒子,總不會只是一隻骨筆吧。
「一部分。」
太宰治托著腮,鳶色眼瞳倒映出青池漣央的愉快,在心裡默默想了幾遍自己死無全屍青池漣央氣急敗壞的樣子消氣。
「打開看看吧。」
青池漣央點點頭,拿起盒子。
包裝精美的禮盒很輕,幾乎沒什麼重量,蓋子被打開,露出裡面的內容。
一隻打磨精細的筆,按照人體工學打磨,完全看不出原材料是人骨,倒像是象牙或大理石。骨筆下壓著一打紙質資料,還有幾個塑封袋。
這是從警察的物證室里取出來的……?
青池漣央把骨筆撥弄到一邊,拾起疊在一起,因為時間過久而泛黃褶皺的塑封袋。
第一隻袋子里是幾根女人的長發,第二隻袋子里是一塊茶杯碎片,第三隻袋子里是一個警銜,上面寫著『青森市警察』。
青池漣央捧著盒子的手下意識收緊,他抬頭看向太宰治。
「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才劫到的——異能特務科的封存檔案。」
太宰治臉上帶著微笑,語氣中不帶任何主觀情緒,眼底卻是實打實的等著看笑話的興緻盎然。
「希望對你有幫助。」
青池漣央嗯了一聲,對這份東西,並沒有起太大反應。
他的思緒飄回了從前。
青池漣央的處女座叫做《瓷杯女》,是在警察先生的建議下動筆的。
筆尖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一個故事逐漸成型,扁平的人物慢慢立體。這種感覺讓青池漣央感覺到久旱逢甘霖的新奇。
那種,虛無冷漠的生命被賦予意義,遊離在外的靈魂找到歸宿的魂歸感。
彼時,青池漣央還能流暢的書寫出一個「結局」,還可以用普通的筆墨在紙上肆意。
和尋常民間怪談一樣,倒霉的書生求助貴族,好心的貴族出手相助,作惡多端的女鬼再沒出現在故事之中。
隨後,就在青池漣央完成了第一卷,興沖沖的跑去找警察先生做第一個讀者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個女鬼,出現在了現實里。
「青池。」
一道呼喚聲將青池漣央從回憶中叫醒,他回神看太宰治,藍綠色的瞳中劃過一抹疑惑。
太宰治雙手交疊,托著腮,也很疑惑。
他為什麼會是這個反應?
驚恐呢?後悔呢?恐懼呢?
他期待的淚流滿面瑟瑟發抖惱羞成怒呢!
「我調查錯了嗎?」
「……沒錯,這就是我不願面對的噩夢。」
青池漣央搖搖頭,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平淡的語氣下掩藏的不是悲痛,而是疑惑。
「我第一次見到我的能力,除了【永恆舊物】這個不知所以的名字,什麼都不知道。」
「那是一個陶瓷做的藝伎,很美,也很歹毒。她的人設就是要殺死所有見到的男人。」
「在我意識到她由我創造,由我完全操控之前,警察先生就死了。」
「但是我感覺不到痛苦,即便是我殺了他。」
白髮少年拾起那塊『青森市警察』的章,指腹輕輕摩挲著充滿了時光痕迹的布料。
「醫生告訴我,我應該是被殺人場景刺激,患上了情感障礙精神病。」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從始至終都是這樣。」
「警察先生在死前,開槍殺死了一個虐待女人的惡魔,但因為那個惡魔背後有人,所以警察先生被停職調查了,還冠上了很多莫須有的罪名。」
「他曾經的同僚,尊重他的後輩都對他惡語相向,走在路上還會被人唾棄是稅金小偷,警察殺人魔,他那段時間活的很痛苦。」
所以,警察先生死後,青池漣央不僅不傷心,還由衷的,為他的死,感到——高興。
「我賦予了他終焉。」
太宰治也搞懂了青池漣央在疑惑什麼。
天性淡漠,且異於常人的小說家在想,警察先生的死於他而言,真的算是噩夢嗎?
他明明感到高興。
「你的想法很有趣,青池,但那是錯誤的,無論對大眾,還是你自己。」
「如果你不在乎警察養父的死,你又為何會在此之後就無法書寫結局?」
太宰治屈指,輕輕扣扣桌子,他的聲音冷酷又蘊藏著溫柔。
「在看我送給你的禮物之前,能和我說說後面的事情嗎?」
抱有這種想法的青池漣央,為何會無法使用異能,被一個普通人利用?
他應該成為令政府萬分頭疼的,無法抑制自己心中黑暗的惡獸才對。
「我的確升起過多送幾個人救贖,來實驗警察先生的死與我而言代表著什麼的念頭,但是後來,我在孤兒院遇到了一個醫生。」
就算無法再使用能力,殺幾個人,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說完這句話,青池漣央便不再言語,顯然,他並不想提起醫生的事情。
太宰治在心裡記下醫生,沒再逼問。
「看看我的禮物吧,青池。」
青池漣央點點頭,把所有塑封袋放到桌上,然後拿起那份資料。
那是名為異能特務科的組織,對幾年前的青森警部遇害案的報告。
「……警部在家遇害,兇手為租界外國雇傭兵集團『RSW』,背後主使不明,殺人原因不明,兇手仍在逃,死因:刀具割斷頸動脈,現場有大量來歷不明的瓷器碎片與水漬,經過鑒定為烏龍茶茶水,倖存者一名,身份為其養子,已送往孤兒院……」
「上述即青森警部遇害案報告,疑似異能作案,此檔案由內務省第伍號機關資料室保管,允許借閱,禁止帶出資料室閱覽」
這是一份半成品,卻在白紙上被印上『已結案』的印章。
青池漣央視線落在那個死因上。
刀具割傷。
瓷杯女鬼殺人可以用溺亡,可以用窒息,甚至是吸幹人的陽氣,但是絕不可能拿刀的。
警察先生,不是他害死的?還是警察弄錯了瓷杯碎片和刀作為兇器的區別?
青池漣央聲音很平靜,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無需用假資料來愚弄我。」
無論怎麼看,這份資料都太假了。
「你在質疑港口黑手黨?還是質疑我?」
太宰治抬起不知從哪拿來的報紙,給青池漣央看。少年首領對被青池漣央的質疑感到十分不悅。
上面是一則政府機關遭遇恐怖襲擊,兇手確定為港口黑手黨的報道,黑白的紙上,一扇半敞開的門后,是東倒西歪的資料,和幾個彈孔。
「不信就自己去查證。」太宰治聲音很冷:「市政府那些文員,雖然都是些草包廢物,但最基本的鑒定他們是絕不可能弄錯的,因為那是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瓷杯碎片殺人和刀具殺人再能弄錯,政府就自行倒閉吧。
當年的現場有第三人存在。這是定論。
「對了,事件之後瓷杯女去哪了?你的異能造物還有時間限制嗎?」太宰治問。
「沒有,但是損傷過多就會消失。」青池漣央攥著那份資料:「她被一個警察一刀切成了兩半。」
那人長什麼樣青池漣央早就記不住了,只記得聲音很雄渾沉穩。
——有一個倖存的男孩。
那個人對趕來的警察說。
「後來你隱瞞了自己是兇手的事情?」
青池漣央搖搖頭:「他們什麼也沒問,直接送我去了孤兒院。」
然後他遇到了醫生。
太宰治挑起眉:「孩童覺醒異能無意識殺人不算罕見情,他們為什麼不審訊你?」
青池漣央被問住了。
「看來當年那件事很不簡單。」
太宰治點了點桌子。
「能一刀斬殺異能生命體的警察恰好在附近,不按流程就把最大的嫌疑人放走,未結案的卷宗被放在結案的檔案室封存,警察根本就沒想查這個案子嘛。」
「……」
青池漣央一愣。
這些疑點,他之前為什麼沒想到?
這麼想,醫生的出現也……
「這樣事情就搞定了吧。」
太宰治一語略過這個話題,他從辦公椅上站起來,緩緩走到青池漣央身邊。
太宰治抬起手,微涼的手指勾住他口罩上的繩子,如撫摸情人似的一路劃到少年耳邊。感受到青池漣央一瞬間的緊繃,鳶瞳的惡魔揚起唇。
「我希望能早點看見你的新作,青池。」
說完,他扯下了那隻口罩。
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到青池漣央全臉,太宰治還是擺出一副很驚艷的樣子,笑眯眯的誇讚。
「這不是很可愛嗎?」
青池漣央異能的問題解決了,現在該解決他之前冒犯首領的問題了。
畢竟港口黑手黨,首領的威嚴不容置疑。
少年首領身上有股很清新的味道,手指還不老實的摩挲著他的側臉,似乎在為他擦去不存在的淚痕,亦或者是對寵物的愛撫。
太宰治似乎覺得這麼做很好玩。
雖然本來就很好玩——一個在被揭開血海深仇和翻舊案時都很冷靜的傢伙,一個厭惡活人觸碰的傢伙,竟然會在他面前失態,違背本性的忍耐。
青池漣央面無表情,眼神鋒利,一副很兇的模樣,但身體的僵硬還是暴露了他的不適和彆扭。
玩了好一會,太宰治才收手,在青池漣央鬆了一口氣的瞬間,舉著那隻剛摘下來的口罩,在他眼前笑眯眯的扯斷繩子,轉身走回辦公桌。
「我最近在思考一件事,為了防止有敵人混入組織,要不要下令禁止組織成員佩戴能夠混淆視聽的東西?」
太宰治落座,臉上掛著微笑,單手托著側臉,聲音輕佻。
「叫口罩禁令好,還是擋臉禁令好?你覺得呢,青池?」
青池漣央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一摸口袋,瞳孔顫動。
……他帶的備份口罩呢?
太宰治慢悠悠的從口袋裡掏出兩隻新的口罩,擺在桌上,等待他的回答。
*
「這是母親死的第三天。
除了那次閣樓收了驚嚇划傷胳膊的經歷,雄一和父親身上,都沒再出什麼紕漏。這也讓雄一膽大了很多。
什麼鬼怪詛咒,一切都只是巧合和一個神經病女人的噁心行徑罷了。
「明天見,怡子。」
高大英俊的少年笑容燦爛,向一同回家的女同學揮手告別。她是他們的鄰居,也是雄一的青梅竹馬。
「雄一。」怡子在少年進屋前喊住了他,臉頰紅的像是天邊的晚霞:「你們家昨天,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警察進去啊?」
雄一立馬擺出一副悲傷的表情。
「我的母親昨天過世了,她死在卧室,是吃安眠藥不小心窒息死的……」
說著,他偷偷抬眼觀看怡子的反應。卻見她什麼反應都沒有。
「你在說什麼,雄一。」怡子疑惑:「我今天才見到你的母親。」
「我母親從來不出門……不對,她早就死了!」那種腐爛的程度,就算是密閉的天花板,屍體也至少在那一個周了。雄一有些心悸的看著怡子:「你看錯了吧?」
「沒有啊。」怡子面色古怪:「當初你父親和你母親在一起呢,他們還向我打招呼了呢,而且,他們不是經常一起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