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楚懿喝茶嗆到是真,但後面咳得上不來氣,氣息奄奄,就全是演的了。
想他一個完成了九十九次任務的優秀穿書工作者,裝病還不是手到擒來。
攝政王說他有病,那他就是有病。
只是他沒想到,這裴晏怎麼還賴在這不走了呢?又是抱他上床,又是摸他小手的,這不合適吧。
楚懿偷偷打量對方,裴晏正背對自己坐著,那脊線依然筆挺,肩寬背闊,腰身勁窄,身材好得讓他喉頭直發緊。
真想摸摸有沒有八塊腹肌啊。
正想著,鼻端忽然聞到了什麼氣味,有點香,又有點中草藥的清涼苦澀,味道十分特別。
他無聲地抽了抽鼻子,沒發現這房間里有什麼東西能散發出這樣的香味,裴晏來之前他也在這躺了半天了,什麼香味都沒聞到,原主不喜熏香一類的物什,阿福從來不點,那隻可能是裴晏來之後帶進來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對方身上尋找,還真給他發現了端倪——裴晏腰間掛著一塊玉,和玉一起佩戴的,還有一個香囊。
他聞到的氣味應該就是這香囊散發出來的。
攝政王,還挺騷。
再想想他當年殺人血洗時,怕不也是這樣戴著香囊,據說他本人也參加了那場抄家,老弱婦孺也不放過,甚至親自斬下一個三歲幼童的首級,長劍染血,衣衫皆紅,狀若修羅惡鬼。
……這什麼面俊心黑的活閻王。
不過,還挺帶感的。
越這樣想,楚懿越好奇香囊里的內容,忍不住詢問系統:[17,你知不知道他那香囊里用的什麼香料?味道好奇怪啊。]
系統:[你要是能把它打開,我倒是可以幫你看看,離這麼遠……你不如問我那香囊上的圖案出自哪家綉坊,我更有把握。]
[可我為什麼覺得……]楚懿莫名眼皮發沉,不受控制開始往一起合,[這麼……困……]
系統:[演得挺好,連我都快騙過去了,但就算這樣我也判斷不出……宿主?]
楚懿:[……zzzZ]
系統:[居然真睡著了?]
這困意來得毫無緣由,不講道理,楚懿直接睡死了,裴晏又在榻邊坐了一會兒,替他掖好被角,站起身來。
他走到屋外,看向一干候在此處的太監宮女。
不緊不慢地回身關門。
攝政王白皙俊美的面容染上一點笑意,這笑容極儒雅,可以說賞心悅目,然而在現場眾人看來,卻像是惡鬼吃人前露出的笑容,陰森可怖。
果不其然,下一秒,吃人惡鬼露出了森森獠牙:「福公公,陛下的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語調也十分平靜,像是再正常不過的詢問,被他點到名的阿福卻已經連站都快站不穩了,他額頭冷汗直冒,謹慎回道:「回攝政王,約莫五日前,陛下偶感身體不適,奴才便去請了紀太醫來給陛下把脈,紀太醫說陛下染了風寒,需按時服藥,卧床休養,但……但……」
「但?」
阿福硬著頭皮往下說:「但陛下憂心國事,常常……一忙起來就忘了吃飯,不肯卧床休息,葯也總顧不上喝,放涼了又熱,熱了又放涼,就這樣過了三天……」
他艱難吞咽唾沫:「陛下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了,入夜發起高燒,陛下說睡不著,索性通宵批閱奏摺,一連近兩個晝夜沒有休息,起身時,突然就暈倒了。」
他已經不敢再看攝政王的表情,覺得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變成割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奴才急忙去請紀太醫,紀太醫妙手回春,穩住了陛下的病情,陛下醒來后,便說一定要見您一面——後來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這是楚懿教給他的說辭,沒有人能在攝政王面前撒謊,但為了陛下,他只能鋌而走險了。
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淌,背後的衣服都打透了,阿福只感覺那道視線始終刺在自己身上,冷得像把他放在冰上凍,又燙得像把他架在火上烤。
終於,刀子般尖銳的視線從他身上移走:「紀太醫可有說,陛下是怎麼染上的風寒?」
「沒、沒有。」
聽到他說沒有,裴晏卻反而心中有數了似的,他呼出一口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下去吧,叫紀太醫過來見我。」
一干宮女太監如蒙大赦,離開時腿都是軟的,阿福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小心詢問道:「殿下可要回祈安殿嗎?」
祈安殿是裴晏的居所,與楚懿的清和殿離得很近,因當年幼帝登基時朝中群狼環伺,內閣也有不少眼睛虎視眈眈,裴晏索性放棄了自己的裴王府,搬到皇宮裡住,與幼帝共同起居,親自看護。
這一住就是十一年,就算他辭去官職,告病還鄉,也依然沒人敢動祈安殿一桌一椅,現在還保留著他十幾日前走時的陳設。
「先不了,讓他來御書房找我。」
「是。」
楚懿應該代替原主「爬」去的御書房,他自己沒去,裴晏卻先到了,一進去,就看到房間內堆積如山的奏摺——書案上、椅子上、書架上,堆不下了,竟一摞一摞碼在地上,偌大一間書房快要被奏摺堆滿,讓人幾乎無從下腳。
裴晏眉頭緊皺。
按照阿福的說法,陛下是兩天前倒下的,門口這兩摞放在地上的,應該是這兩天的新摺子,剩下的那些……
他走時可是把所有事務都處理完畢了,也就是說,這些奏摺全部是在他走以後,到楚懿暈倒前這共計十四天中產生的。
大楚是天塌下來了,還是有官員造反了?這麼多的奏摺,他想也知道真正在說正事的不足十成之一,故意遞交這麼多廢話上來,是存心想把小皇帝累死?
這些大臣們啊,是又不安分了。
裴晏冷笑,在書案前坐下,隨手拿起摺子來翻閱,發現有不少都是楚懿批過的,紅色的字跡工整清晰,即便是通篇廢話的摺子,也認真寫了「閱」字。
照這個批法,不累病才怪。
他有些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該心疼他的身體,還是該責備他不識大體,明明知道是這些臣子們故意刁難,還要給他們好臉。
這般優柔寡斷、當斷不斷的性子,究竟要怎麼與這些各懷鬼胎的臣子們博弈?
他先前教了他那麼多,是一點都沒學會嗎?
他看得有些煩躁,伸手一拂,將案上堆積的奏摺拂落在地,騰出一片空間來。
這時,小太監阿福的聲音在屏風后輕輕響起:「殿下,紀太醫到了。」
「宣。」
一個上午過去,陛下派人將即將離京的攝政王請回一事也早已在宮中傳開,因此紀太醫毫不意外自己會被召見,裴晏也懶得浪費口舌,開門見山:「陛下身體如何了?」
紀太醫沉默。
見他這般,裴晏更加不耐煩起來,眉眼冷厲,怒斥道:「說!」
「陛下他……」紀太醫一狠心,一咬牙,「前幾日染了風寒,又勞累過度,致使病情加重,一時……心力衰微,脈細若絕,恐難以回天,臣雖暫時穩住了病情,只怕還是……時日無多。」
時日無多……
之前裴晏還以為是自己診錯了,現在從紀太醫嘴裡聽到這個詞,有如晴天霹靂,眉宇間陰沉得快要滴下水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沉痛低啞:「陛下自己知道嗎?」
「陛下叫臣替他保密。」
裴晏合了合眼:「……此事切莫聲張。」
「臣明白。」
紀太醫感覺到滿室陰雲籠罩,不禁在心裡感嘆自己也時日無多了,索性破罐破摔,又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太后體弱,懷著陛下時一千一萬個小心謹慎,還是動了胎氣,陛下未足月就降生了,因此先天不足,隨了娘親,自幼便體弱多病,用最好的藥材、補品護養了這麼多年,才勉強與常人無異。」
他說著嘆氣:「臣先前便說過,陛下這身體是萬萬不可勞累的,如今……唉。」
裴晏:「話雖如此,本王卻也不能在這位子上坐一輩子,這天下終究是楚家的天下,遲早要交還到他手裡。」
「臣懂殿下的難處,」紀太醫視線垂落,看了看他腰間系著的香囊,「殿下近來還好?」
「好與不好又當如何?」
「依臣之見,殿下不如就順其自然吧,前些日子國師夜觀天象……」
聽到「國師」二字,裴晏陡然擰起眉頭,厲聲打斷了他:「行了,不要跟我提他——你出去吧。」
「……是。」
他走到門口,攝政王陰惻惻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紀老太醫一生最重名節,他老人家如果還在世的話,定不願看到『神醫世家』的名聲砸在自己兒子手裡——你說是嗎?」
紀太醫原本還算輕鬆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臉上肌肉直跳,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終究只能發出一聲乾巴巴的:「臣……明白。」
出了清和殿,行至無人處,他才終於怒不可遏似的,一腳踹飛路邊石子,罵道:「又威脅我,又威脅我!就是先父現在從棺材里跳出來我也救不活他!我要是有那本事,我怎麼不直接改名叫華佗,我怎麼不直接成仙呢!」
他對著宮牆撒了好一通火,又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袖子:「算了,看在他沒幾天好活的份上……不生氣,不生氣,陛下還需要我,不能提前被攝政王氣死……」
紀太醫自言自語著走遠了,而某位被他斷言「救不活」的皇帝陛下,正在龍榻上呼呼大睡,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是裴晏那香囊勁兒太大,還是這真絲的被褥太舒服了,楚懿一覺醒來,感覺自己骨頭都睡得酥軟,伸個懶腰,從頭一直熨帖到腳。
蕪湖,爽啊!
古代昏君擺爛生活,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