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老乞丐
秦王政六年,楚考烈王迫於秦國壓力遷都於壽春。
其北臨淮河,東依淝水,南有巨澤芍坡,物產豐富、易守難攻。
十餘年的擴建,壽春城儼然也是一座雄城,仲氏則是能排進壽春前三的世家。
「炊餅……剛出鍋,熱騰騰的炊餅咯!」
「大姐,我這可是上好的木材製成的凳子,只要十五錢秦幣!」
「小哥,舊幣(楚國貨幣)賣嗎?我這裡……」
「不賣不賣,舊幣去找倉吏換去,我這哪有閑工夫給你換,不買快走快走……」
彼時秋雨綿綿,再加上秦楚壽春之戰才過去月余,街上人並不多,但也有了撐著傘沿街叫賣的煙火氣。
亂世人命賤如草芥,百姓卻仍各自找尋著生路。
「這麼快壽春就改用了秦國的貨幣」
項梁看著手中形如小刀的秦幣,眼中有些擔憂,又聽到秦國還開放了貨幣兌換,眉頭皺的更緊了。
「四個熱包子」
「好的,大人一錢秦幣」
項梁付了錢,遞給項羽、項雲:「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叔父是在擔心秦國的吏治?」
看著一旁狼吞虎咽的項雲,項羽並沒有吃。
「商鞅變法,使得秦國只曉耕戰、嚴峻律法!得以有與六國爭霸的基礎,秦國侵佔六國之田地又多分給流民耕種、獎勵軍士,讓六國難堪」
「不過才月余,侄兒你看這壽春居然被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條」項梁嘆了口氣。
「這些不過是秦王愚弄百姓的手段」
一直沉默的項羽突然開口,眼神竟帶有一絲暴戾:「秦人目無綱常、刻薄寡恩!斷絕周嗣、車裂商鞅(滅族)、罷黜魏冉、賜死白起、流放呂不韋」
「子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亂世中百姓所求不過居有定所,一日兩餐,秦國六代明君,而今秦王政又有并吞九州之心……」
「叔父何必漲他秦國志氣,滅自家威風,當年秦王政派李信率二十萬大軍伐我楚國,還不是被爺爺、父親和叔父率軍擊敗!」
「終有一日,侄兒定當殺入咸陽,盡誅嬴氏宗族、王氏滿門!」
項羽的身形有些發抖。
「子羽,你何時變得如此……」
此刻項梁看著侄子竟有些陌生,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項雲還躲在項羽撐著的傘下自顧的吃著肉包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他大大的眼睛卻被一個老乞丐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老乞丐穿的一身破爛布衣,拿著破爛的蒲扇在風雨里胡亂扇著,不時從腰間解下酒葫蘆,拿在手裡喝幾口,嘴裡不知道念叨些什麼,竟朝著叔侄仨走來。
酒葫蘆卻是極好的。
「哥哥!」
眼見老乞丐走來,項雲忙躲進項羽懷裡。
「……奔波道塗間,體倦神屢竭……」
老乞丐撞了項梁一下,嘴裡還在念叨著,最後把目光看向項羽、項雲身上,揮了揮破蒲扇,喝得大醉,泛紅的臉上,一身酒氣,把手向小項雲頭上摸去。
「你這老乞丐,無事,摸我弟弟作甚!」
項羽一手抓住老乞丐的手,盯著老乞丐的眼。
老乞丐只是咧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另一隻拿扇子的手指著被握住的胳膊顫顫地說疼。
「子羽,不可無理」
項梁示意項羽放手,從袖裡摸出幾枚秦幣,放在老乞丐破蒲扇上:「老先生勿怪,
家裡子侄不懂事,敢問這幾句話是何人所授啊?」
項羽輕哼了一聲,鬆開了手,將小項雲往身後拽了拽。
老乞丐揉了揉手腕,醉醺醺的看著項梁突然把蒲扇一揚,秦幣頓時拋在半空。
大喊大叫,瘋癲著跑了:
「……大險阨在前,醉夢魂恍惚……」
「……信陋獲安處,不勝塵土汩……」
「真是個瘋子!」
項羽撐著傘摟緊了項雲。
項梁彎下腰,一枚枚將秦幣撿起,輕輕搖了搖頭,看著仍然陰沉的天空嘆了口氣:「子羽,稍後去仲家,你切不可圖一時口快,我會讓仲氏家主請個先生教授你兄弟倆,仇恨是支撐著咱們這種無家可歸人復仇的力量來源,但你要記住子羽,切不可讓仇恨佔據你的大腦,失去判斷的能力」
……
叔侄三人避開了那些白牆灰瓦、雕樑畫棟的世家宅邸,沿著街道走入一條角落生滿苔蘚、遍布碎石僻靜的小巷,那裡有一家茶鋪。
不知是戰爭過去不久還是下著秋雨的緣故,轉入小巷后便再沒有碰到行人,甚至連個挑著擔走街串巷的小販都沒有。
三人徑自走入茶鋪,茶鋪不大,左右不過七八張案子,擺放規整,一覽無餘,店裡也頗為冷清,只有一個跑堂的店小二和正在記賬的掌柜。
各點了一盞茶,等到店小二走遠,項羽踢了踢正抱著茶盞想要喝口熱茶的項雲,微微搖了搖頭。
雖然項梁並不認為仲氏一族會出賣他們,但是項羽的謹慎還是讓他非常滿意。
會意,將左手收到袖中暗中掐了道法決,三人面前茶盞里的茶水便瞬間消失。
這是最簡單的道法之一,就像江湖戲法,茶水並未消失而是轉移到了外面,在雨勢漸大的秋雨中。
按照約定,叔侄三人將茶盞倒扣在案上。
不多時一個穿著灰色布衣下人打扮的青年就匆匆從堂后捧著幾把竹傘跑了進來,在項梁身旁躬身操著一口濃郁的淮南口音小聲說道:「讓將軍久等了,我家主人已在院中等候多時,請隨小人來」
叔侄倆相視一眼,起身。
項羽撐著傘拉著小項雲跟在後面。
「敢問小哥,這條路一直都這麼僻靜嘛」
路上,跟在後面的項羽突然開口。
項梁聞聲看著下人也面露疑惑,這一點他也有所不解。
「將軍有所不知,那一戰之後,壽春人口銳減七成,秦法嚴苛,聽說牽扯株連被殺的世家子弟從城北排到了城南!加上這秋雨一連下了七天,天氣陰寒得很,好在老家主心善,賜給我們冬衣禦寒,現在壽春城外面好多人現在連衣服都穿不上」
下人抬起胳膊用衣袖擦著眼淚。
「原來如此,小哥莫怪」
項梁聞言生情,七國間的戰爭已經打了兩百多年,無一年不動刀兵,百姓流離失所,趕上災年更是餓殍遍野、易子相食,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叔侄跟在下人身後走了大概二十餘步,項羽默默將傘遞給小項雲后,突然抽出佩劍朝著那下人一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