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根本是油鹽不進。
「我,我的丈夫他的家族也、」她慌張又絕望,嗚咽著。
聽到這。端著鐵藝咖啡杯,男人極輕地笑了一聲。
從剛才就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與語言,此刻他才施捨一般難得地笑了,幾乎是喉嚨深處里輕溢出去的一個音節,慵懶又陰鬱,讓人想起大提琴的音色。
因為在暗處的關係看不見臉,讓人不太分辨得出他到底是為什麼笑。
反而讓人覺得無盡的悚然。
人/妻的反應也很忠實,極度恐懼地被這個輕笑嚇得一怔,表情也空白了。
所有感官都被無限地放大,像應激的獵物,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驚得養尊處優多年的少主夫人停下任何的思考。
微微停滯顫動的眼睛就像凝固了。
嚇傻了?
……也太脆弱了。
好整以暇地倚著雜物箱,男人沒說話。
「是,是因為家族的關係嗎?」
她漸漸地回神了。
「禪院家……我、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卑微又沒有地位的妻妾而已,禪院家是不會為了我而支付任何的東西的,我的意思是,」
眼睛點綴上朦朧的高光,她像是抓住了這聲莫名輕笑為救命稻草,過於敏銳地央求著: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我就是沒有用的裝飾品而已、我沒有利用的價值……就算、就算再怎麼樣,他們都不在乎我的,我、」
……
男人依舊頗覺枯燥地聽著,面上沒什麼表情。
被綁到現在邏輯語序都混亂了。
自己說的話前後都開始矛盾,沒有發覺嗎?
如果當初離開禪院家的時候選擇順手把她的嘴巴也用膠帶裹上。那樣一定會清凈很多。
不過去的時候沒帶什麼多餘的東西,連旁邊捆著的繩子都是從旁邊架子上隨便拿柔軟的編織繩帶,想著弄暈了就好……
……
不過也都沒差。
基本上這種臨終等待著死亡的人都有這個階段,如果每一個都較真的話賞金獵人得心力交瘁到什麼程度?
「嗚嗚嗚……」
綁架者過於安靜的反應,令人/妻從這些話語中思考窺見不到任何的流程和信息。
孱弱的少主夫人逐漸無力地減弱了音調,變為了綿長的低泣,過長時間的哀求讓她感到精疲力竭,像是呼吸不過來般地小聲啜嘆著。
她漸漸地睡著了。
「……」
……
居然、在這樣的環境里能夠睡著……
咖啡見底,他舔了舔薄唇,嘴角一道狹長約半指的疤痕令他硬朗精緻的面容看上去多了狂野與陰鷙。
因著狹長的眼眸中眼白佔據得多,就那樣端著,也有陰沉不羈與慵懶釋放出來。
在那樣的家族裡長大,居然能夠養成這樣懈怠又毫無戒備的軟性子。
他無聊地想。某種方面來說,真是被那個怎麼看都跟過家家似得小子慣得沒邊,被保護得不知道危險是什麼的女人。
澹涼的目光落在她素靜的耳邊飾品旁。
以及,
對金錢也沒有概念……
說起來,從上次在珠寶會展的對話來看,如果把她的首飾賣掉的話應該能換不少錢,走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帶呢?至少讓她心甘情願地當掉…應當也是符合職業道德的吧。
雖然說幹這一行信用很重要。
這筆任務的錢太好賺了,反倒覺得有點反常。
就這樣低著頭靜靜過了一小時,男人緩緩起身。
站定在人/妻的身側,他微微蹲下身,懶懶地,寬掌抵在她的額頭。
臉被抵得微抬,露出一張清秀又梨花帶雨的朦朧漂亮面容,眉色很淡,軟玉一樣的肌膚,鼻尖與眼角透著哭泣后尚未消退的紅,眼睛哭腫了,幾乎反而顯得更加地可憐,就算是睡著,也有幾分牽挂的愁緒。
沒有反應。
……睡得很安心。
男人眉梢微動。
「醒醒,」聲音低沉,男人手掌下移,捏住女人的下頷。
她低著眼,輕輕地低吟了一聲,微微蹙眉,像做了噩夢。
指腹稍微收攏,用了點力氣。
長睫輕顫,緩緩睜眼的□□在看定他面容的一瞬,就露出遲緩而恐懼的神色。
從寡淡的憂鬱睡眠道這種驚懼的轉變,像是帶著青色的重瓣百合綻放時,瀰漫出來的色彩。
她的眼一瞬間睜大,唇不住地顫抖,驚不成聲,喑啞而破碎地,「啊…啊。」
……在眼前,一種逐漸生出裂紋后破碎零落的清澈感。
男人輕輕地放鬆了指腹施加的力。
「醒了啊,」他道。
不、
不止是外表,聲音也很熟悉……
人/妻恐懼而訝異地看著他,清澈的瞳孔映射出男人面容的倒映,幾乎組織不出語言。
「是……你、」
她找不到言語來表達自己的神情,思緒幾乎是斷掉無法聚攏的。
很快,眼神空洞的她就露出更加絕望脆弱的表情,「我…我看到了你的臉、會不會…會不會被……」
說著,她下頷微微后縮,似乎是畏懼他打她,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
想什麼呢。
沉浸在自己的可怕想法里,宮野尾夢光越來越畏懼,合上的眼睛,凝住的眉和小幅度顫抖的睫毛透露出她的不安與凄然。
什麼都沒有做的男人看著她這樣,沒說什麼。既然醒了也沒必要再怎麼動手。
鬆開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淡然地回答,「嗯……我沒那樣的習慣。」
人/妻緩慢地睜開眼睛,茫然地,「欸?」
看著她一瞬無害化的神情,他道:「沒有必要專門為了保密身份而不讓人看見……倒是做的時候,目標看到我也很快都死了吧。」
無辜鬆懈的她一瞬間又崩潰了,「欸?」
看著她空白的表情,他想起一部電視劇的女主角。
「我到底為什麼在這裡?」
她幾乎是在央求了,聲音斷斷續續地,「我做錯了什麼嗎?你、你們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麼嗎……?總得、總得告訴我吧——?」
「啊」了一聲,他徹底蹲下身來,如山般不可忽視的健碩勁瘦體型,寬大到比人/妻的腰還要誇張的臂膀,流暢的線條和挺闊的邪肆冷淡五官,一種令人感到畏懼的危險氣息與威壓密不透風地釋放過來。
並非是刻意表現出來的,相反,男人現在的情緒平淡,和人說話都帶著略微慵懶恣睢的語調,只是這個人稍微地離近一點,就會從空白的無感知漸進到讓人感到畏懼的氣息而已。
與她平視,他道:「有人花了很多錢來買你的命,我剛好接下了,到時候送你過去。就是這樣吧。」
「就、就是這樣……?」人/妻崩潰地說:「我,我?我根本、我根本就沒有花很多錢來買的價值,你,你綁架我有什麼用呢?」
「如、如果是為了錢的話,」她結結巴巴地補充道:「我的首飾、我的積蓄……我會花費一切的代價來付款的,求求你……可能現階段會不夠,但是我會想辦法去籌錢的。」
「我,」她快哭了,「我根本就不值那麼多……到底有多少?為什麼?」
「大概四千萬吧。」男人道。
好、好多錢。
短瞬的思緒斷線后,她掉下眼淚來。
令人心碎的眸光閃爍,□□哽咽地說,「我,我會給的,我給…我有很多珠寶首飾,不僅是自己買的,有、有人也送了我很多……如果還不夠的話、無論怎麼樣,我都會籌到錢給你的。」
「不是錢的問題,」男人說:「我已經接下了任務,做這個要講信用。」
「信用…?」她的聲音不可置信地,有些無奈地尖銳。「為什麼在這裡那麼正義?」
「因為是賞金獵人,不是強盜。我可是付出體力勞動的啊。」
「而且,沒有這個必要,」他直起身來,俯視著她,「你死了的話那些珠寶和財產也是我可以拿到的。」
「…」
無、無法反駁。
這個人,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潛入禪院家,在角落裡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埋伏了下來,對居室一定很熟悉,那麼她的珠寶…包括之前在珠寶展的時候看著簽的那些流程和賬戶,得到的話也不是什麼費勁的事。
珠寶展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嗎?包括丈夫突然被家主喊走、那邊鬧出的動靜也是他的話…
他有在看嗎?
我們吵架……不合時宜地想著,人/妻表情有一瞬的彆扭尷尬。
應該就是更早的。
……
眼神略微地出神。
難得地在攪亂成一片的渾濁思緒中思考。
不太能夠把線索都順暢地聯繫起來。
太破碎了。
但是——
有一點一直很在意。
……
為什麼盯上我?
我、我有什麼價值呢?
就算是做咒術師,也因為太勉強的咒術操使,很容易就把好端端的術式扭曲成完全沒用的廢物伎倆,雖然對上家族裡的術師……可以稍微地取巧,但那些東西也都是朦朧混沌、完全不知道怎麼使用出來的。
在婚前還闖了禍,傷害了家族裡的少爺……
就像對咒術過敏,只要學習這方面的東西就會感到痛苦,不是對它沒有興趣,而是感到了畏懼的程度。
丈夫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要求變更為了還是身體更為重要比較好,再結婚後更沒有想過拾起這方面,受傷后,更……
怎麼看,我都是比普通人還要廢物的類型吧?
為什麼,為什麼要買我的命?
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還不夠苦嗎?
委屈又害怕,她茫然地掉眼淚,抬起手擦了擦已經被擦紅的眼角。
看著自顧自又陷入到自身情緒中的□□,男人低頭,看了看時間。
難得地開了口:「還有半個小時。」
「什、什麼,半個小時?」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
「你剩餘的時間,」他的語氣稀鬆平常,像在談論咖啡的口味,「要交貨了。」
「…欸?」
「我,我要死了嗎?」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男人思忖,沉穩地道:「不算吧。」
「欸?」
「你,你說話——」在這樣反覆的重壓下,她不自覺地感到憤怒,慍怒又悲傷,「能不能稍微地精確一點?請不要這樣嚇我。」
人/妻的臉頰鼓鼓,哭腫的眼睛像圓核桃。
生氣的時候倒是難得地銳氣。
…被察覺了。
男人冷漠地挑眉。眉眼有難以窺探的輕微惡劣情緒。很快就被他漫不經心的出聲掩蓋了。
語氣還是那樣低沉綿長地,他把旁邊的木箱打開,說道:「看定義吧,如果意識消失被取代的話,算活著嗎?如果算的話,你倒是不算死去了,反而會過上令人羨慕的生活。」
「意識…?說。說得什麼話…」
她不理解地偏頭,一頭霧水,心裡生出在臨死的關頭仍舊被稀里糊塗地戲弄的委屈情緒,「我,我不明白。」
「星漿體,」他道:「作為不太成功的備選…那邊點名要你來呢。」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來,微微偏頭,露出恣意冷漠的眼神,唇邊帶著似有似無的薄笑,「說起來倒是跟上次很像,又很不像的任務委託,不過上次我失敗了,賠了不少的違約金……這次的任務居然是截然相反的選擇,也直白很多,小姐,我有蠻多的債務,我再不還就養不起家了。」
「跟我又沒有關係,你,為、為什麼失敗了還要接?」她委屈地出聲。
「呀,」男人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抵著下頷,「因為金額真的很高,而且——」
「沒有閑雜人等來礙事,如果比作打遊戲,難度下降了很多的Level吧。」他懶洋洋地道。
「你,」□□沒有再說話,止住了出聲,表情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說起來,這個時候,她才開始仔細地打量他的面容,與上次男人稍微地做了些偽裝的展會相遇不同,此時的對方有著很適宜觀察記憶面容的距離,因為被綁架了……所以太恐懼了,倒沒有察覺到一些細微的細節。
總覺得……
很眼熟。
「我,」她遲疑地問出聲來,「我們見過面嗎?」
「大概吧。」他表情清淡,大抵是不在乎。
她更加迷茫,「什、什麼是大概。」
「或許曾經擦肩而過吧。」他對這個話題興緻缺缺。
「在,在哪裡?」她心中恍然生出一個答案,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禪,禪院家?」
男人沒有說話,瞥過來一個無聊的冷漠眼神,似乎是覺得她話多。
人/妻委屈地閉嘴,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