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放棄責任的人

趙二妹多次和東方思義說起過何向東的事。

何向東是s市下放知青，下放期間和當地一位柳姓姑娘擦出了愛的火花。結婚後不到五個月便生育了一個男孩，未婚先孕是被村裡人視為不正經不光彩的笑話的。

他和柳姑娘的故事被村裡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說笑了好幾年，只要有當地姑娘和知青談起戀愛，就會被自己的父母警告：「不要像他們那樣鬧出笑話啊，那會讓我們一家人都抬不起頭的。」

何向東沒想到他的戀愛故事成了村裡人教育自己子女的反面教材，他以為這輩子都只能呆在下放的農村了，便給孩子取名叫何思海。

在國家和地方出台政策允許知青回城后，何向東糾結了一陣子后，還是選擇了和柳姑娘辦理了離婚手續，隨著返城潮回到了s市。於是，何向東又成了村裡人眼中的現代陳世美，他和柳姑娘離婚的故事又成了村裡人教育自己子女的反面教材。

留下了兩本反面教材回到s市的何向東，並沒有順利地迎來人生的幸福時光。

當時的s市也是百業待興，何向東有兄弟姐妹五人，加上年邁的父母，一家十幾口人擠在一間不到五十平方米的舊房子里，他這個排行最小的老弟回城后，並沒有理所當然地受到家人應有的歡迎，每天他從地鋪上爬起來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張張如陌生人那般冰冷的面孔。

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個月過去后，老大正式和他攤牌了：「第一個月，算是我們欠你的。從現在開始，你只要還住在這裡，每個月都得上交伙食費了。還有這個房子也與你是沒有關係的，要住在這裡，你還得再交房租。」

老大已經結婚有了孩子，他是這個家裡工作最好，收入也最高的人。這套住房也是在他妻子娘家親戚的幫助下分到的，自然是擁有最終的話語權了。

何向東徹底傻眼了，找工作無望，這個家也容不下他了，他開始懷疑人生的反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回城呢？對了，為了讓在農村出生的孩子成為城裡人，這是最大的問題，比自己回城還要重要。」在走投無路之際，何向東還沒有忘記要給自己留在農村的孩子找一個出路，謀一個好的未來。

按照s市當時的知青回城政策，知青返城時，本人是可以按規定落戶的。其在農村結婚後所生子女，如果想要落戶，則要具備有以下基本條件：每戶知青（包括夫妻雙方都是s市知青的和夫妻中有一方是s市的）允許一名年滿十六周歲或初中畢業以上未婚、未就業的子女來s市就讀入戶。但是還附有一個條件，即必須有知青本人在s市的父母、兄弟姐妹做知青子女的監護人，又能自行解決住房問題。

何向東非常明白，要想讓何思海能順利地落戶s市，成為s市人，以後享受s市就學就業的政策，就必須取得老大的同意。沒有老大同意作為監護人，並將現在的住址作為落戶地址，就無法完成落戶登記。

何向東妥協了，答應了老大提出的所有要求，他寫下了一紙承諾書。承諾書確認何向東對何家現有居住房屋不享有任何權利，其回s市后自行解決住宿和就業問題。出於親情關係考慮，何向東年幼之子何思海可以暫住何家現有房屋內，以便辦理落戶和就學。何思海的所有衣食住行等生活所需和就學一切費用，由何向東自行解決。

何向東終於幫兒子何思海落戶了s市，但是為了解決生活問題，何向東只能暫時又回到了下放的農村。好在當地根據形勢發展變化，出台了相應的安置下放知青的優撫政策，何向東順利地進入了縣屬企業新風紡織廠，憑著自己的才智和努力，進廠一年後很快被任命為負責技術的副廠長。

那次受廠長委託去醫院看望因連續加班病倒的趙二妹后，何向東和廠長彙報了縣委辦公室主任劉平的意見，廠長認為這個意見的確是可行的就點了頭：「你是分管技術的副廠長，這個事由你來負責落實。成立廠技術小組的事，你拿出一個方案后，再上會研究一下。」

何向東不久便拿出了具體的方案，經過廠領導班子集體研究后，決定正式成立新風紡織廠技術小組，技術小組由廠長任顧問，何向東任組長，趙二妹任副組長，成員包括了車間的技術骨幹和後勤部門的有關負責人。

在開展技術革新的過程中，作為分管副廠長，何向東給趙二妹提供了大量的幫助和支持。為了解決較大的技術難題，他還專程回到s市，找到在s市紡織行業擔任領導的中學同學，在他的幫助下專門參觀考察了幾家較大的國營紡織廠，拿到了在當時屬於國內最先進的技術和工藝資料。

技術小組開展工作后，也的的確確搞出了一些成績。因為一線操作工的參與，在精化操作流程和女工個人安全防護方面提出了幾十項改進意見。

實踐證明採用了這些新方法新工藝后，生產的質量和效率的確有了明顯的提高，女工安全事故也有了明顯的下降。得到了新風紡織廠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評。趙二妹也因此被評為縣勞模和「三八紅旗手」。在表彰大會上，已升任副縣長的劉平親自為她戴上了大紅花，並頒發了榮譽證書。

趙二妹察覺到了何向東對自己的好感，卻沒有想到他會向自己求愛，因為她知道他遲早還是要回到s市去的。

何向東向趙二妹求愛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回s市的事，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遠比回去要好，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變化。在變化之前，他只想根據現時的狀況來決定一切，這不是因為他目光短淺，而是因為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或者說是一個實惠主義者，他從來都是依照現實的規則來生存的。

「他向我求了三次婚，我才答應的。」趙二妹望著東方思義搖了搖頭：「我不應該答應他的，我當時就有一種感覺，我們不會相伴到老的。唉，我為什麼又要嫁人呢，為什麼要嫁給了他這樣一個自私的男人呢？」

趙二妹和何向東結婚了。他們在領取了結婚證后，以夫妻名義共同向新風紡織廠申請到了兩間職工宿舍，簡單改造了一下做了他們的新房。因為倆人都是二婚，所以只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就同居了。

婚後第二年，趙二妹和何向東有了一個女兒，他們給她取名何思燕。女兒何思燕的到來，讓他們又重新找回了做父母的幸福感，同時，他們也開始共同為這個女兒的未來操心。

如果生活一如既往地按照設想的軌道前行，他們或許會夫妻恩愛白頭到老。但設想僅僅是設想，生活總是會出現你意料不到的各種變化。有些變化會讓你措手不及，有些變化會完全改變你的人生。在那些不期而至的變化面前，你只能艱難地做出新的選擇。

在市場化面前，生產要素優化配置取決於各種處在不斷變化中的因素的綜合。所謂蝴蝶效應，就是這種綜合之後產生的影響。讓趙二妹想不到的是，一場紡織行業的危機正在悄無聲息的臨近了，這場危機無疑將改變一些行業內從業者的命運。

隨著國際經濟周期性的發展變化，國內紡織行業競爭力開始下降。其中，重要的原因是勞動力成本優勢消失，原材料和企業用電等的漲價影響，環保要求的提高和限制，致使紡織企業經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而國外經濟危機帶來的影響，致使市場需求長期陷入低迷狀態，反過來又影響到國內競爭更加激烈。

面對空前的困境，紡織企業都在想盡辦法壓低成本，儘可能地通過開拓新的市場來求得生存。一些具有戰略眼光和資源優勢的企業則通過避開同質低端競爭，在細分市場中以核心競爭力贏得高附加值，重新激發紡織企業的活力，在重重阻力之下成功突圍。而更多低端化的企業卻一蹶不振，在困境中越陷越深，有的選擇被兼并重組，有的則選擇破產，最終被市場淘汰。

在外部重重壓力面前，新風紡織廠也毫無例外地遭遇了建廠以來最大的困難。原料漲價，訂單減少，產品銷不出去，大量積壓在倉庫里，財務吃緊，工資也發不出來了。

停產一個多月之後，一籌莫展的廠長找來何向東商量說：「我知道你在s市還是有些關係戶的，你就為全廠的職工著想，親自出趟差，看看能不能找找關係想想辦法，先把這些庫存的產品銷出去，解決大家的工資問題，保住大家的飯碗。」

何向東知道新風紡織廠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他也在想著能不能儘快地為自己找到一條新的出路。何向東靈敏的嗅覺讓他預感到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在逼近，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尋找出路。作為廠領導之一，他自然會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新風紡織廠，但他的內心裡更多考慮的卻是自己。

半個月後，何向東終於帶著一紙合同從s市回來了，按照合同寫明的條件，所有庫存產品都找到了買家。何向東還告訴大家，這次合同是和一家貿易代理商鑒定的，如果合同能長期履行，今後有希望直接拿到做出口貿易商家的合同，那樣就可以賺取外匯了。

大家聽了都很興奮，覺得何向東這次為廠里立下了大功，紛紛誇讚他的精明能幹。s市畢竟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從s市出來的人就是有商業頭腦。經過廠領導集體開會研究決定，按照合同規定的條件送貨上門。

（下期預告：第132章扯不清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