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接下來幾天,你一直都被關在弗洛斯特莊園的後院中。
你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當房間拉開窗帘,你注意到了花園裡正對著你的聖母雕像——那日你和弗朗茨過來參加宴會時就對這座高聳的雕像印象深刻。石刻的面容聖潔而溫柔,而那寬宏悲憫的目光仿若就落在你身上。
你沒有什麼事可做,也無法正常行走,如果埃德加和西里爾不在,你就讓女僕幫忙將你推到窗邊,一坐就是一下午,借著溫煦的陽光翻閱書架上的那些書籍。
就連這些書都被割成了毛邊。
當然他們在也對你沒什麼影響,你已經練就了把他們當空氣的本事,身處弗洛斯特莊園,埃德加每天都會來到你的房間,但他借著身有課業的緣故,每次看望你的時間並不長。而西里爾不一定每天都過來,但一進你的房間基本就要待上一天。
或許是都抱著等彼此先下手的心思,他們確實沒有動你,偶爾三人集聚,你冷眼看著他們交鋒的場面,心裡判斷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他們彼此拖著未必不是機會,你暫時是安全的。
這兩個人將你帶過來是冒用弗朗茨的名義延長試婚,他那邊現在焦頭爛額,沒工夫注意你這裡,不知道他能被埃德加拖多久。至於其他人,你想來想去能注意到你情況並且能幫上忙的,只有看護院那邊的阿諾德和清河,回到聯邦軍校的亞倫,以及你許久沒聯絡過的軍團長。
至於艾爾和父母那裡大概也能發現,但你不希望他們卷到這件事里,……畢竟,跟龐大的舊貴族一派比起來,你們家渺小如蟻,你希望家人首先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用過午餐后,女僕拉開窗帘,像往常一樣將你推到窗邊,你拿起放在膝蓋上的一本新書緩慢地翻閱了起來。
暖烘烘的日光熏得你有些困意,於是你撐著側臉,精神困頓地閉了閉眼睛。
「小姐,我將您推到床上休息吧?」
女僕躬身,在你耳邊輕聲詢問道。
你搖搖頭,示意在這裡就好。靜謐而溫暖的環境中,你的呼吸微微放緩,小憩了一段時間。
西里爾推門進來,一看到室內的景象便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目光怔怔地放落在你白皙美麗的面容上,隨後不合時宜地鬆了口氣。
呼…聞鵲小姐總算能休息了。
你面上不顯,但被綁到這裡后,精神上的緊張與緊繃任誰能看出來,壓力讓你變得無比焦慮,總之西里爾時不時來到這裡,連你一個好臉色都沒得到過。
他這幾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你不帶厭惡的神色呢……雖然是因為你睡著了。
他笑著比了個手勢,告訴女僕不必出聲,隨即輕聲輕腳地來到你,轉了一圈看看你,然後蹲下來,把弄了一下你垂下來的髮絲。
流淌的柔墨在他掌心裡遊動,猶如絲絲縷縷的電流勾了一下他的脊椎骨,西里爾不由自主地心一跳,心虛地抬頭看看你,見你依舊熟睡便放心了。
……聞鵲小姐真是、連頭髮都能讓人變奇怪。
他充滿異質感的銀瞳浮現出苦惱而思索的情緒,手上無意識地將你垂下來的髮絲挽起,胡亂地編來變去,最後編成了個蹙腳的三股辮。
穿著一身整潔的白色西裝,俊俏而頗有貴族氣質的少年Alpha就這樣托起腮,看著那根小辮子發獃。
相處這麼多天,遲遲沒見埃德加動你,本來以為他那麼瘋地直接把你綁過來,動作會很快的。
那把你綁過來的目的是做什麼呢?難道只是看著你就足夠了嗎?
西里爾思索著,戳戳那根垂下來的小辮子,看著它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驀然地,他又眨了眨眼,屏住呼吸,靜靜地看向了你。
……這樣美麗的小姐,要說不忍傷害也說得過去,擺在身側慢慢卸下對方的心防,之後在你情我願中品嘗她甜美的部分不是更好嗎?
西里爾動搖了一下,但一想,這絕不是埃德加會做出來的事。
他蹙起眉,隱約察覺到埃德加的行為以及這幾日對他的態度不對,他是發現自己的目的了?——可沒有理由啊,自己也同樣表現出了對聞鵲小姐的興趣,從表面上來看,僅是因為對埃德加馬首是瞻,才沒有搶先動她。
畢竟一旦事發,他這同樣參與綁架Oga的罪名也沒辦法逃脫得開,雖然他是有手段讓自己脫身,可埃德加怎麼會發現自己的底牌?這從邏輯鏈上就不完整。
懷疑的種子一埋下就如同雜草般叢生,西里爾思來想去不得其解,只得擺弄著給你編出來的辮子,微微嘆了口氣。
謹慎起見,他得控制一下來見你的頻率和時間。
而且也不能這麼對你……了。
在他出神地想東想西時,你有些煩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動自己的頭髮,於是你睜開眼睛,滿含冷意的目光與西里爾渙散的銀瞳對視。
「…你在幹什麼?」
西里爾一愣,臉皮很厚地放下了把那根小辮子捏起來,湊到你眼前邀功:「你醒啦,我最近看教程新學的,好看嗎?」
你垂眸看他一會兒,隨即移開視線,打掉了他的手背。
西里爾笑容不減,搬了個椅子湊到你身邊,他沒有離你太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你書本上的內容,沒話找話地能和你聊兩句。
「兇手出場了誒,是這個職員對吧?」
「從他那裡找到了證物,證據很充足了!」
西里爾與其說是跟你聊天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他也根本沒認真看書本上的內容,悄悄往你這裡瞥一眼,又一眼,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想幹什麼。
「……不,」你翻過一頁,「職員不是兇手,他與被害者是情人。」
西里爾:「!」
這次居然理他了?!
少年驚訝的神色無法掩蓋,你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想這很難猜么?都是偵探小說慣用的套路了。
不過你的重點不是這個,即使西里爾和埃德加要做的事一樣噁心,甚至把你當做誘餌拋到埃德加面前,但他沒有埃德加那麼高傲自大,難以捉摸,想要的和想做的事都很明確。
這幾天你一直在權衡思考,也許你可以將埃德加的謀算試探著拋出來,看看能不能將西里爾拉到你的陣營,這樣不僅能拖住埃德加,還能讓他意識到自己絕不能對你下手。
……至於後續,你沒有頭緒。
你想的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你不一定真的會在這座莊園里待上兩個月,皇家再過段時間就要開學,到那時他們的時間被抽用,就是你的機會。
「我剛剛沒有認真看,」西里爾一聽你說話就來勁了,往你這湊近了一點,「原來找到的是頭繩啊,怪不得!」
「嗯。」
你微不可見地蹙眉,向他的反方向側傾身體。
「聞鵲小姐很喜歡看這類題材嗎?埃德加的架子上這種書好像不是很多哦,我下次給你再帶幾本吧?」
「談不上喜歡,懸疑類型的書能寫出新奇感的很少,只要塑造好人物和反轉……」
你頓了一下,側眸看向他,聲音很輕地道:「將兇手偽造成最不可能作案的那個人,再讓最有動機的人成為案件的幌子,伏筆提前埋在一切發生前,後來的故事線就算再令人驚異,都會變得很合理。」
「職員與被害者成為情人,是因為知道她很富有,想源源不斷地從她那裡榨取金錢,但誰能想到真正的兇手,也就是被害者的丈夫,就是利用了職員
這點心理和動機,才讓他一度被警方列為重點嫌疑人,將其刑拘?」
西里爾在你說出第二句話時便怔住了,銀瞳一眨不眨地看著你,全神貫注,若有所思。
室內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空氣,令人心臟停擺,無法呼吸。西里爾想了一會兒,便恍然笑了:「聞鵲小姐說得真好,感覺聽完之後明白不少。」
「對了,今天莉安有準備下午茶哦,我推聞鵲小姐過去用吧。」
你心知他是在扯開話題,在埃德加所掌握的房間內,一切都不能大意,於是你慢慢「嗯」了將書籍放到手邊的架子上,答應了他的邀請。
你對西里爾態度的緩和肉眼可見。
在你還對埃德加全盤警戒時,西里爾便率先一步打破了那層橫隔在兇手和被害者的屏障,與你正常自如地交談,聊天,偶爾氣氛好時,西里爾甚至能看到你流露出淺淡的笑意。
——你總得讓場面順著埃德加所想發展,令他放下戒心。
「西里爾,過來。」
窗外的日光勾勒下,你纖細的身影猶如被鍍上了一層金影,恍恍惚惚像是夢中才有的場景。
而你懷抱書籍,正對著他微笑。
無論多少次提醒自己要清醒、冷靜、剋制,然而片刻的隱忍后,西里爾還是忍不住想湊到你身前的欲/望,蹲坐也好,你甚至讓他跪下來也行,
他當然不笨,在你那天點到為止地提醒他之後,西里爾就悟過來埃德加是想反將他一軍,恐怕心裡早就知道他的盤算了
聞鵲小姐不喜歡他,是出於種種緣故才會對他這麼寬容——在你的態度改變后,西里爾好幾次半夜睡不著覺,起身像是囚犬一樣在房間里轉來轉去,難耐地制止心裡那股因你的特殊對待而日漸瘋長的念頭。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沉迷聞鵲小姐沒錯,但不能一時衝動,被埃德加藉此拿捏擺弄。不然不說自己了,連父親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然而,聞鵲小姐。
甚至還沒來得及接著這個名字細想,只要一提到她,西里爾便黏黏糊糊地一頭栽到裡面,完全升不起所謂的理智冷靜了。
在幾天前,他從不知道你還會露出除了厭惡與排斥之外其他的神色。
開心的、溫柔的,滿含笑意,只是看一眼就彷彿要讓他融化的。
「西里爾,早上好。」
「下次再來時,可以幫我帶一份南瓜酥回來么?」
「西里爾,明天你可以過來嗎?有些事情想要……」
可以的,都可以的。
白髮少年捂著臉,帶著一臉紅暈倒在了床上,按按胸口,平復著自己過於激烈的心跳。
不止是心動,還有面對未來的惶恐無措,混亂地交雜一起,變成了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情緒。
他一時興奮,一時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為了聞鵲而聽從埃德加的擺布,埃德加將聞鵲小姐往他這裡送明擺著就是陷阱,他真的要傻乎乎地往裡面跳嗎?
——他究竟在做什麼,真的要拿前程和家族來換聞鵲小姐嗎?
女僕似乎被特意吩咐過,在你休息時,無論是西里爾還是埃德加來都不會出聲提醒你,安靜得將自己縮在角落,如同一尊聾啞雕像。
你在睡夢中發現身上有點沉重,危機感催促你清醒,於是你一睜開眼睛,便看到西里爾近在咫尺地將手臂撐在你身側,白髮柔軟地蹭著你的下巴,目不轉睛地而略顯痴迷地將視線落在你的面容,以及你睡衣下方裸/露的鎖骨處。
那雙非人感的銀瞳充斥著迷而炙熱,即使他沒有做什麼,你也一瞬間心落到谷底。
在你詫異而厭惡的目光中,西里爾艱難地移開視線,笑眯眯對你打招呼道:「你睡醒啦,下午
好呀!聞鵲小姐。」
「……你在做什麼?」
「你聽懂我的話了么,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西里爾?」
你披好衣服起身後,蹙眉略顯不可思議地質詢他道,你很熟悉那樣的眼神,因此不做他想,只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政客之子有蠢到這種地步么?
他在你的眉眼盈滿怒氣前就乖巧地跪坐在你床邊,像條擁有著華貴銀色毛髮,宛如被馴服的小狗一樣,視線黏在你身上。
「我知道,在聞鵲小姐同意前,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他信誓旦旦地承諾。
——答非所問。
你的神情霎時冷淡下來,沒有出聲。
室內的靜默持續了很久,發現你沒有再理他的意思,西里爾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看你,隨後略顯生疏地俯身,猶豫一下,輕輕吻了吻你放置在薄被上方的手背。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吧,聞鵲小姐。」
等他走後,你的沉默一直延續到了傍晚。
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埃德加每日必行的問候等到你晚餐時也不見蹤影。你吃完飯,便打算上床休息,矜貴冷漠的Alpha少年這時才姍姍來遲。
女僕躬身退出門外,室內沒有開燈,僅有一方月光照亮了對方的身形輪廓,你與埃德加之間的對峙靜默無聲。
「這也是你預想好的,是么?」
過載的情緒沒有壓垮你,你甚至還能如此平靜地與他對話。
「聞小姐,這是西里爾自身的意願,請不要將誤會施加在我身上。」
你看著他慢慢走近,灰發微卷,雕塑般的英俊眉眼在月光下猶如神祇,聲音冷靜而富有平淡的韻律:「他願意等待你能接受他,這是很好的結果,不是么?」
因距離的接近,你不得不仰頭注視他,幾乎氣得想要發笑。
「聞小姐。」
他有禮地喚你一聲,壓彎腰身,灰眸略帶審視意味地掃過你的臉龐與耳廓,不夾雜任何雄性氣息的馥郁花香湧進他的感官。
等到一段時間后,這縷香氣中會夾雜著何人的氣味,是標記你的西里爾,還是擁有你的他?
尚不可知,不過西里爾做出表率,他也應當表現出適當的寬容才算合適,即使在內心深處,他並不贊成Oga如此貪婪和不懂節制。
「聞小姐。」
他再次喚你一聲,低聲寬慰道:「等到塵埃落定,我會和西里爾一起服侍您,望您不必憂慮。」
你氣得笑都笑不出來了,失去所有表情地拿起手下的枕頭砸向他:「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