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道反面

情緒在無人的世界里，沒有人問津，便不必要發生。

許是深淵世界中的白狼化身並沒有人性，所有經歷無法產生感情，但這一切都被王澤見證著，作為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在人性回歸的一刻，情緒就像決了堤的大海一般。

許是深淵世界，聲光色彩都是錯亂的，王澤的眼淚流出來越來越多，但是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指導李明明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漸漸濕成一片，才發覺眼前的戀人已經哭了許久，她擔心看著頸邊的黑髮，只是用手輕輕拍著。

王澤的意識世界中，在羅盤釋放七彩光芒的一瞬，摻雜著莫名低語和令人心悸的氣息出現，昊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王澤被一種晦澀難明但絲毫不弱於深淵的力量拽了出來，王澤的回歸伴隨著記憶上的回歸，一段段畫面充斥著昊的意識，饒昊已經是遠古之神，也皺起了眉頭。

昊所在的深淵，並不會發生時間的錯亂。儘管空間會出現變化，也不會出現如此大規模的變化，讓人根本無法辨析自己在哪裡。

這說明，深淵的最深處，混亂會到達一個極致，所有可認知之物、之理念、之道則，全部會發生混亂。

少年哭了一會，便暈了過去。在深淵的日子，根本談不上休息，如果說真有休息，就是死亡之後能有片刻的休息，隨後就會因為死亡的法則也完全混亂，而無法死亡，重新復活。

在王澤滑落的時候，李明明低聲驚呼，還沒有呼喊，一雙手有力拖住了王澤。

抬頭看，正是楊寶才穩穩抱住了王澤。

對著李明明的目光，楊寶才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同學你好，我看他是不是不舒服，我幫你把他帶到醫務室去。」

----

洛水工業學院，醫務室。

李明明一臉焦急問著醫生王澤的情況，楊寶纔則坐在王澤身旁，看著昏睡的少年，一手捏著銀針，一手捏著羅盤，心中驚疑不定。

羅盤切實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是個真的人類，不是化形期甚至更高級別的大妖所化。

脈象顯示，這名叫王澤的學弟，只是脫力，和精神太過勞累，但是他的身體散發出陣陣類似嬰兒的清香，這是嬰兒初生時身體會散發出的特有味道，尋常人也可聞出來，修道之人，可以聞到很濃的「炁」的味道。這說明，這具身體，就是不久前之前新生的，而新生的方式，與他那傳自祖上的羅盤關係密切。

昊也在王澤體內觀察著，這個從世俗標準來看，剛剛成年的年輕人，用著一種他都被撼動的毅力，沉入扭曲不堪、危險無比的深淵，那種地方，遑論正常的神明，即便是已經穩定了理性的申明，都不敢輕易接觸深淵。

深淵意味著混亂，意味著不可控，不可知，所有的一切都會被顛覆，在眾神明中，它一般被稱為失控之地，而且是絕對失控。

當今天道，已經產生過異變，與遠古的天道不同，如今的天道集所有偉力於一身，可鎮壓一切，而遠古的天道之下，還會產生失控的神明傷害到生靈，如今的天道，即便是尋常的地吸引力，都穩固無比，無法被輕易扭轉，人類只能依賴一些物質性的能源來適應，神明的力量在天道治下，無法有意志影響現實，只能在天道規則下無意識影響現實。

舉個例子，如腐爛之神昊，在遇到王澤之前，根本就沒有產生自己的意識，而目前天道治下，絕大多數神明，都是這個狀態----沒有自己的意識合理性，只是遵從神明本能，行使神權。

而遠古之時可並非如此，腐爛之神會明確向人類提出需求，每過一段時間就獻祭一定的血肉，如果不滿足神明的需求，風神會招來龍捲風，水神會招來洪水，腐爛之神會讓人類身體或者食物腐爛。

沒有意識的神明，對人類來說，是安全的，也是可知的。

就比如澆水草木就會長大，是遵從了草木之神的本能，如果草木之神有了意識，並且可以隨意行動，祂可以讓人類不斷找出來最好的肥水供奉自己，如果不遵從就把人類本身化作肥料。

神明有知，意味著人類的不可知。

從這幾天的相處，昊還看到了王澤腦中關於雙縫干涉的實驗，粒子運動的狀態會因為人類是否觀看而改變，其實在昊看來，這並非人類自己的研究出了問題，而是有幾位不可言說的存在，已經從長眠中醒來。

同時，祂們的醒來，這種輕微層次的活躍，不在天道監管範圍之內，因此得以延續，甚至成為物理界的三座大山。

而剛剛，佔據王澤身體的那位存在，儘管是昊，也無法回憶起來更多，能夠顯化於天道，能夠在重壓之下活動自如，甚至能夠以自己的意志影響現實。

無數血肉瞬間化為觸手，這種操作，昊自己都做不到，甚至昊很清楚，再給祂無數歲月祂還是做不到，對於那位是誰，昊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並無定論。

在昊沉思的過程中，天漸漸暗了下來，李明明在醫護人員和楊寶才的勸說下，離開了醫務室。

楊寶才看著眼前昏睡的學弟，臉色在白熾燈照射下，有些陰晴不定，眼前的「人」，有可能是一個大魔頭，但重塑的身軀，還散發出屬於他羅盤的氣息，說明是祖上寶物替這人重塑身軀，可眼前這人是誰？到底是人是魔物，如果是魔物，要不要。。。可如果是魔物，自己的羅盤又為何會。。。他伸手掐算，如果殺了這人，簡單的算數后，楊寶才看著手指，嘆了一口氣，就這麼在王澤身前坐定。

昊冷眼看著身旁的小道士，祂並不能直接影響現實，但如果這小道士伸手傷害到了王澤，就等於間接接觸了腐爛之神，祂可以在接觸的瞬間影響到小道士，而不被天道監管和懲戒。

現在，王澤意識中投射的過於真實的深淵，相當於一座沒有出口的監獄，鎖住了昊，一旦王澤意識消散，昊很可能會被永遠困在這邊深淵投影中。

同樣的，深淵投影這種東西，即便是神明一般情況下也無法輕易在意識中具現，因為深淵，也就等於不可知，不可知本身的性質，就決定了它無法被具現和想象，這無關意志的強大與否，而是不可知本身的性質決定。

因此，對於王澤本身的身份，昊心中也隱隱有了猜測，也只有這種存在，才能吸引來那樣的存在降臨到身上，也會有日復一日夢到深淵的經歷，如果是那種存在，吸引來人類歷史上的先賢注視，甚至花費數千年布局，都不足為奇。。

可那種存在，居然會降臨到人類世界成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昊心中仍然對自己的猜測充滿了不可思議。

----

在太平洋最深處，有一個淺淺的洞穴。

這裡是深海，連魚類都不在此處生存。

如果人類有一天能到達這裡，會很驚訝發現，這洞穴最深處，有一扇木製的門，在開關之間，竟然會讓周邊承載著巨大壓力的海水退避三舍，猶如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產生了恐懼般退避。

在門后，洞穴乾淨整潔，一個亞洲人正盤坐在洞穴中間。

這亞洲人的打扮，與古代中國明朝人的打扮頗為相像，因為這剛好是他最後一次涉足大陸，而面貌極為普通，如果在人群中看到，任誰似乎都會忽略。

他已經有兩百餘年眼睛都沒有睜開過一次，陷入這種入定，對他來說只是一小會。

就在楊寶才推算之時，這樣貌普通的亞洲人慕然睜開雙眼，深海的海水在他的洞府周圍出現短暫的快速迴旋。

他伸手掐算起來，只是幾下，便讓他若有所思，而後，是一段沉沉低語：「天道的反面，短暫降臨了么，看來控制在日漸削弱了。」

低語聲后，洞穴外快速轉動的漩渦漸漸停息，一些被驚動的巨大魚類好奇游過附近，卻毫無所得，最終喪失興趣游向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