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審判全天地
第704章審判全天地
伊登聽著這聲音,一開始,他以為是索拉繆斯說的,猛然回首,才發現是出自於自己之口。
是自己在說話,不是索拉繆斯在說話。
伊登的情緒頓時複雜了,他發現,自己過去的想法是錯的,神似乎沒有遺棄自己,他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教士。
半響之後,整理過思緒,伊登直面了這些,而後緩緩道:
「即使你是對的,那又能如何?這些都沒有涉及根本。」
是啊,這些都沒有涉及根本。
無論是索拉繆斯敘述的神的存在,還是神的陪伴,都沒有涉及到根本。
這些可以影響到伊登,卻無法改變已經成為吾王之王的伊登,都無損於審判。
審判仍舊要降臨,它仍是真理。
隨著伊登的話音落下,那原來的景象慢慢撤去了。
畫幅的顏色在被慢慢剝離,形成一片混沌,所有的色彩都被捲入,而後又被吐出,並重新排列組合。
而眼前的景象變得遠比之前更加真實,籠罩在殿堂里的薄霧好像不知何時被徹底挪走,伊登抬頭眺望四周,發現自己似乎正身處在景象裡頭。
這一次,伊登彷彿成為一個隨行者、親歷者。
「你讓我來到了景象裡頭。這是什麼意思?」
伊登問道。
「這一次,你既是旁觀者,又是親歷者。」
說著,索拉繆斯有些悲哀地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顯現了。」
伊登明白這句話的意義。
自己就要得勝了。
索拉繆斯曾說過,三次顯現之後,她就離去,而那時,自己將回歸到現世之中,應驗經書里的預言,在決戰結束,吾王之王得勝之後,祂必將審判全天地。
「我會記得伱的。」
伊登複雜地說道。
莫名其妙地,他對索拉繆斯感到一絲惋惜。
天幕混沌不清,伊登仰起頭,看見無數蒼白驟雨落了下來,天色呈現出病態般的晦澀不明。
整個世界行將就木,末日在此刻到來了,世界呈現出了陰暗的色調,曾普照大地的日光都成了奢侈。
在這樣的世界里,無論曾經如何繁華的地方,都成了荒蕪而落魄之地。
伊登看見,在荒漠上,有一個人行走著。
祂是那樣遺世獨立。
「神…」
伊登認出了祂。
在這片大地上,神彷彿化身成了人,他行走著,成為了末日的救世主。
那人在荒漠中走著,四處都有血跡、有骨頭,他所走的路,有著鮮血和屍骨,他低著頭,默默走路,像是在為這世界感到悲哀。
這世界黑暗得幾乎無光,看著那人,伊登不由地跟上去了,他隨行在他的後面,而後者並沒有說什麼,像是沒有留意到伊登一樣。
伊登跟著他走,沒過多久,他們就走出了那片荒漠,一路上也不吃、也不喝,就是那樣步履不停地走著,這路上沒碰到什麼人,等出了荒漠時,才碰到了一個瞎子。
瞎子長著扭曲而畸形的角,見著有來人,就說:
「我給你們引路吧,準會引到正確的方向上的。」
可伊登看見,在瞎子的身後,到處都是世人的殘骸,他們彷彿都聽信了瞎子的話,以至於淪為了誰的盤中之餐。
伊登正準備上前驅逐那瞎子,可那人撫摸了瞎子的眼睛,說道:
「看清你的過錯吧。」
那瞎子得見光明了,而後就看見了那路上的屍骸,他兀然地痛哭出來,跪坐在地上,一個勁的懺悔著,並請求那人給予寬恕的機會,於是,那人便寬恕了他,讓他走,離開這裡,到地獄里去贖罪。
看著這一幕,伊登有些不明白,這一切的景象究竟是實實在在發生的,還是詩歌般迷幻的象徵意義。
伊登就這樣跟著那人走著。
那人走過了很多地方,他每去到一處,就給那一處的人們帶去了些什麼,這罪惡橫流的世界里,儘管每個人都墮落得無可救藥,可很多人都站起身來,跟隨了他,伊登驚愕地發覺,他所走的路越來越狹窄,讓人感到格外的困苦,要避開那些慾望的溝壑,又要避開那些誘惑的泥潭,這路狹窄,很多人都經不住困苦,或者受了慾望和誘惑,便從兩旁摔下去了,他們離開了那人時,那人便回過頭去,默默地看著那些摔下去的人,好像在思量著什麼。
儘管他超凡脫俗,有著大能,可在這末日之時,並不是所有人都追隨他。
在一些地方,那人遭到了驅逐,遭到了厭惡。
人們在廢棄的教堂里說:「我們不再需要你了。」
有些人曾經追隨過他,現在不再追隨了。
他們說:「我們曾經追隨過你,也像你一樣生活,可那太艱難了,太艱難了,你不懂得體恤我們的難處,你一個勁地往前走,難道你不知道這路狹窄嗎?難道你不明白這世界已經玩完了嗎?在這時候了,你還不拿繩子套起我們,以你的力量拉著我們行走。儘管這會讓我們失了自由,可那又如何呢?除非你拿繩子套住我們,否則我們是不會走的。」
格外悲憤的人、徹底敵視他的人還說:「詛咒你,你是假的、偽的,說什麼你為人痛苦,那都是騙人的把戲,你說你也曾痛苦,可我們也忍受了各種各樣的痛苦,我們忍受的要遠比你多,你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們已經遺棄你了,別再來了!」
伊登跟在那人的身後,看著這一幕。
他時而看向那人,又時而看向那些人。
那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時不時回頭地,不停地看著那些人,於是他走了,可他仍在默默地陪伴著。
伊登跟隨著他。
在這瀕臨毀滅的世界里,
他走過了麻風谷,蹚過了遺忘地。
直至……
走到一處法庭上。
這時景象陡然劇變,像是在劇烈顫抖。
景象先是天旋地轉,隨意轉換,良久后才終於停了下來。
伊登低下頭,發現自己正穿著法官的金絲袍服,自己竟然坐在了審判席上!
自己成了法官…
自己乃是…審判全天地的吾王之王!
這個時候,第一個要被審判人被押上來了。
那是一個矮人,他鼻青臉腫,像是被嚴刑逼供、並痛打了一頓。
伊登認出他來,那正是維爾多!
蒼白色的獄卒把維爾多壓到了被告席上,頭戴冠冕,身著袍服的伊登坐在寶座上,他手持審判之錘,以寶相莊嚴的目光盯著維爾多。
剎時之間,伊登好像找回了一絲神性,他好像變得比之前要完滿了一些。
伊登凝望著維爾多。
毫無疑問,維爾多是自己人生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可審判是公義的,祂不徇私,也不舞弊,祂審判全天地。
「我已聽取了你所有的供詞,你所有的辯解,以及最後的陳述,並有證人作證。」
伊登感到有些艱難,可依舊緩緩地開口道:
「你假冒先知之名,以先知的名義禍亂人間,只為一己私利,只為了救出一個叫伊登的人,即便他身份特殊,可倘若他身份並不特殊,你就釀成大禍,而無論他身份特殊與否,你假冒先知之名,都已是褻瀆。」
「除此以外,你曾縱火、偷盜、欺詐,其行為已經構成了罪,故此,我將在此做出裁決——你有罪!」
說著,伊登敲下了審判之槌,清澈的錘響,彷彿不是敲在審判庭上,而是敲在伊登的心裡,看著維爾多,他感覺自己的心出現了裂痕。
這個矮人神甫,可是像父母一樣對待自己,像是父母一樣愛自己……
然而,伊登仍舊要做出審判,因為吾王之王,祂是公義的。
維爾多驚慌地抬起頭,以不可置信地目光看著他,而後,他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麼,可吾王之王的獄卒們已經按住了他,最後,他認命的低下頭,被押走了,身影消失在了法庭上。
伊登闔了闔眼睛,安慰著自己道:
「不要動搖…只要堅持住,就得勝了。」
這是索拉繆斯最後一次顯現了。
她是必敗無疑的。
伊登緩過來了,他盯著法庭的門口,等候著第二個被告來到法庭上。
第二個被告的個子很高,她頭髮柔順,有著碧色的眼睛,她美貌極了,哪怕蹙個眉,都足以動人心扉,伊登愣住了,他認得這是誰——阿爾西婭。
阿爾西婭自行走到被告席上,她抬著頭,眺望著伊登,她的目光堅定,像是相信伊登會宣判自己無罪一樣。
伊登怔怔地看著阿爾西婭。
「她是假的,這是幻覺……」
伊登警告著自己。
然而,
縱使是幻覺…
可當自己審判全天地的時候,阿爾西婭就不會被審判么?
伊登呼吸急促,似乎有什麼在壓迫著他的胸口,不分青紅皂白地捶打了他的胸腔,他猛然低下頭,才發現那是自己對阿爾西婭的愛。
那愛捶打著自己,試著挽回自己,似是在勸說:判她無罪吧。
但她怎麼可能是無罪的?!
她是個罪人啊。
縱使她在那時為自己戴上花環,嫁給自己,縱使她改變了,願意傾聽自己的話語,可罪仍舊是罪,那是無法磨滅的雪泥鴻爪。
伊登忍受著痛苦。
這只是幻覺…
伊登告訴著自己。
即便回到現世后,她同樣要被審判,
可只要得勝了,自己就不會感受到痛苦了,自己如今的痛苦,只是身為人的痛苦。
就如同,經文所說的:人所憂慮的事,祂不憂慮,人所驚慌的事,祂不驚慌。
伊登強忍著,指尖顫抖著,作出宣判,
「我…已聽取了你所有的供詞,你所有的辯解,以及最後的陳述,並有證人作證。」
伊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打顫道:
「你曾殺人、縱火、偷盜、徇私枉法、踐踏公義,隨心所欲地傾瀉惡念,只為自身的歡愉,你曾無視神、鄙夷神、暗地裡褻瀆神………」
話說到一半時,阿爾西婭先是像是石化般僵了一下,而後慌慌張張道:
「我救過你,我愛你……」
她目光里的堅定無影無蹤了,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伊登忍耐著痛苦,堅持宣判道:
「其行為已經構成了罪,故此,我將在此做出裁決——你有罪!」
他說著,等阿爾西婭離開之後,才默默地抹去眼角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