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遇襲
千牛衛護送鄭離出都苑街的時候已是申時三刻,這個時辰,各坊間都開始著手預備關門,負責巡視的武侯們紛紛走上街頭,見了那沒來得及關門的鋪子便會呵上三四聲。街面行人漸少,偶爾也有例外,恰如鄭離這隊人馬,有千牛衛打頭,遇上這些武侯,後者無不諂媚的上前逢迎一笑,甚至連追上好幾步,只為請個安。
鄭離端坐在車內,看花緣、花鏡擺弄襄陽王府送的禮物。
「這是什麼香?好沖的味道!」花緣嫌棄的捏著鼻子不肯再聞。
花鏡順勢接過來,仔細辨別,不大確定的看向鄭離:「倒像是槐嬤嬤說過的那個熟捷香。」
熟捷香方欣濃烈且馥郁,有催情之效。槐嬤嬤是教導小宮女的女官,這些也都是暗地裡傳授給她們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她們將來真跟著哪位小主當差,主子為取悅君王用了這香,順順利利倒還好,就怕出了岔子,她們這些小宮女也不至於成為枉死鬼。
花緣胖嫩嫩的臉蛋一紅,忙啐道:「你還不丟了它!真是個晦氣的東西。」
鄭離笑著接過香盒:「一瞧你這丫頭就知道沒好好聽槐嬤嬤的話。」她捻了一點在掌心,用指尖輕輕研磨,「熟捷香雖然氣味濃郁,可一旦配上白漸香這種果味香,便是極好的暈染香料。浸泡在熱壺中用來燙衣服,那衣服也會有一層淡淡的奇香,經久不散。不信,你們兩個細找找那香盒子里,看有沒有白漸香這一味?」
花緣忙去翻看,果然在最底層發現了白漸香。花緣嘿嘿笑道:「原來是我不識好人心。不過那個芸香縣主也確實太能鬧騰了些。幸好王妃和世子妃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花鏡比花緣想的多一重:「鄭姐姐,剛才在襄陽王妃那裡,我瞧著他們家三夫人盯著你瞧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勁兒。」
花鏡這麼一說,花緣也恍惚有些感覺,忙道:「是不是她咬替芸香縣主報仇?」
小胖丫頭說的急了些,咬字就狠,把「要」說成了「咬」,逗得鄭離大笑:「人家好端端沒惹你,反瞧著你是打著咬人一口的主意。不過,今後你們少不得要在貞女樓里聽候差遣,像這樣的話千萬不能再說。小心惹是生非!」
兩個小姑娘一面痛快的答應著,一面著手又去翻襄陽王府的大禮包,不時還要評斷上兩句。
車子一路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時,耳聽得兩旁不時有飛奔疾馳而過的快馬。鄭離好奇的挑開帘子往外瞧了瞧,但見前面一條大街上燈火通明,不像是接近宵禁時分,倒像是剛剛開場的一出好宴。
「鄭書女,這前面不好走了啊!」打馬在前的千牛衛轉調回身來稟:「這前面就是平康坊,此刻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
平康坊是長安城最大的歌舞坊,裡面燈紅酒綠,不知住了多少絕代佳人。華燈初上,正是風流郎君們縱馬馳騁,來瞧心上人的好時辰。
侍衛說話這段功夫,就有好幾匹快馬打鄭離車旁經過,更不懷好意的沖著車廂內怪叫了幾聲。
這個時辰,好人家的女孩兒不會夜不歸宿,偏偏她們這車一眼瞧過便知,內中乘坐的是女眷。
侍衛低聲道:「鄭書女,這白天打平康坊經過倒也沒什麼,唯獨晚上有些不大雅。」
平康坊里多數做的是皮肉生意,老鴇們為求多多賺銀子,就會打發那些姿色平平的姑娘站街攬客。千牛衛這些侍衛也不是全忌葷腥,有幾個沒去過平康坊?所以深知這裡面的規矩。若真把車馬往門前一過,非要跑出來七八個姑娘來拉扯他們這些侍衛。
鄭離一聽他這話便明白了千牛衛的難處,便道:「可是宵禁時間將至,不從此路回去,便只有繞路了!」
「不妨事!咱們有皇後娘娘的口諭,書女手中又有腰牌,宮門前的侍衛不會攔截。況且咱們只是拐個方向,從崇仁坊走,進翟鳳門也是一樣的。」
鄭離略想了想,雖然繞了個彎子,但崇仁坊都是各部衙門所在,平日到了晚間少有人來往,疾馳之下,速度反而更快。
鄭離欣然應允,侍衛忙命車夫調轉馬頭,趕車的車夫是宮中太監,駕車技術了得。一揚鞭子,兩匹馬兒便噠噠噠輕快的在石板路上飛馳起來。
晚上著急送芸香縣主回府,花緣早餓的肚子咕咕響,幸而她的荷包里有還有幾塊翠玉豆糕,三人一人一口,吃起來更比往日覺得香甜。
花緣正細數著御膳房各位大師傅的絕門手藝,就覺得馬車的速度陡然降了下來,車廂更是開始東搖西晃。
鄭離忙問:「出了什麼事兒?」
車廂外無一人答話。街道上更是死一般的寂靜。
鄭離便覺不好,忙按住花緣、花鏡:「聽見什麼,看見什麼都不要出來。」
兩個小姑娘從未見過鄭姐姐這樣駭人的神色,忙不迭點頭,更害怕的緊緊抱在一處。
鄭離小心翼翼挑開車簾往外探頭,一股腥濃的血氣撲鼻而來。
駕車的太監歪著腦袋斜躺在車板上,一條腿還在地上拖拽,肚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血窟窿,正汩汩冒著鮮血。
原本該守衛在馬車四周的千牛衛早不見了身影,只留下牽車的兩匹馬兒,不時吞咽地上的什麼東西。
街道兩側是高高的坊牆,長街上再無一個人影。
鄭離恨不得咬下自己腮幫子上的一口肉:她真是傻的要命。這分明就是設下的一個局,自己竟然還沒察覺,更傻乎乎的答應走什麼崇仁坊!就算此刻自己高呼,坊間的武侯也不會打開坊門放自己進去,巡城的侍衛更不會立刻趕到救援。
說不定,附近的巡視早被買通,根本不會理睬自己的死活。
長街的盡頭刮來一陣陣陰風,那兩匹正低頭吞咽東西的馬兒忽然腿一軟,扯著車往地上墜。鄭離不曾防備,一個跟頭翻滾就從車裡跌到地上,手掌心蹭破了一大片油皮兒,混合著地上的灰塵,頓顯狼狽。
她這才發現,原來地上撒了許多不知名的豆子,散發著一種冽香,怪不得兩匹馬不肯再走。
鄭離忍著刺痛,扶著車轅慢慢起身,警惕的盯著四周,車上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她只好從咽氣兒的太監手中奪下那根馬鞭。這鞭子一米有餘,牛皮鍛造,使用的久了,手柄處磨得都是毛刺兒,卻異常趁手。
鄭離將馬鞭握在手裡,不覺多了幾分底氣。低頭再去看那兩匹馬,早就是噴著粗重的鼻氣,奄奄一息。
鄭離一挑車帘子,看著裡面瑟瑟發抖的花緣、花鏡:「你們兩個下車就貼著牆壁站好,等待時機,看見我點火便往後跑,一見崇仁坊的坊門就狠命砸,一定砸到人來救你們!」
花鏡緊緊拉著花緣的手,慎重的點著頭。她們雖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兒,卻明白,今夜註定不會平安順遂。
兩個小姑娘屏著呼吸,蹭蹭蹭滑下馬車,飛速跑到坊牆前,貼著牆壁縮成一團。
鄭離抬手去摘馬車上的白紙燈籠,手腕輕輕一甩,燈籠便拋向車廂內。錦緞蠶絲做的車簾迅速燃燒,不大會兒就燃起一個不小的火團。
花鏡一見,扯著花緣玩命似的飛奔在空寂的大街上,然而才跑出十餘米,就聽得耳邊傳來劃破空氣的撕裂聲,一隻翎羽飛箭直戳在地上,就在花緣的眼皮子底下「落地生花」。
小姑娘忍不住尖叫一聲,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尖叫聲在長街里更顯刺耳,卻無人理會她們。
三人不敢再動,馬車卻燃燒的更旺,那兩匹馬兒感到了命在旦夕的危險,拚命想要掙紮起身,卻只是徒勞。
「不知哪位英雄在此,可否出來一談?」
鄭離借著火光,就看見對面高牆之上躍出兩道黑色的影子,手持弓弩,正虎視眈眈望著自己。
長街盡頭慢慢踱步出來四五個黑衣人,手中不是持長劍便是捏鋼刀,鄭離手裡的馬鞭顯得那樣寒酸。她索性丟了鞭子,拱手笑道:「小女子不知哪裡得罪了尊駕,要尊駕如此興師動眾。」
為首的黑衣男子遠遠沖她冷笑:「不知?鄭書女做事毒辣,應該再清楚不過今日的果報來自什麼前因!一命抵一命,鄭書女下了地獄別抱怨,這都是你該償的債!」
男子一擺手,牆上的弓弩手便要放箭。
鄭離忙道:「且慢!尊駕不妨聽我一句,再決定殺也不殺!」她一指熊熊燃燒的烈火:「宮中車馬在長街遇襲,尊駕便想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千牛衛無故失蹤,牽連甚廣。小女子既知今日難逃一死,還請尊駕放過無辜,准那兩個孩子逃命去。」
鄭離從發間抽下三寸長的珠釵抵在咽喉。
借著火光,那些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
「尊駕慈悲,小女子願自刎於此,絕不牽連任何人。」
為首男子冷笑:「你還當自己是宮中的女官大人?憑什麼和咱們講條件?縱然殺了你們所有人,也不過就是費點功夫而已。」
男子手中長刀一橫,寒光四射,殺氣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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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上班了,好悲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