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身陷

116、身陷

那人只在冰冷的月色下粲然一笑:「看來鄭姑娘對奴婢這張臉印象頗深」

鄭離見她前進兩步,忙往後倒退三步,待腳跟抵在台階邊緣處,這才忙站穩,冷笑道:「印象怎會不深?尊駕先是青蘿巷岳家的暖姨娘,再來便是東宮裡炙手可熱的馮媽媽,現在又成了夜間巡院的粗使婆子,這輾轉幾次變化,真叫人不敢小覷!」

「鄭姑娘是個聰明人,從我在岳家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瞧出來了。」暖姨娘的笑聲尖刺,就像每個音節里都戳著冰碴,割破著鄭離每一條血管。

「岳臨墨那獃子,偏說當晚在秋葉湖八角亭里的人只有小結巴,唯獨我看的分明,是你和你那個叫芬兒的丫鬟躲在暗處!」暖姨娘笑意漸收,揚著下巴斜眼掃著鄭離:「鄭姑娘不用不承認,你們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芬兒一個字不差的全都告訴了我們。真是個好丫頭,可惜知道的太多了!」

「你們捉了芬兒?」

「鄭姑娘先別激動,你正經該謝謝我們。要不是我們,貴府那個萱姑姑早偷偷抱走了逸哥兒,是我們奪下孩子,還不計前嫌的幫著鄭姑娘養活呢!」

暖姨娘說的輕巧,鄭離卻已能想象到這之中的兇險。

「阿譯還小,只是個孩子,暖姨娘犯不著和他過不去。」鄭離淡淡道:「既然話已經挑明,還請暖姨娘屋中說話。」

暖姨娘大笑:「我就喜歡鄭姑娘這爽利的性子。」她前身微傾,逼近鄭離,幾乎貼在鄭離的臉頰旁:「鄭姑娘早這樣明智,咱們何必大動干戈,還叫鄭姑娘受這傷痛的委屈!」

說完,先大踏步邁進了屋子。

這時,西廂等三間屋子點燃了燈火,窗戶前有人影晃動。

鄭離心裡微沉,那幾個大丫鬟就住在西廂,看來就如自己所想,她和花緣、花鏡的一舉一動都在嚴密監視中。等她再看東廂,反而是兩個小丫頭睡的沉沉,這麼大的說話動靜還未清醒。

鄭離無奈的折身跟進了屋中。

暖姨娘早點了燈火,正端坐在主位上,笑意融融的說道:「鄭姑娘與咱們合作,咱們保證貴府二少爺平安無恙。不但如此,還會把那個包藏禍心的萱姑姑雙手奉上,任鄭姑娘或殺或剮,悉聽尊便。」

鄭離撿了稍遠的一張椅子坐下,這個位置背對燭火,巧妙的遮掩了她臉上的表情。

暖姨娘輕蹙娥眉,卻沒說什麼。

「萱姑姑的事兒暫且不急,鄭離倒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暖姨娘。」

暖姨娘嘴角微微上揚:「鄭姑娘客氣。」

「我已經猜到此處不是襄陽王府,可你們大費周折做了這種種,原因又是什麼呢?」

「鄭姑娘或許還不知道,自你失蹤這七八日,皇後娘娘鳳顏大怒,金吾衛派出百餘人上街搜尋你的下落,連右千牛衛也不能倖免。可惜呀,金吾衛本就是我們的人,皇後娘娘白費心思,想要尋姑娘出去,不吝於大海撈針。」

鄭離冷笑:「這麼說,除非暖姨娘開恩,否則我們姐妹仨非要老死在這兒?」

「老死談不上,可鄭姑娘要還是這麼不老實,三更半夜往外跑多住上一年半載倒也無妨。宮裡的規矩學不明白,就在這兒學學什麼是三從四德。主子見你勤懇認真,說不定提早肯見你一面,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兒。」

「我竟不知,渠勒這等番邦也精通什麼三從四德。還是說,正因為貴國靜園公主的規矩學得好,所以才被派來做媚上差事?」鄭離不等暖姨娘發怒,又接道:「怎麼說,她也是一國公主,早知如此,當初倒不如托生在個普通的人家了卻殘生。」

暖姨娘怒視冷哼:「你懂什麼!公主之舉感天動地,是我們渠勒的驕傲。待整個大雍後宮盡歸公主手中時,看哪一個還敢小瞧渠勒女人!」

鄭離不知該笑這個女人天真,亦或是讚歎她的決心之大。

四更梆子聲從院外悶悶的傳來,暖姨娘款款起身:「鄭姑娘累了,早些休息,明兒世子妃親自來瞧你,有些話我們當奴婢的不好講,世子妃的話你總該聽聽。」

她剛走到門口,忽然又扭頭回瞧:「鄭姑娘別糊塗,和我們交好,這買賣十分划算。何必再為皇后那個老婆子埋頭賣命?」

我們?

我們都是哪些人?

自暖姨娘走後,鄭離躺在床上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千牛衛,精騎衛,金吾衛,能將這三股力量擰在一起,幕後主使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襄陽王世子妃,渠勒姦細,還有這不知名的深宅大院

她們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呢?自己除了孑然一身,還有什麼值得被覬覦呢?

聽剛剛暖姨娘的意思,皇后一直在搜尋自己,那麼前番世子妃所說的可以肯定都是謊言。雲裳從來不曾來探望過自己,皇后也根本不知她是死是活。大伯母那裡也是情況堪憂,鄭譯被這伙歹人抱走,芬兒失蹤,岳家未必會報官,但肯定要通知彭先生。

彭晏為皇后心腹,他得到消息,絕不會瞞著皇后。

鄭離倒抽一口冷氣,目光灼然的盯著青色幔帳。最壞的預計,皇后別是懷疑自己抱著阿譯跑了吧?

外面天色漸漸由墨黑色轉為青灰色,遠天如黛,旭日冉冉升起,橘紅色的日光努力劃破雲層往外滲透光線。院中始有走動的聲音,房門外有人輕輕叩響,鄭離趕緊閉眼假寐。聲音持續了片刻,見總無人應答,這才消失。

一覺到正午,丫鬟還是昨日的丫鬟,似乎所有都如平日一般。可鄭離已經察覺,這些女孩兒們的警惕性不止提高了一倍。

一雙雙眼睛總是似有似無的在自己身上打轉。

又過了四五日,襄陽王世子妃始終不見蹤影,暖姨娘也再沒出現過。這讓鄭離看到了一絲信號。

莫非皇后懷疑到了襄陽王府,所以世子妃不敢輕易出門?

鄭離為驗證自己的想法,這日用午飯的時候故意說著沒胃口,想吃些橘子。

「這個時節什麼鮮果兒沒有,仙桃,楊梅偏巴巴兒的想要吃什麼橘子!真是難為人!」兩個大丫鬟端著幾乎絲毫未動的飯菜,出門就開始抱怨。

「你埋怨有什麼用?鄭姑娘想吃,咱們想法子弄來就是。」

「嗤!你當家裡種了人蔘果樹?想吃什麼便摘什麼?我瞧是異想天開!」

那人也甚是為難,她低頭看了看食盒裡的飯菜:「可這樣連續幾頓不吃,鄭姑娘的傷怎麼好利索?出了岔子,咱們幾個都得不能善終。要不去那邊問問菊香姐姐?」

「也好,勉強試試再說!」

晚上,鄭離這裡送來了更豐盛的佳肴,連帶著還有一大盤新鮮水果,種類琳琅滿目,纏枝的青花磁碟托著,底下擺著一層碎冰,時時冒著寒氣,盤子一圈兒還細心的點綴了些花瓣,襯托的這鮮果盤愈髮漂亮。

「鄭姑娘見諒,我們尋了大半個長安城,也沒聽說這個節下還有橘子的。委屈你先吃這些,世子妃知道你胃口不開,已經託人往嶺南打聽去了。」

鄭離輕嘆一聲,端了碗勉強吞下幾顆米粒,滿桌菜饌幾乎不動。

一連三四日,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

何況鄭離本就有傷在身。

果然,這日早上便虛弱的下不來床,小臉上的肉癟癟的,露出凸起的顴骨,瘦的厲害。

花緣和花鏡守在床邊默默垂淚,那幾個大丫鬟看了心中打怵,趕緊派人去找能做主的。一個時辰后,久不露面的襄陽王世子妃這才姍姍來遲。

「你這孩子,我看著多聰明的丫頭,怎麼也犯渾了?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最後吃虧受苦的難道會是別人?」世子妃坐在床邊的綉墩上,微微側首與眾人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鄭姑娘講。」

花緣花鏡被強推了出去,門外七八個丫鬟背身而站,把大門堵的嚴嚴實實。

世子妃拉著鄭離受傷的手,輕聲慢語道:「你既然見過了馮媽媽,我也不用再瞞著你。當日打你重傷的確是精騎衛,但對方絕無害你性命的意思。精騎衛是陛下送給孝義親王的貼身隨從。鄭姑娘大約也猜到了我們襄陽王府效忠的是誰。」

「孝義親王?」

「不錯。元后嫡子,無論從學識還是能力,都是當之無愧的東宮太子。可恨」世子妃一頓:「當年皇后花言巧語,矇騙皇上不說,還屢屢設計,險些害死孝義親王。如今親王長大成人,也該討回當年失去的一切。」

鄭離冷笑:「可我又何其無辜,何必拖拽上我的性命?」

「姑娘真以為皇後用你時毫無後顧之憂?她對你始終防備,並不是因為別事,而是你父親之死分明就是她的所作所為。」

鄭離忙道:「青州知府岳大人,大理寺少卿彭大人,他們說過,我父親對皇后忠心耿耿,世子妃挑撥之語,未必會被我信服!」

「那孤的話你總不該懷疑吧!」

門忽然從外而內被推開,一身紫色蟒袍的孝義親王就站在門外,目光凝視,態度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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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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