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奏摺
鄭離有心起來給孝義親王請安,可才一挺直腰身,頭就眩暈的厲害。
絕食三四日,鬧的動靜有些大,自己身子骨也虧空的厲害。
可她沒法子,不這麼鬧騰,世子妃不會來,更不要說引蛇出洞,釣出孝義親王這條大魚。
鄭離想到此,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怎麼糊塗了,在孝義親王與襄陽王世子妃的眼中,她才是那條魚,而且是一條不太大的小雜魚。不過以小博大,她倒也不算吃虧。
鄭離扶著暈眩的額頭,輕聲道:「殿下見諒!」
孝義親王面帶微笑,神情和藹:「唉!鄭姑娘何必如此多禮。如今在宮外,免了那些俗禮倒也罷了。」
襄陽王世子妃早將花墩親自搬到孝義親王面前,孝義親王也不婉拒,笑呵呵坐了,當即環視屋中擺設,轉而卻長長一嘆:「這宅子是母后當年的一處陪嫁,說來可巧,就坐落在襄陽王府旁邊,正因為如此,本王才懇請世子妃幫忙照料鄭姑娘。」
世子妃忙道:「都是臣妾應盡的本分,不敢當殿下誇獎。」
「世子妃剛剛提及鄭姑娘生父之死,本王心有戚戚焉。」孝義親王徐徐開口:「當年鄭微之大人也算是驚艷之才,做的一手錦繡文章,深得父皇青睞。可那是,父皇身染重病,不能理政,便請皇后幫著裁奪。皇后野心不小,漸漸有架空皇上的企圖。父皇便命鄭微之大人假意投靠皇后,私下卻暗暗查找皇后的把柄。你父親原任英台縣令,這英台看似貧瘠荒蕪,實際上卻內含玄機。」
鄭離不禁開口詢問:「什麼玄機?」
「英台北臨三界山麓,西瀕安陽水道,是易守難攻之處。當地大半土地無法農耕,安陽水道又是軍隊專用,只用來督送軍糧,尋常船隻不可停靠碼頭。這就導致英台人口稀少,難有好的政績。滿朝廷打量,聽說鄭微之大人被皇后發配到英台,不知多少人說風涼話。可只有少數知道內情的人才知這三界山麓里蘊含了大量的礦銀,從你父親那時開始,皇後手中的私銀有一大半都出自小小的英台縣。」
鄭離震驚的半晌說不出來話。
良久,才訥訥道:「可是陛下既然早知,為何不在當初就戳穿皇后的不軌行為?」
孝義親王一聲苦笑:「鄭微之大人去英台時,皇后還並不十分信任,他又只是個小小的縣令,若從秘密渠道傳信給父皇,必定被皇後半路劫持。況且,他在英台根基不穩,就算髮現什麼,也只是淺顯的,不足以治皇后的罪。鄭微之大人忍辱負重,在英台一干就是十餘年,都以為他博得了皇后的信賴,卻不想因為調任錦川時發生了變故。」
鄭離的心糾結在了一處。
錦川是她前往青州岳家之前的住地,也正是錦川鄭家發生了一系列慘案,她才會帶著襁褓中不肯開口吐字的鄭譯,只身前往岳家投靠。
原來這其中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關節。
「按親王這麼說,我父親從來都只對陛下忠心耿耿?」
「的確,姑娘身為鄭微之大人的親生女兒,更不該助紂為虐,對殺害你生父的皇后唯命是從。」
鄭離輕輕搖頭,狐疑的盯著孝義親王:「這裡面解釋不通,既然皇后懷疑了我父親,更暗下殺手,又怎麼會將我調任宮中?難道她就不怕養虎為患,反對自己不利?」
「這便是皇后精明老道之處,就連岳雲和彭晏那樣的老狐狸,只怕也沒看出皇后心機之深,更不敢相信,所謂的流匪謀害鄭縣令,只是皇后命右千牛衛一手策劃出來的鬼把戲。鄭姑娘或許不信,但本王所言字字句句,絕無虛假。為叫鄭姑娘信服,本王更私下打聽了行兇者的下落。」
鄭離神色凜然,即便虛弱無力,卻還是挺直了脊樑:「請殿下賜教。」
「要說這凶匪,鄭姑娘也認得,就是右千牛衛中皇后的心腹,重雲!」
鄭離不想孝義親王會說出此人名諱,更沒想到右千牛衛也被卷進其中。但是等她略一思忖后,這一切似乎又有了解釋,更說的通。
千牛衛重雲先率人扮作流匪,謀害了鄭微之,再轉道,前去迎接彭晏進京,途徑青州認識自己。
又或者說,結識自己是他早有的算計,就為探查自己對鄭家慘案知道了解多少。
如果說岳雲和彭晏是皇后在明處的耳目,那麼,重雲便是暗地裡的一根釘子。
鄭離轉而又問:「敢問殿下,那晚崇仁坊外,護送我的幾個千牛衛結果如何?」
孝義親王淡淡道:「被精騎衛截殺在了平康坊與崇仁坊的交界處,次日武侯發現了他們的屍首。自然也會發現鄭姑娘的車馬被焚燒在長街之上。」
說到這兒,孝義親王不免一笑:「鄭姑娘的果斷倒在我們的了算之外。沒想到那個時候你還敢燒車,難道就不怕亂箭之中被射死?」
她怎麼不怕?當時還以為絕無生還的希望呢!
但是這話不能當著孝義親王和襄陽王世子妃的面兒說,裝也要裝出點骨氣和底氣,免得今後再找他們談判,還要用這種苦肉計。
一味示弱,只會叫敵人以為自己本就是弱者。
鄭離輕笑:「精騎衛若真想殺我,何必大費周折將千牛衛弄走?索性一同殺了豈不更加痛快?」她看了看襄陽王世子妃,「剛剛世子妃說她們一家效忠親王殿下,依鄭離淺見殿下身後還有高人!襄陽王府效忠的自然也是這位高人。」
孝義親王朗聲大笑:「那鄭姑娘以為,此為何人?」
「何必要小女子點明?殿下或許得到了精騎衛的貼身隨扈,但未必能得到他們全部的忠心;加上此事中能靈活自如的調動金吾衛,除了萬歲,鄭離想不出是哪一個高人的手筆。」
襄陽王世子妃聞聽到此,不禁重新打量起鄭離。
她剛剛一進屋時故意誘導錯誤,換了尋常人,多半就認定了幕後者就是孝義親王,可這個鄭家小姑娘卻能聯想到皇上
果然有幾分意思。
孝義親王頷首:「父皇准本王隨意調度,請鄭姑娘在此小住也是他的意思。姑娘放心,送你回宮就在這二三日,但是你要幫本王做一件事。」
鄭離警惕心頓生。
「鄭姑娘也不用怕,這件事說難倒也簡單,說簡單卻也不是眨眼功夫就能辦成的。」
孝義親王一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二十幾年前,母后尚在,皇后初承盛寵,步步高升。父皇與母後有些嫌隙,漸漸將後宮大權轉交給皇后把持。英台發現銀礦,當時英台縣令不敢聲張,又不願將這個功勞叫知府白白佔去,便請了當時的按察使郝都司悄悄遞了秘折。然而後來,郝都司與英台縣令先後病亡,家人也沒查出半點蹊蹺。這奏摺也根本沒出現在父皇的御桌前。」
鄭離瞭然:那會兒還不是皇后呢,就敢私藏下這麼重要的一份奏摺!
「本王這些年來一直懷疑,母后的死和這份消失的奏摺有莫大的關係。因為她正是從皇后的宮中出來,便感染惡疾,一病不起。」
世子妃這時輕輕開口:「元后乃是我的本家族姐,出事前,我曾進宮探望過娘娘。當時太醫院的掌院姓徐,恰好來為皇后問平安脈,我聽的真真切切,說娘娘一切都好,只需注意飲食便可。」
鄭離忙問:「就是告老還鄉的那位徐太醫?」
「正是她,怎麼?鄭姑娘認得?」
不但認得,那位徐太醫還出手加害過逸哥兒。
鄭離恍惚記得誰說過,徐太醫不僅僅是因為年紀大,所以才萌生了告老的念頭,更因為太醫院傾軋的厲害,所以才解甲歸田。
她沉聲道:「徐太醫因為在青州暗中幫人謀害無辜,所以被押進了青州大牢。」
孝義親王冷笑:「鄭姑娘這早就是過了時的消息。年前岳雲進京,就已經暗暗處決了徐太醫,對外卻只宣稱是徐太醫自知加害人性命,無顏苟活。他家人也知徐太醫罪行屬實,所以沒再追究。可本王派人去探查過,根本不是自盡,而是被活活勒死,製造了假象。」
世子妃眼角默默垂下兩行清淚:「可恨這個徐太醫,明明在那之前還說元后無恙,可轉眼娘娘一病倒,他不知哪裡弄來個病治簿,上面羅列著娘娘種種隱患病情,害的皇上被蒙蔽其中。」
皇上多情,當時一心偏向皇后,元后的死正是時候,剛剛好讓出正宮娘娘的位置。文皇子年紀尚小,能保住性命已屬難得,哪還有能力去查明真相。
可恰有一句話說的貼切。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如今皇帝的心在兒子孝義親王這兒,皇后已是昨日黃花,到了被清算的時候。
孝義親王看著沉默不語的鄭離,開口道:「本王想請鄭姑娘做的,就是找出當年按察使郝都司所寫的那份奏摺。本王只要有了奏摺,皇后便可被治罪。當年你父親忍辱負重的一番心血也沒有白費。」
鄭離冷靜的判析著目前的形勢,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孝義親王的話可信嗎?靜園公主與他的聯手,是不是也在暗中打探這份奏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