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生機-8

黑陽緊緊的拽著肩上竹簍的兩條背帶，口罩下的唇早已抿緊了，眉也難受的皺了起來。

在才出發的時候，他還能笑呵呵的跟劍客說話，雖然劍客完全沒有搭理他。

但在走出一截距離后，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連話都少了，到現在，他完全的閉上了嘴，沒力氣再說。

明明隧道中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為什麼他還會覺得這麼難受？是所謂的射線吧？地表世界最致命的，一是無形無質的紫外線，二就是宇宙射線。

雖然搞不清楚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但黑陽至少知道，這些東西能夠殺死他，也能夠殺死劍客。

他悄悄的瞥了一眼身邊的劍客，卻發現李艾爾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一張帥氣的臉淡漠的沒有一點表情，像是一片空白。

「艾爾？」他有些擔心的叫著。所有人都說不能靠近地表世界，靠近了絕對沒得活，艾爾的任務真的不是想讓他死嗎？

「閉嘴。」李艾爾從喉間擠出這兩個字來，氣勢難得有些虛弱。

黑陽睜大了眼睛，忽然想到艾爾重傷還沒好，在這裡行走，絕對比他要難熬。

「我們回去吧。」他說。

「這麼怕死？」李艾爾忽然站定腳步，薄薄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嘲諷的線，「想回去？要是轉身回去我也不攔你。」

如黑陽所想，作為一個純正的人類，作為一個受了傷、異能能量完全無法自由調用的人類，他的確比黑陽難熬很多。

被無形的射線與輻射折騰得頭疼欲裂，胸口發悶，全身上下都難受的要命，這一切都讓他說話的口氣越發的惡劣傷人。但在話出口后，他就又抿緊了唇……居然將這些負面的情緒發泄到關心自己的小鬼身上，自己也真是……越來越差勁了。

他利落的轉身，繼續朝目的地走去，黑陽沒有跟上來。

果然生氣了吧？劍客扯了扯嘴角，再怎麼傻乎乎的小鬼，也該是有脾氣的。

然而只在幾個呼吸后，身後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是朝他這邊來的。

與此同時響起的聲音，是少年一如既往的語調，永遠都帶著樂觀的味道，彷彿能在人的心裡灑滿陽光一樣。

「艾爾艾爾，等等等等！走慢一點！」

劍客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腳步。

黑陽追到了劍客身邊，他手裡拎著竹簍，看來剛剛他沒立即跟上劍客，是因為取下竹簍耽擱了時間。

李艾爾沉默的看著少年，少年的眼睛漾著明凈的笑意，可以猜想在遮了大半個臉頰的口罩下，少年的唇角也定然揚起了熟悉的弧度。他再次搞不清楚少年究竟在想些什麼。剛剛他的語氣他的話，哪裡有值得開心的地方？

「我想到了。」黑陽把竹簍往劍客身上一放，劍客下意識的就抬手接住了竹簍。

「艾爾，你背著這個，我再背著你。」黑陽轉了個身，背對著劍客，他的聲音透過口罩，有些悶悶的感覺，「我不想你太難受。」

他這才開始解釋他剛剛說的話：「我想回去，是不想艾爾太難受。不過如果艾爾堅持要去的話，就讓我背著走吧，這樣會好受一點。不過我們要先說好，如果再往下走，艾爾堅持不住了，一定不能自己撐著，一定要告訴我。然後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他認真的講著道理：「你說過，看海洋是不是真的變成了紫色，這是個任務對吧？但即使你真看到了，卻倒在了路上，這個任務不也還是失敗了？還不如中途放棄，至少還不用賠上一條命……不對，是兩條。」

「……」李艾爾看著眼前與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少年，蜷曲的頭髮軟軟的蓬鬆著，肩不寬，背脊還很單薄，怎麼看怎麼覺得靠不住，但是……

他閉了閉眼，唇角揚起不易察覺的柔和弧度：「……笨蛋。」

「艾爾，快點上來。」黑陽催促著。

李艾爾安靜的將竹簍背到身後，安靜的伏上黑陽的背脊，低低的出聲道：「不會死的。」

「嗯？」黑陽邁開了腳步。

在抬腳落地的起伏中，李艾爾低聲說著：「『海洋變成了紫色』，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就說明有人真的看見了海，而且沒有死，這才能將這消息傳出去。既然有人能做到這一點，那我們也能做到。」

「如果消息是假的呢？根本沒人去看海，只是隨便說說？」黑陽說，「艾爾你不是白跑了一趟？」

劍客難得的好耐心：「我的任務不僅僅是確定海水的顏色，更要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有人能成功靠近地表世界，那隻能說明一點——地表世界的輻射與射線的威力減弱了。」

「所以呢？」

「所以——如果輻射與射線再減弱下去，我們人類是不是有一天能夠重返地表？」劍客想起在離開聚居地的時候，聚居地的研究所所長夏飛給自己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黑陽，「這次的任務，是確定人類未來的關鍵，很重要。」

他繼續說著：「確認消息是真是假，也是必須的。」

黑陽聽得懵懵懂懂，眨眨眼，自顧自的理解著：「也就是說，要是發現前面的路會殺死我們，那就可以確定輻射什麼的沒有減弱，根本沒人能夠通過，因此消息是假的。然後我們就可以轉身回去了是吧？」

「是這樣。」

黑陽彎起了眸子，他很聰明的嘛。

想到艾爾不會拚死前進，他的腳步都輕鬆了許多。恩恩，再走快一點，走到了艾爾承受不了的地方，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轉身回程了。

然而再往裡走，黑陽身上的難受感也一點點的增強起來。

「艾爾，你真的沒問題嗎？」黑陽忍著腦中的尖銳疼痛，再次向背上的男人確認……他清楚劍客承受的痛苦會是他的好幾倍。連他都這樣了，那劍客得有多麼的難受？

「我沒事。」李艾爾的聲音依舊平靜，似乎沒有半分痛苦，「你呢？」

「我也沒事。」頭疼才剛剛開始，他還以為會更難受一點的呢，畢竟已經走了很長一截路了。

黑陽繼續甩開步子往前走著，越快越好，也好少受一點折磨。

在他們兩人四周，肉眼不可見的地方，一圈薄薄的能量膜在微微泛起波瀾，像是在與空氣中無形無質的東西激烈較量著。劍客垂下的小腿，再次悄然無聲的緩慢石化起來。被皮靴長褲掩蓋的皮膚，在腳踝以下，已經全部變為了石質般的灰白。

李艾爾側了側頭，安靜的注視著少年線條美好的側臉……對不起。不是說了嗎？這次的任務……很重要。

不過即使全身石化，他也會保下他。

李艾爾告訴自己，這都是因為必須活下一個人來，去大米之森上交任務的結果。

他相信，只要是他的請求，黑陽會答應下來，不會失信於他。

任務完成了，也把黑陽送去了大米之森……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