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Chapter 11
【回到現實】
唐靖西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暈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視野里的天花板和吸頂燈才逐漸變得清晰。窗帘大敞,房間里光線明亮,刺得他不舒服地眯起眼睛。
醫院裡那股特有的藥味兒鑽進鼻腔,算不上好聞,但足夠醒腦,他忍不住多吸了幾口。薄被下的手指緩慢活動,從放鬆到扣緊,直至手背的滯留針傳來一陣刺痛,唐靖西才在這種疼痛中緩緩安下心來。
他還活著。
就在這時,一顆腦袋從旁邊冒出,余樂頭髮亂糟糟的,眼瞼下兩道明顯的黑眼圈,眼眶通紅,像是剛剛哭過。
「師兄!」他「嗷」的一嗓子撲上來,連被子帶唐靖西一起抱住,「你可算是醒了!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休假還把自己休到水槽里去了?」
唐靖西還有點昏迷過後的遲鈍,腦子轉不過來,過了有一會兒他才把余樂那張浮腫的臉蛋對上號,於是出口第一句就變成:「你是不是胖了?」
余樂:「……」
余小樂當場氣成河豚,嗔怒著撒嬌:「又熬夜又哭的,換你你不會腫嘛!」說完還揉了揉水腫的胖臉。
唐靖西被他逗笑了,眼珠朝四周一瞟,問:「我在哪兒?」
「基地醫院。」余樂說,「前天早晨送過來的,沒什麼外傷,就是貧血嚴重。」他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是不是這兩年工作太累了,以前怎麼沒聽說你還有這毛病?」
唐靖西臉上笑意依舊,漫不經心地回:「應該是吧。」
剛醒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他對鏡像房間里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印象深刻,當時分明左肩中槍,腹部還被伊薩瑞爾捅了一刀,就算他幸運過人內臟沒有受損,可兩處貫穿傷也不是鬧著玩的,怎麼可能一點痛感都沒有?
但余樂提到了貧血,他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毛病,那就只能是傷口出血造成的了。
奇怪……那傷口到哪裡去了?
想到這裡,他曲起手肘作勢要起身,余樂趕緊扶著他坐起來,又從柜子里拿了兩隻羽毛枕頭墊在身後。
「感覺怎麼樣?」余樂滿臉擔心,跟個禁不住事的小孩兒似的,「用不用叫醫生過來看看?」
「先不用。」唐靖西道,「你剛才說我在水槽里?」
余樂忙不迭地點點頭,臉上全是疑惑:「早晨檢查的時候才發現的,那時候你人處在昏迷狀態,趴在水槽邊緣不省人事,朱雀就在附近,不確定是不是他救了你,可把當值的研究員嚇死啦!」
唐靖西問:「當值的研究員是誰?」
余樂頓時變得眼淚帶眼圈,小聲嘟噥:「我和諾諾。」
唐靖西:「……」
唐靖西啞然失笑,片刻后忍不住揶揄:「你們倆不會都睡著了吧,所以早晨才發現我?」
「怎麼可能!」余樂正直反駁,「明明只睡了一小會兒……」
唐靖西:「睜眼天亮的那種一小會兒?」
余樂:「對不起嘛,那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特別特別的困。兩點多那會兒諾諾撐不住了,我就讓她先睡,想著朱雀晚上很少活動,我自己盯著就夠了,後面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沒有意識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甚至不敢去看唐靖西的眼睛:「師兄,我是不是太菜了?這兩天我守著你反省了好幾次,越想越后怕,要是因為我打瞌睡導致你出了什麼事,比如被朱雀吃干抹凈了……」
唐靖西:「……」
「不許胡說!」唐靖西直言打斷他,把話頭接過來,「當晚監控調了么?我是怎麼去水槽的?」
余樂點頭,但表情一點也不輕鬆:「調了,可奇怪的是沒有一隻探頭記錄下你進入水槽的畫面,只有朱雀把你送出水面的過程。」
「那朱雀整晚都在做什麼?」唐靖西頓了頓,進而更詳細的問道,「他有沒有離開過水槽?」
「這倒沒有。」余樂說,「我查看了整晚的監控畫面,總共三十六個攝像頭,朱雀一直在水底的礁石里休息,都沒出來過。」
唐靖西聽聞不語,眼睫略略垂下,像是陷入沉思。
余樂萬分不解,又不想打擾師兄,等了好一會兒見人依然沒有動靜,這才開口問道:「難道……師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去水槽的嘛?」
唐靖西抬眼看他,兩人對視。余樂心思單純,是個藏不住事的人,有些東西即使他不說也會完完全全地寫在臉上。唐靖西看出端倪,索性開門見山地問:「到底怎麼了?」
余樂眉心淺蹙,面相十分糾結,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唐靖西隱約猜到這裡面必定有古怪,轉而問道:「大校來過嗎?跟你同姓不同字的那個?」
「來了。」余樂又變得委屈巴巴,「他特別生氣,把我和諾諾叫過去罵了好長時間,還要給處分來著。」
「沒事,我等下給他打個電話,處分落實不了。」唐靖西先是安慰,然後又問,「大校是不是調查了什麼?」
余樂點頭,唐靖西心裡立馬有數了。果不其然,余樂說:「他調取了基地六樓整層的監控。」
唐靖西心知肚明,對這一點毫不意外。虞世霖心思縝密,辦事滴水不漏,再者他是個軍人,什麼場面沒見過?就算兩人關係再好,只要沒出人命,他必然不會被嚇成余樂這種手足無措的慫樣。
「發現了什麼?」唐靖西道。
「那時候諾諾先回去了,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和你接觸的人,所以虞大校要求我留下來一起看。」余樂說,「跟我分開以後你直接坐電梯到了地上六層,返回房間,這個過程電梯和走廊的監控都記錄下了清晰的正臉畫面。」
「然後你開門進屋,門外的探頭錄像顯示你先是蹲下逗狗,後面Bunny好像看到了什麼,你本人也有所察覺。我看到你提著配槍走出來,左右看了一圈走廊,應該是沒發現什麼,然後……」
話說至此,余樂堪堪頓住,眼神似有不解,又顯得有些驚恐。
「然後……你彎腰做了個撿的動作,還盯著手裡的東西遲疑了幾分鐘,最後進屋關門,再也沒有出來過。」
余樂看向唐靖西:「可是我和大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地上什麼都沒有,你手裡也是什麼都沒有,你到底在看什麼?」
唐靖西先是怔住,大腦的思維能力還十分僵化,但他知道余樂這段描述非常重要。監控畫面與親身經歷的直接對比,那麼所有的不和諧都將是解開謎題的關鍵點!
他一直沒想明白自己進入鏡像房間的契機,或許就是那塊他能看見、而監控卻拍攝不到的牛骨頭,它就是開啟另一個世界的鑰匙。
「是一塊給Bunny磨牙用的牛骨……」
余樂一聽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心裡的疑惑不禁更重:「那監控怎麼就沒拍到呢?害得我以為你魔怔了,大中午出來夢遊來著。」
唐靖西沒理會小師弟的吐槽,最後問道:「從我休假開始到現在,一共過了幾天?」
「四天。」余樂如實回答。
唐靖西理順脈絡,示意余樂幫他去拿抽屜里的紙筆,他邊寫邊道:「也就是說四天前我獨自一人返回宿舍,之後沒有任何有關我離開的監控畫面。前天早晨我在水槽邊被發現,人是昏迷狀態,朱雀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他在這裡做了備註,內容是:當值研究員因不明原因昏睡過去。」
「最後就是今天,我在昏迷了兩天兩晚以後醒了過來。」
寫完,唐靖西側頭看向余樂,余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表示就是這樣。
「可是……這些能說明什麼呢?」余樂是局外人,不了解唐靖西的經歷和在經歷中遇見的人,他只當是師兄把時間線梳理了一遍,更多的就不知道了,也無從獲悉。
唐靖西還拿不準能不能告訴其他人,畢竟他心裡也是一知半解,大部分只是猜測,而不是定性了的東西。況且內容也太過邪乎了,大家都是搞科研的,基地屬於大型唯物主義聚集地,說出去也沒人信。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剛醒過來腦子不好用,寫下來省得我忘了。」唐靖西隨便找個了借口敷衍過去。
余樂對師兄深信不疑,當即釋懷,又道:「現在你醒了我就放心啦!要不要通知大校?他這兩天擔心得不行,每次過來都要瞪我,你知道我最不會處理人際關係了,尤其是已經得罪的跨級上級。」
說完,余樂便捏著唐靖西的病號服袖口搖了搖,小聲補充:「真的超可怕……」
「等會兒我自己聯繫他吧。」說完,唐靖西又瞧了瞧小師弟那張臉,淡淡道,「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過?」
余樂平平「嗯」了一聲:「我總覺得你會出事有我疏忽的原因,就想守著你,等你醒了好親自跟你說聲對不起。」
「師兄……」余樂弱弱地說,「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你就帶著我做項目、做實驗、寫程序,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了。我帶不了團隊,只能被帶著,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幹活可以,我真的管不了事,也……也禁不住事。」
「那天看你昏倒在水槽邊上,我魂兒都嚇沒了,心肺復甦啥的全忘,連動都不敢動你。諾諾是個女孩子,膽子更小,還不如我呢,我們倆慫包就差抱在一起哭了。」
唐靖西了解來龍去脈,知道這裡面本來也沒有餘樂的責任,可聽這小傻子認錯就覺得很好笑。
余樂滿面愁容,委屈得能擠出水來:「當年我爸媽走得突然,一場車禍全沒了,我得到消息嚇得六神無主,還是你幫我買的機票,跟我一起回國處理的後事。」
「師兄!」余樂綳不住了,哭哭啼啼地撲過去,「在我心裡你跟我爸一樣一樣的!嚶嚶嚶嚶,你沒事真好,不然我可怎麼辦啊!」
唐靖西:「……」
本來挺感動的,結果最後一句出來感覺立馬全沒了。
「誰跟你爸一樣一樣的?」唐靖西把化身哭包的余樂挖出來,然而為時已晚,鼻涕眼淚還是蹭了一身,「你想認我當爹,我還不想要你這個便宜兒子呢。」
余樂吸溜鼻子,渾身散發著「弱小可憐但能吃」的弱勢感,說:「噢。」
「Bunny呢?」唐靖西道。
「本來在你宿舍。」余樂說,「後來你住院,就被大校接過去養了。」
「沒事就好。」唐靖西緩了口氣。當時Bunny沒能跟他一起跳出鏡像房間,現在看來那個房間的設定應該只針對參與遊戲的人,動物並沒有算在裡面。
「把我手機拿過來。」他又吩咐道。
余樂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給他拿手機,邊拿邊說:「跟你一起掉水槽里了,幸好是防水的,我看了屏幕的推送,師兄怎麼還在看暗網,是要買什麼東西嘛?我還有幾個比特幣,可以買了送給你。」
唐靖西倒是意外,沒想到遊戲結束暗網會話組卻沒有消失。
現在手機的網路和信號已經恢復,熱點名字換成了基地內的,他重新點開瀏覽器,注意到ENICA和Isariel兩個ID全部處在下線狀態,會話組名稱改為「鏡像房間(已通關)」,而最新一條消息顯示來自四十八小時以前。
ENICA:【恭喜玩家Jesse通過低級單人密室「鏡像房間」,順利獲得晉級資格,親愛的,我們下次見啦!】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