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東北一家虎10
雄馬鹿的衝撞一刻不停,一雙雙獸目全是凶戾煞氣，完全不似平時的無害樣。
它們動作兇猛，冰冷暴力地拚命頂住江虎,想把他活生生戳死。
江虎屁股不斷淌血，被戳出了個血洞。
他身體不斷下沉,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抓出了血還是拚命扣著樹榦,眼神絕望惶恐：「阿德，快拉我一把。」
王浩德心驚膽顫，也死命抱緊樹杈子,卻被撞得左右搖晃。
雄馬鹿衝撞的力道遠遠超乎想象。
「虎哥,我、我馬上就來，你等一等……」王浩德聲音被撞得支離破碎。
他十分艱難地爬起身，一雙眼左右打量，盤算計較著江虎這會兒的狀態。
遲疑了三四秒鐘,王浩德還是應了聲，艱難探出半邊身子，拉拽住江虎，使了大力氣給跟人拽上樹。
這空檔江虎屁股又被戳了下,王浩德借著這雄虎鹿上頂的力道,把人拽上來。
江虎忍住痛苦,踢蹬著樹榦，撅屁股往前拱，徹底脫離危險后,他臉白得沒了血色,嘴唇哆嗦著,渾身都在痙攣顫抖。
「嘶——」
冷風呼啦啦灌進屁股,雄馬鹿連衣服帶皮肉都戳穿了，江虎抖抖嗦嗦往後頭一瞧，就是眼前一黑，差點氣昏過去，大半個屁股露在了外頭！
他狼狽地拽圍巾包屁股，努力遮擋住屁股和冷風。
王浩德偷瞄到江虎動作，臉頰抽搐著，強忍住笑出聲的衝動。
江虎咋樣他不在意，剛才救這傢伙就是擔心一個人走不出林子。
而且多一個人，只要自己跑得比他快就能活命了。
「噫——」雄鹿頂著雪松憤怒地張嘴亂叫，恨不能跳起來咬死他們。
兩人跟□□似的撅屁股趴樹上，盡量不出聲地慢慢挪動身體，遠離雄馬鹿聚集的位置。
本來以為自己爬出去，雄馬鹿沒辦法就會離去。
沒想到一半馬鹿跟了過來，留下另一半繼續撞樹，砰砰的想他們撞下來。
兩人：「！！！」
混蛋啊，這群傢伙還會分兵行動？！
而且，馬鹿群好像就是盯上他們了，死活不肯走，他們去哪就跟著去哪。
王浩德很奇怪，馬鹿這種動物很溫順，不主動靠近，它們不會攻擊人。
今天真倒霉，多看了兩眼馬鹿，就被當成挑釁了。
「還有那黃猴貂，怎麼多看一眼也衝過來攻擊？」
今兒個撞見的動物好像格外暴躁啊，他們也格外倒霉。
江虎二人不斷嘗試，試圖用不同法子引走嚇走馬鹿群，卻只讓馬鹿的進攻更兇猛。
馬鹿們撞了十幾分鐘，還輪流著來，一頭一頭靠近到樹榦。
雪松搖晃幅度越來越大，他們甚至感覺雪松下一秒就會歪斜著倒下去。
江虎噴了止痛藥，臉色緩和許多：「可能是咱倆血腥味太重，動物被刺激了。」
「那咋辦？」血腥氣想遮也遮不住啊。
「我們從這兒，爬上去。」
「這那邊山坡馬鹿爬不上去，它們就算繞路追擊，也需要時間，追不上估計就放棄了。」
「走這裡！」江虎很果決。
王浩德看著半米外的山壁，糾纏的藤蔓樹枝遍布落雪，從他們的位置往上看，距離山頂有十多米高。
「行！」王浩德咬牙，甩脫不開馬鹿就得完蛋，還不如賭一把！
兩人手腳發顫，強撐著往外爬，雄馬鹿似乎發現了他們要跑路，撞擊得更瘋狂了。
為首的雄馬鹿憤怒嘶叫，鹿蹄子踩出了一串串的腳印，恨不得立刻摔死這兩隻兩腳獸。
「這群瘋子
，虎哥，你快一點！」
兩人爬到一半，為首雄馬鹿停止了衝擊。
兩人鬆了一口氣，再一看，馬鹿居然沿著山坡狂奔出去，朝著山坡入口去了。
江虎：「？？！！」什麼仇什麼怨啊！
這群馬鹿也太執著了，他們也沒咋得罪這群傢伙啊！
現在說啥都沒用，兩人嚇得心肝亂顫，瘋狂往上爬，也顧不得凍到皸裂流血的手和傷勢。
江虎扭著屁股拚命往上爬，一路爬一路淌血。
今兒個發生的事情簡直離大譜，倒霉到家了。
黃喉貂追殺也就罷了，馬鹿也懟他們屁股後頭，不肯離去。
依照常理，馬鹿不會有這麼強大的攻擊性，甚至還執著地繞路追他們。
「虎哥，那群馬鹿不對勁。」
「都啥時候了，趕緊跑吧！」還想七想八的，他都痛死了。
江虎傷上加傷，表情猙獰身殘志堅地一路跑。
他屁股滲出來的血濕透圍巾，還是抽著冷氣，瘸著腿兒執著前行：「趕緊的，再往前跑，就能進三號林區了，咱們就能離開這鬼地方。」
江虎邊跑邊回頭，心裡咬著牙，恨恨想，記住這群傢伙了。
虎過平陽被犬欺，回頭再來，給它們全弄成皮子和鹿茸！
奔跑的二人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頭頂有蒼鷹飛過。
蒼鷹振動翅膀，似乎是嗅到了風傳送出來的血腥味。
它飄搖著俯衝而下，低空掠過叢林，銳利鷹眼發現了狂奔中的江虎和王浩德。
「咻——」
蒼鷹鳴叫聲回蕩在四方，很快，踢踢踏踏奔跑的馬鹿叫喊起來，鹿叫聲又急又短促，好似是在著急提醒。
「兩隻兩腳獸，是他們，在前面的是他們，獵過我們的同伴！」
江虎覺得這群馬鹿陌生稀奇，之前想逮幾隻賣，死活找不到。
他卻忘記了，六年前剛進入這片林子，他就捕過六七頭成年馬鹿。
其他猛獸的捕獵有跡可循，跑得快就能躲過去，而盜獵者的麻醉針卻避無可避。
馬鹿的族群數量急劇減少，它們被嚇得左右逃跑，機緣巧合下換了棲息地，才躲開了最後的滅亡。
江虎去過太多保護區，各個林子都有不同的保護動物，馬鹿分佈較廣，他已經忘記了在這片林子里獵過馬鹿。
他們忘記了剛開張的歡喜雀躍，被帶走一半多同伴的馬鹿群卻沒忘記。
馬鹿狂奔著，蒼鷹在鹿叫聲中振翅飛起。
蒼鷹懶得捉鹿群里的小鹿，虎崽崽說了，最近幾天的伙食由胖虎承包。
嗯，最近可以休息下。
蒼鷹厲嘯一聲：「虎崽崽，找到了兩腳獸了，趕緊過來呀！」
江虎二人疲於奔命，沒發現頭頂老鷹的異常，那雙鷹目始終陰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他們跑得再快也沒用，位置早就被呼嘯天地的蒼鷹散布到了叢林何各處。
保護區安靜的天空又有烏鴉升起，一隻只漆黑大鳥展開翅膀，呼呼拉拉從頭頂飛過。
「嘎——」
董文強趕緊抬頭，感覺烏鴉扇動翅膀形成的風。
「嘎嘎——」
烏鴉一路飛進叢林核心地帶，董文強盯著它們離去的方向：「又出來了？」
這群大傢伙最近好像比他們還忙，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也不知道忙些啥。
隊員們見怪不怪，完全沒一開始那勁兒了，都懶得多瞧幾眼。
烏鴉們天天飛著折騰，他們已經習慣了。
「這附近有發現其他人的腳印嗎？」
「隊長，沒有。」
董文強檢查完附近的紅外攝
像頭，遠處響起嘎吱嘎吱踩雪聲，他還蹲在一個攝像機前，瞅見對面年輕巡護員一臉驚怕，手指斜指向前方：「隊、隊長！你快往那看，別亂動，千萬別亂動！」
「？」
董文強愣了下，循聲轉頭。
下一刻，他也跟著瞪大眼，駭得差點一屁股坐地上，抖著手握緊了管理處發下來的麻醉飛針。
搖晃的叢林陡然越出頭斑斕猛虎，姿容凶戾狂暴，一身煞氣凝聚不散。
毛茸茸炸開的虎臉落了雪，似覆蓋了淺淺一層白，白雪沫子粘著鮮艷毛髮，為雄虎的威猛雄壯增添了額外的猙獰恐怖。
「！！！」
巡護員們剎那間息了聲音，心驚膽顫，手腳哆嗦，呼吸都不敢大聲。
心裡在瘋狂嚎叫著老虎，想撒丫子跑路，但又明白此刻不能逃跑。
「大家不要慌，千萬別亂動，這隻老虎不大對勁。」
隊員們都看出來了，眼前的毛絨大傢伙似乎在狂怒的邊緣，渾身上下肌肉緊繃，流暢暴力的線條蘊藏了無限力量。
大傢伙上半身微微伏低，似是感知到了他們的存在，皺著大虎臉轉頭看。
猛虎轉頭，巡護員們心提到了嗓子眼，後背冷汗涔涔，風一吹，機靈靈打了個寒戰。
「吼——」
東北虎與巡護員們距離十多米，但這點距離在貓科動物的起跳狂奔之間是剎那就到，都不給你緩衝的。
雙方對視，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風聲好似都混著老虎沉重的喘息。
巡護員們竭力繃緊身體，不讓自己顯露出頹勢，斑斕猛虎又往前踏了兩步，踩著咯吱咯吱的落雪，踱步而去。
大傢伙心往下放了放，大大地呼出一口氣。
年輕巡護員張嘴：「這頭東北虎怎麼好似被激——」
後半截子戛然而止，噎在了喉嚨里。
其他人：「？？？」
年輕巡護員在咽口水，其他巡護員還沒徹底落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架勢……不會是還有一頭吧？！
一頭比剛才大虎更雄壯威猛的大傢伙冒出半個腦袋。
虎爸不似大胖虎，渾身上下充滿煞氣，在暴怒的邊緣狂跳。
他慢條斯理邁出叢林，速度不比大胖虎慢多少。
大傢伙縱身一躍，踩在了大胖虎經過的地方，同樣轉頭瞧一眼肌肉緊繃的兩腳獸。
「吼——」這就是虎崽崽講的巡護員？
兢兢業業幫他們養食物的傢伙？
近兩年食物是多了好多。
虎爸剛成年那會，想要捕捉食物需要走很久，甚至要餓肚子。
最近兩年吃得特別好，食物種類多許多，它都能挑挑揀揀了，原來是有群傻子兩腳獸在幫忙養食物。
很好，很好。
以後撞見其他虎，打完架得好好叮囑一下，可不能咬這群幫他們養食物的傢伙。
虎爸的狀態跟暴怒邊緣的大胖虎截然不同，微微轉過來的虎臉相當和善，若有似無點了點大腦袋：「吼——」
咆哮出去的聲浪，讓護林員們不由自主地握緊電棍，他們眼裡，虎爸沒有和善，只有核善。
虎爸慢條斯理，踩著優雅的貓步溜溜達達走開。
「呼。」
「咱今兒個運氣可真好，居然撞上兩頭東北虎——」
小年輕想續上后一句話，再次神情僵硬。
其他人：「？！！」
得了你不用說！
咱們運氣是有點好，似乎好過頭了！
兩頭成年東北虎離開后，一大三小四隻東北虎慢慢悠悠跨出叢林。
雌虎暴怒的心情好
了些，但它還是有點不平靜，好似憋著一股子勁兒。
鬱結的氣息凝固在雌虎威嚴虎目中，三隻小胖虎歡快地溜達跑過去，雌虎綴在後頭，也跟前面兩頭雄虎似的，慢悠悠轉頭掃巡護員們。
巡護員們幾乎成雕塑了，董文強瘋狂咽口水，警惕逐漸麻木。
雖然還握著麻醉飛針，卻有點懵了。
雌虎對靠近的任何動物都會本能攻擊，跟雄虎不一樣，帶崽的雌虎比雄虎更加危險，更具攻擊性。
雌虎盯著兩腳獸，虎目隱隱閃爍著凶光，好似下一秒就要走過來。
董文強口乾舌燥，三隻小胖虎嗷噫喊了兩聲，雌虎被轉移開注意力，也奔進前方叢林。
巡護員們：「……」
「我現在去買張彩票，會不會中百萬大獎？！」
他們這運氣可真是絕了！
一連撞上兩頭雄虎，前後過去也就罷了，居然還撞上帶崽崽的雌虎。
嘴碎的年輕巡護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嘀咕：「應該再沒有東北虎了吧？」
「嗷咦——」
「嘎吱！」
虎沒有，豹子有。
一大兩小三頭豹子自樹叢中騰躍而下，身影迅急敏捷，像身形靈巧的大貓貓，在叢林極速奔走。
它們竄出叢林的速度遠比東北虎要快，在經過兩腳獸時，也轉頭看了他們一眼。
木了木了。
巡護員們木著臉，看吧看吧，知道你們也是路過對不對？
巡護員們就沒這麼刺激的時候。
短短五分鐘，一連撞上了東北虎和東北豹。
這種「好」運氣，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母豹子發出了長長的嗚嗚叫聲，再次凶光乍現。
「嗷——」
趕緊走啦！
猛虎咆哮震蕩山林，只是略顯稚嫩。
母豹子的凶戾攻擊趨勢停滯了，下一刻，帶著兩隻豹崽崽迅速竄入前方叢林。
這群大傢伙好似是真路過，來得快，去得也快。
若非留下了長串的零亂爪印，巡護員們怕是以為自己剛才做了場大夢。
嘴碎的小衚衕志不敢講話了。
董文強小心翼翼往前走了，用樹枝來回敲打，終於確定叢林中再沒有其他猛獸，大大鬆了一口氣。
但他又盯著五頭東北虎和豹子們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帶著猶豫和疑惑。
奇怪，雄虎撞一塊就會打架，怎麼可能一前一後地沖向同一個方向？
而且，這群傢伙給他一種奇異的錯覺——它們好似是結伴而行，一夥的。
與此同時，保護區管理處。
程隊長在智能大屏幕前盯著鏡頭：「真的尋不到灰狼蹤跡？」
梁處長滿臉無奈：「程隊長，這是原始森林，樹杈子把鏡頭都擋住了，無人機能拍到的角度有限。狼不會一直待在鏡頭底下，昨兒個半夜跑出去就不見蹤影了。」
「就算咱們調無人機想跟上去，也不可能。」
「只要找到灰狼，我們肯定就能找到那兩個盜獵者！」程毅想搞明這事情的真相，宋奇在ICU觀察狀況，大夫說，要是能挺過今兒晚就能活。
所以他想過來看看另外兩個盜獵者的狀況，那嫌疑人肯定會對另外兩個盜獵者動手。
到時候，三個一起抓。
梁鵬：「……」
智能大屏幕突然顯示出一個畫面，是幾隻東北虎和東北豹一前一後竄進叢林的身影。
梁鵬頗為詫異，程毅眼眸閃動，盯著那畫面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猛的一拍手掌：「讓無人機跟著它們！」
帶著兩隻小豹子的母豹，還有帶著幼崽的東
北虎……這讓程毅聯想到盜獵者小屋的爪印。
東北豹和東北虎為什麼會在一起？
程毅突然有點興奮，他是不是能知道事情真相，抓到那個暗地裡搗鬼的傢伙了？
梁鵬沒搭理程毅，要起身離去，忽地聽見值班室里其他人的驚呼和討論聲：「好多貂，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多？」
2號林區西北坡。
央台的公益生態片拍攝小組窩在雪地里，他們已經在這三天了。
攝影任務很簡單，是生態和諧，要拍攝出冰天雪地中動物們生存狀況。
說得簡單做起來難。
「啊阿嚏！」
攝影師徐楠把自己裹得相當嚴實，他在雪地上大半天沒挪窩了，凍得直打哆嗦：「單隊長，那隻紫貂啥時候能出現？」
「真是的，這大冬天的，我要是紫貂我也不愛動彈。」
單隊長：「紫貂就是會冰天雪地出現。」
兩個助理原地跺腳，附近還有七八個攝製組的人等著。
「吱吱——」
大傢伙都凍得打哆嗦，忽然聽到背後竄起了動物叫聲。
「吱——」
幾人同時轉頭，數只狂奔的小動物撞去入眼帘，他們愣了下，眼裡剎那迸發出無限驚喜。
精靈似的漂亮小傢伙飛速竄過雪地林區，正朝著他們這邊衝過來。
地上跑著赤狐紫貂，兩側的樹叢間還有七八隻黃猴貂，甚至，還有雪貂綴在後頭。
這就罷了，似乎還有其他動物隱藏在身後的叢林里，身影若隱若現。
這群精靈似的動物呲著牙，蓬鬆尾巴亂晃悠，幾乎是踩著攝像機從大傢伙腦袋頂上飛出去的。
它們遙遙沖著對面奔出去，留下長串腳印。
兩個導演驚喜交加：「拍到了嗎？！」
「當然，我手多快啊！」徐楠同樣驚喜不已，那種等待多天驚喜將近的感覺太滿足，連他都在小傢伙們跳出來的剎那被驚艷到了。
太漂亮了，蓬蓬的太可愛，跟小精靈一樣。
人高馬大的攝影師轉動鏡頭，調整鏡頭角度：「嗯？」
鏡頭中，動物們的正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兩道身影。
兩人往西北而去，動作遲緩。
徐楠趕緊拿出手機看，拉近焦慮，的確是兩人在趕路。
身上似乎還有破損，傷口在不停往外滲血，走路也是一瘸一瘸的。
攝製組在山頂，居高臨下，徐楠才瞧見了兩人。
距離有些遠，他從鏡頭裡盯著兩個傢伙看，越看越覺得奇怪。
高清鏡頭中，兩人衣衫破爛不堪。
特別是江虎，一連遭受到兩波攻擊，棉衣破了好幾個洞，不停往外飄棉絮。
「單隊長，那是你們的巡護員嗎？」
單平也注意到江虎二人，拿起望遠鏡仔細瞧了瞧：「不認識……等等！」
單平是二號林區巡護隊隊長，林區巡護員他都認識。
兩人是陌生面孔，還如此狼狽……單平想到了管理處發過來的消息。
「他們八成是盜獵者。」單平思忖著，「這群傢伙難不成是想從二號林區跑出去？」
對，肯定就是。
「大家注意點，別被他們發現了。昨個森林公安碰上了個被動物反噬咬進ICU的傢伙，那傢伙似乎還引起了狼群暴動。」
「這兩人估計是同夥，可能有武器，小心為上。」
徐楠一驚，攝製組其他人也齊刷刷轉頭。
大傢伙頭一回撞上這種事情，有點不知所措：「那咋辦？幫忙逮住這兩個傢伙？」
這兩人形容狼狽，似乎還受了傷，應該很容易逮
到。
單平移動著望遠鏡，想再仔細瞧瞧，黃喉貂和雪貂等一眾動物飛竄進畫面。
幾隻動物很陌生，連單平都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這群小傢伙極速從望遠鏡前頭竄過去，它們拖著長長的蓬鬆大尾巴在雪地中來去自如，速度比踉蹌行走的盜獵者快出數倍。
徐楠盯著江虎兩人瞧，瞧著瞧著，看見從他們腦袋頂上竄過去的軟萌萌小傢伙兇相必現，乍然露出來的凶戾嚇得他心噗通一跳。
雪地精靈似的小傢伙獠牙外露，特別是幾隻黃喉貂，直直竄起，兇狠撲向江虎二人。
「赫——」
十多隻動物竄過來。
或許，這真是報應。
江虎足跡遍布整個保護區捕，捕捉過太多動物。
獵物數量眾多，種類繁雜，沒被盜獵者冒犯過的動物即便聽到禿鷲叫喊聲也不會搭理，頂多瞧瞧熱鬧。
更多動物都懶得出洞口，繼續在家裡窩著。
可他們禍害過的動物太多了，即便在二號林區，也有許多被迫害過的動物。
它們記住了盜獵者的氣息，記得他們干過什麼事情。
精靈似的小傢伙在雪地中狂奔，成半圓形包圍過去堵住了江虎二人的去路。
有的壓低身子，高高豎起長尾巴，尖牙外露，凶戾又暴躁。
赤狐佔據了邊緣位置，鮮艷毛色在雪地中隱隱發亮，彎曲的尖銳指甲閃爍著寒光，叫聲嗚咽似嬰兒啼哭。
它們盯著眼前有些陌生，但氣息依舊熟悉的兩腳獸。
這群平時對人類沒有任何威脅性、精靈般小動物今天變了個模樣，攻擊性極其強烈，那表達出來的意思明顯是——不允許你們從這兒過。
江虎和王浩德筋疲力盡，還擔心著後頭雄馬鹿追上來，不想又有群小傢伙較勁地衝上來。
他們往右邊繞路，然而，擋在前方的黃喉貂和兩隻雪貂就跟著動了起來。
王浩德大踏步向前走，貂們猛撲而來，數只爪子齊刷刷攻擊向他面門。
王浩德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江虎聰明轉到另一個方向，想悄摸摸溜走。
赤狐和紫貂又撲了過來。
那些平時極膽小的動物，在此刻，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戾。
王浩德和江虎的前行被阻住，硬是被這群貌不驚人的小傢伙阻攔，手忙腳亂只能被迫後退。
兩人滿頭熱汗，狼狽地聚集在一起，眼眸里全是驚駭和恐懼，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
對面的小傢伙們也後退，呈半包圍的姿勢堵住去路，停止了攻擊，似乎只是想阻擋住他們前進的道路。
江虎往後頭看了，他們這群盜獵的常年在叢林中活動，五感遠比常人敏銳。
之前被宋老二的事情擾亂了心神，這會兒再細細回想……江虎猛地打了個哆嗦。
動物……是會記仇的。
攝影組眾人站在高處，將事情過程看了個完全，一張張臉寫滿震驚。
合著那群小傢伙如此急匆匆的竄過去，是想攔住兩個盜獵者？
這一幕太過於震撼，讓人三觀炸裂。
徐楠調動著攝像頭，興奮的手都在顫抖。
媽呀媽呀，絕無僅有的好鏡頭！
生態平衡，人與自然和諧？
嗯，盜獵者被報復應該也算其中一項。
導演方誌誠好奇地往前探身子：「單隊，這紫貂和赤狐原來這麼聰明？」
「它們認出了盜獵者？」
「應該是吧。」單平語氣半信半疑，並不太肯定，他也是頭一遭撞見這種事情。
「萬物有靈，還得感謝這群小傢伙讓我們發現了盜獵者。」
「可惜，那兩個傢伙有電棍和防身武器，這群小傢伙沒辦法拿下他們。」旁邊助理砸砸嘴，還挺遺憾。
別說，剛才一群貂和赤狐衝上去攔路，畫面超級熱血的。
「噔噔噔！」
他們正討論，遠處響起了噼噼啪啪的奔跑聲。
山坡下，馬鹿狂奔而來，雄壯的大傢伙們發出了長長鹿鳴。
江虎二人跟黃猴貂他們對衝過好幾回，愣是沒衝出去。
而被電棍甩了好幾次，赤狐也相當忌憚，不敢再衝上去。
江虎趁機調轉了方向，往西南而去。
馬鹿急急奔上來，江虎他們正好爬上了高處小山坡，沿著山石往上爬，想轉換方向跑路。
「咻——」
極其嘹亮清越的鳴嘯聲入耳，眾人忍不住仰頭看。
頭頂猛禽飛躍而過，通體呈灰白色，羽毛各處點綴著灰斑。
飛翔的身姿神氣威嚴，姿態漂亮至極。
「海東青？！」
單平激動起來，迫不及待地拿起望遠鏡。四處觀瞧，居然發現了整整7隻海東青。
這兩年，海東青的身影很少出現。
保護區這邊都以為海東青絕跡了，不曾想，竟在此刻出現了。
激動的單平突然想到一件事兒。
等等，海東青好久不出現，一下子出來七隻！
該不會是為了那兩個……盜獵者吧？
不、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不過，如果說什麼猛禽最記恨盜獵者，海東青絕對名列前茅。
「咻——」
七隻海東青順風滑翔，轉瞬之間沖了出去，落到還在爬動的江虎二人頭頂。
王浩德滿腦門子汗，口乾舌燥，掌心汗涔涔，心拔涼拔涼的。
他已經感覺到，厲嘯著的猛禽是朝他們這邊飛過來的。
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濃重，王浩德扒著山石，只能努力安慰自己。
不可能的，動物只是畜生而已，不可能這麼聰明。
「啊——」
海東青如鉤子般的鳥喙狠狠啄下來，王浩德捂住流血的右眼，慘嚎著翻滾，摔下山石。
摔下去的剎那，王浩德居然沒有感覺意外。
撕心裂肺的疼痛炸開，想起了自己入行前猶豫過的想法，多年後，他幾乎都忘記了。
原來，走的夜路多了，真會撞到鬼。
今兒個報應來了，鬼……來了啊。
攝製組看得驚心動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們眼睜睜看著兩個盜獵者從山石上翻下去，海東青毫不手軟追著攻擊。
鏡頭甚至清晰拍下了海東青攻擊他們的畫面。
帶著大自然原始爭鬥的兇狠和暴力，野性十足。
可這畫面又是如此的令單平暢快，覺得活該。
江虎二人捂著傷口，在地上痛苦翻滾。
海東青收攏翅膀，落在山石上，排成一排。
它們咕嚕嚕轉動鳥眼，好似冷酷又好似嘲諷。
狂奔上山坡的馬鹿停住腳步，姍姍來遲的大傢伙們悠悠然轉動腦袋，沒衝撞攻擊，也兇狠盯向翻滾著的人類。
攝製組在高處都能聽兩人痛苦的嘶吼聲，他們扭曲成了一團，似乎痛不欲生。
「太慘了。」
兩個後勤吸了口涼氣，這種人類被野獸攻擊的畫面出現在眼前，讓他們覺得物傷其類，忍不住的憐憫。
「就算是盜獵者，犯了罪應該讓警察來審判，讓他們坐牢！就這樣被咬死在外面太慘了，應該去救下他們。」
「是啊，單隊長，我們把他們帶過來吧。」
「這
是他們活該！」徐楠忍不住反駁，聲音冷嘲熱諷：「他們當初剝人家皮，抓海東青，獵殺其他動物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動物弄死！」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沒看見就算了，看見了卻見死不救，這也太冷血了！」
兩邊人持不同態度，吵成了一團。
單平轉動著望遠鏡，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別吵了，你們不會以為我們現在很安全吧？！」
還堅持著要下去救人的兩個中年男人愣住，眼神疑惑。
單平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會很恐怖，他不可能下去救人。
「大家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再往後退退。」
「還有，把所有防身武器都拿出來，」單平盯著遠處看，他語氣悠悠，在寒風中帶著透骨的涼：「這地方能招盜獵者惦記，最兇猛的傢伙可不是底下這些。」
攝製組眾人愣了下，突然想起保護區的名字。
徐楠吸了一口涼氣，手都有點哆嗦：「單隊長，不、不可能吧？」
「你們看看下邊，就知道，可不可能了。」
江虎和王浩德半跪在雪地里，此刻，它們東北方是聚攏在一處的紫貂赤狐，而偏南位置是踢踢踏踏站立著的馬鹿。
高處，海東青昂首嘶鳴，所有人突然感覺頭頂一黑。
「嘶——」
禿嘎的叫聲連成片，數十上百隻黑壓壓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去，直直撲向下方山坡。
禿鷲們當然得過來瞧熱鬧，這忙乎了好幾天，不看上大結局怎麼行？！
後悔一輩子啊！
很顯然，還有很多大傢伙們的想法跟禿鷲一樣。
四面八方飛來的猛禽連成片。
有的盤旋在天空，有的落在了山石上，鋪天蓋地，一時竟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只。
這種千載難得一遇的鏡頭被清晰記錄到了攝影機里，只是，攝製組沒人顧上鏡頭了。
徐楠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我的媽呀，幸虧沒下去救人，這麼多大傢伙！
就算他們有七個大男人，那全部衝下去也是雞蛋碰石頭！
非被鋪天蓋地的猛禽啄死不可。
而這還不是結束，猛禽們還在天空盤桓，天地之間響起了一聲綿延不絕的狼叫。
那狼吼很是孤絕凄厲，明明只有一聲，但這第一聲狼嘯穿雲破石，剎那壓下了猛禽們的鳴叫。
單隊長斜眼看了剛才要去救人的中年男人。
他們倆臉色慘白，無聲無息躲到了後頭。
剛才這兩人說要去救，也不是想自己去，而是讓單平去。
單平表面沒說啥，心裡氣得要死。
「兩位要是想去救人，現在還來得及。」
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男人臉漲紅，老半天憋出一句：「他們活該，這是報應。」
「救人這事，還是叫警察來吧。」
森林公安的確在緊急行動。
程毅幾乎帶走了分局裡的所有警力，匆匆趕往2號林區。
梁處長帶了一隊巡護員隨同一起，路上，他還不停刷著監控屏。
無人機落到了江虎他們所在的區域，矗立在高處，實時直播了所有畫面。
黃喉貂出現，大家有點詫異。
馬鹿踢踢蹬蹬追上來，大家頗為驚訝。
海東青掀翻兩個傢伙，暴戾把他們從山石摔下去，弄得鮮血淋漓以後，所有人沉默了。
而現在，高空俯瞰的鏡頭中，四面八方出現了灰狼。
灰狼們毛髮蓬亂，身上爪子上全都是血和泥濘。
接連跑了好幾個山頭，耐性極強的狼群也有些受不住。
它們有些疲憊，卻擋不住那股子興奮。
所有灰狼都盯著盜獵者，眼神仇恨，似要擇人而噬。
灰狼沒有看平時的獵物，狼群踱步行過雪地，一聲又一聲狼嚎綿延盪開。
幾頭狼王站在最前方，鼻頭凶戾地擠出褶皺，獸目跟不知所措、驚駭欲絕的盜獵者對上了。
東西南北三方都被包圍。
江虎和王浩德驚得魂都要飛了，他們癱坐在雪地里，不敢轉身跑，瘋狂往後挪屁股。
不停往東南角後退。
攝製組看著兩個盜獵者背對探出虎腦袋的大傢伙，不停朝猛虎那邊退去。
「咕咚！」
徐楠頭皮發脹，隔著老遠，都感覺到了東北虎的威勢。
三頭！
整整三頭！
成年東北虎們優雅踱步走出叢林，毛髮上覆蓋薄薄的雪，步伐幾乎一致。
胖胖的虎爪踩進雪中，發出淺淺的咯吱聲。
動物園常見老虎結伴而行，可野生東北虎霸道至極，豈會出現這種相伴而行的場景？
三頭成年東北虎出現，攝製組成員手腳冰涼，呼吸都緩了，蹲身生怕自己被發現。
隔著屏幕朝山上趕的程毅等人也呆住了。
他們就看著江虎二人癲狂恐懼，不停後退。
兩人砰地，撞上了虎爸和東北虎的毛茸茸身子。
有熱氣噴到了江虎后脖頸，毛茸茸毛髮貼了過來，惹得皮膚髮癢，可心頭一股股地泛冷。
王浩德毛骨悚然，身體瞬間僵硬，活似成了木偶人。
他關節一卡一卡，艱難遲緩地轉頭。
一頭毛茸茸龐然大物落在他頭頂。
此刻，王浩德跟江虎直面野生東北虎。距離炸開的毛茸茸虎臉不足兩厘米。
老虎鼻孔噴出來的白氣都落在了他們臉上。
魂飛魄散、大腦空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恐懼害怕。
這瞬間，兩人甚至有種懵逼茫然感，極致恐懼下，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
喊叫卡在喉嚨里，江虎上下牙齒咔噠噠打架，發出吱吱吱的碰撞聲。
王浩德眼皮子直跳，疼痛離他遠去。
近在咫尺的大胖虎往前走了一步，胖爪重重踩進雪地，幾乎頂到王浩德腦袋上了。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膽小的都不敢看接下來的畫面。
「吼——」
咆哮聲炸在耳朵邊上，虎爸和大胖虎沒有一口咬死這兩個傢伙，它們伸出虎爪，一巴掌拍出去。
「彭！」
筋斷骨折！
兩人像滾地葫蘆似的，咕嚕嚕滾了出去。
三大三小東北虎徹底踏出叢林，堵住了江虎最後的去路。
而母豹子也帶著小豹子顯出身形，踩在樹枝間，它們仇恨地盯視著盜獵者。
無人機高空俯瞰，畫面中，百獸聚攏成圈，將盜獵者的去路圍得水泄不通。
「吼——」
「咻——」
「吱吱——」
天上猛禽、地上猛獸同時怒吼咆哮。
這一刻，所有動物叫聲串聯在一起，震蕩山林，震撼人心。
以山坡為中心，叫聲向四周輻射而去。
天地都在百獸咆哮聲中安靜下來。
天又開始下雪，撲簌簌雪花飛揚著散落。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了。
心神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