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年少情動月入懷

第9章:年少情動月入懷

藏鋒山,小劍宗。

「唔,」李長風輕掐眉心,指頭從眉尖徐徐平捋至眉尾,整理心中思緒,片刻后輕聲道:「我的確與秦明有過幾面之緣,若我沒記錯,凌氣宗秦明早在數年前就是自在境修為了。」

「能讓他追尋了大半月時間的魔物,即便不是自在境,想來也差不多。」

「運氣不錯,如果不是有他在,憑你們幾個宗師境上下的修為,怕是很難不缺胳膊少腿地回來。至於他所言的陰穢魔物,究竟是何模樣?你們詳細說與我聽聽。」

大師兄朱賀開口道:「修為實力在我之上,或許是剛入自在不久,好在遭遇前他已被秦前輩傷得不輕。」

「與其說是魔物,倒不如說是失智之人,雙目無神,不見靈性,與行屍走肉一般無二。暴虐時渾身纏有黑氣與血氣,十分詭異。」

李長風眼神晦澀難明,臉上竟浮現出冷笑:「那我心中大致知曉了。」

「另有一事,關於你們大師兄所言的宋慕雨邀五大宗門商議之事,可是屬實?」李長風一屁股坐在地上,伸了個懶腰,兩隻手互相敲打著胳膊活動筋骨,摻白的絲髮飄然垂下。

宋慕雨,聽風涯的三先生。

「弟子們也是聽客棧的說書先生所言的,不過看其模樣,十有八九是真的。」蕭溫應道。

「既然如此……」李長風打了個哈欠,彷彿是大夢初醒,緩緩起身,天地似乎在此刻都亮堂了幾分。

「我也去走上一遭。」說罷,李長風往前一步,身形模糊,兀地出現在百米之外,再一步,已是走至藏鋒山山腳處那歪歪扭扭寫有「小劍宗」三個字的石牌坊旁,踏出第三步時,整個藏鋒山和藏鋒小鎮已找尋不到其蹤跡。

遠遠從雲霄上傳來一句話,回蕩在小劍宗的庭院里。

「待在宗門,等我回來。」

兩年過去,除了溫檸蔓剛入一等小宗師的境界,小劍宗門下其餘幾人,都已是宗師境。當一等武者將周身洞天竅穴盡數貫穿打開,體內內力如洶湧江海奔騰在經脈百骸,便可正式入宗師之境。

小妮子起初以為還有小師弟蘇一川墊底,後來才發現蘇一川的修為竟比她這個當師姐的還有高上一籌。不過在短時間的生悶氣后,溫檸蔓也釋然了,反正都是自家師弟。

「這是咱宗主么?」蕭溫獃獃道。

朱賀幾人的表情如出一轍,李長風終日居於茅廬,懶懶散散,喜愛睡覺,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也從沒見過此時此刻這個模樣的李長風。當提及李長風的境界修為,他們才發現自己這些做門下弟子的竟無一人知曉。

「可是。」溫檸蔓突然問道:「宋前輩邀請的是五大宗門,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師父去,人家能搭理他么?」

蘇一川苦笑:「人已經走遠,我們也叫不回來了,還是練練劍吧。」

——————

臨近暮色,黃昏正灼。

「呼……」盤腿而坐的蘇一川長吐一氣,氣雜黑絲,污濁腐臭,人卻是面容煥發,精神飽滿。

白老贈予自己的這本《滴天穴髓》,所創者無名氏,竟是玄妙異常,與自己倒十分契合。此書主在養神通竅,只注重氣機的深淺多寡,而不注重真氣修為的提升凝練,看似於武道修行無甚用處,實則大有裨益。

尋常人者,內力行過小周天,可成一等小宗師。內力運行於十二經絡與奇經八脈,所謂周天通也,即成大周天,到了這等境地便可入宗師境。

然而再往後,通穴磨竅的功夫只會愈發艱難,那些經外奇穴極難貫通,哪怕修至小菩提之境,也不見得能將一身竅穴盡數打開。

而蘇一川現今也只剩數十個竅穴沒有打通,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他根基之穩固,底子之深厚,已是百年難遇。

想到白元亮,蘇一川不禁回憶起兩年前二人自西景分別的時候。

「道家以『形與神俱,飛升成仙』為最高境界,指的便是將精神修養,形體鍛煉視為一體,形神合一。其實對應的就是『武夫三決』中的武夫體魄與武夫心境,剩下的武夫境界固然重要,然此二者也不可小覷,甚至在某些方面猶有過之。」

白元亮斜倚在車輦上,端著討來的小破碗一口一口喝著溫好的黃酒。

「這《滴穴天髓》天下也就你練得,日後竅穴盡開,加之老夫這些年來替你洗髓伐骨,若再遇幾分機緣,你小子說不定能練出一個近兩三百年江湖都只聽過沒見過的『空垢』之身。」

蘇一川從來都不清楚白元亮心裡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照做即可,就連告別之時,白元亮也僅僅有一句話留與自己。

「他日你去天乾,先登玄禪,再上真武!切記!」

蘇一川詢問何時才是離開西景去天乾的時候,白元亮只是讓他等。

「不在西景養勢,你蘇一川一無所有再入天乾之時,必死無疑!」

那時的白元亮神色空前嚴肅。

「咳咳。」正當蘇一川思緒飄然之際,兩聲咳嗽故意引起了其注意。

「蕭師兄?找我有事?」蘇一川疑惑,二師兄為何一副怪異笑容?

「那個……小師弟,師伯下了命令讓我們留在山上,藏鋒鎮是去不得了,但師兄有些饞酒了,你看這……」蕭溫笑著,有些難為情地搓搓手。

聞言蘇一川臉色一變,頓感蕭溫師兄笑容奸險,「你是怎麼……」

蕭溫嘿嘿道:「不經意撞見的,講道理,小師弟,我沒偷著喝已經是對得起天地良心了。不然東西沒了你也沒地兒哭去不是,這玩意,留著就是喝的嘛。」

蕭溫此刻慶幸無比,誰能料到在山上瞎晃悠也能碰見自家小師弟偷偷埋酒呢。

蘇一川喪著個臉,神色掙扎,良久嘆了口氣,終於是妥協道:「也罷,留著也是留著。」

蕭溫大喜:「我去叫師妹他們。」

隨後在蘇一川肉疼的目光中幾下跑沒了影。

除了徐昊說要閉關,蕭溫拉著其餘兩人到了一處平坦寬敞的山地,露天席地,視野開闊。山腳下小鎮的影子輪廓鑲著一層金邊,兩側層林此起彼伏,捧著一道流自高山的河流。心情舒暢之際,蕭溫不禁爽朗笑道:

「風濤林海,且來下酒!」

朱賀二人正搞不清楚狀況時,忽然看見一道白色人影急匆匆地順著上山小路奔過來,懷中還滿滿當當抱著三個大酒罈,甚至胳膊和手腕上也拿細繩吊著倆小酒罈。

晃晃悠悠的樣子帶幾分好笑。

溫檸蔓半閉著眼皺著柳眉,彷彿下一秒蘇一川就要摔倒在地。

蘇一川將酒罈小心翼翼放置幾人面前,隨後哼哼一笑,神情傲然。

「這、這是……」朱賀一呆。

「酒。」

「哪兒來的?」

「自己釀的。」蘇一川聲音拔高。

蕭溫把弄著幾個酒罈子,翻來覆去地細看,嘟囔道:「這酒居然是小師弟自己釀的?和酒店裡的能比嘛?可別盡弄些粗劣的黃酒來糊弄人啊。」

蕭溫輕輕拂乾淨硬泥,吹去土灰,緩緩揭開泥封。

一股汾酒和藥材浸液形成的獨特香氣瀰漫開來,芳香醇厚。

溫檸蔓鼻尖聳動,深吸一口氣:「好香,什麼酒?」

蕭溫神情激動,抱著罈子不願放手:「能不香么?上好的竹葉青!行啊小師弟,這香氣,有些時日了吧?」

蘇一川有些意外:「二師兄還挺識貨,一聞就知道是竹葉青,這酒我來咱們宗門之前便著手釀製了,跟我走了不少路,之後便埋在了山上。算起來,也有好幾年的時日了。」

蕭溫輕笑:「難怪見你剛進宗門那會兒偷摸著上上下下的,以後我們幾個要是饞酒,可就全靠你了。」

蘇一川兩眼一翻:「你當這東西是說釀製就立馬能釀製好的?」

溫檸蔓吞了兩口香津,催促著趕緊倒酒,至於其手上的酒碗,也不知是蕭溫從何處搗鼓出來的。

「這酒很不錯?」朱賀雖說喝酒,但不太懂其中門道。

「極佳!」蕭溫點頭。

蘇一川淡笑:「酒質瑩徹透明,香氣成份均不吐露,入口則是甜綿微苦,雖沒有劍南酒那麼烈,但是餘味無窮,色澤上淡黃兼呈青碧之綠,也是一絕。」

其實蘇一川二人並未誇大其詞,竹葉青酒素來有「蘭羞薦俎,竹酒澄芳」的榮稱,說的就是其香型和品質,自古以來,無數人都為之傾倒痴迷。

酒一入碗,酒香更濃,晶瑩透明如瓊漿玉液的品相便已是極為動人。

眾人碰杯,一飲而盡。

蕭溫咂咂嘴,又給自己倒了一碗,一點一點啜飲品嘗,搖頭晃腦摺扇收握。

「迎來坐堂上,杯酒竹葉香。不愧是上好的竹葉青!妙哉。」

「嘻嘻。」溫檸蔓見到蕭溫這個樣子,忍不住咯咯直笑,聲音清脆。

「二師兄活像個讀書人,真有意思。」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

師兄弟幾人靠在一起,竹葉青酒不是很烈,即使眾人喝了整整兩大壇,也不過是微醺而已。只是溫檸蔓這妮子,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臉頰粉嫩通紅,勝過塗抹胭脂,嘴裡好像還念念不清,-是真有些醉了。

「小師弟,咱們小劍宗普普通通的,你是為什麼要入門呢?」蕭溫打了個酒嗝,對自己滿嘴酒味十分滿意,半邊身子躺在地上半邊身子靠在樹身吧唧嘴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為了活命?

蘇一川心底默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真的是家裡前輩讓我來的。」

「那師兄師姐們呢?」蘇一川岔開話題。

「我們吶……」溫檸蔓接過話茬,語氣酥軟無力:「我們跟小師弟可不一樣,我們都是師父找上門來主動要收為徒弟的。」

蘇一川就盤腿坐在溫檸蔓的旁邊。

溫檸蔓看著小師弟,琉璃般的眼睛里閃耀著亮澤,也許是喝醉了的緣故。

她秀髮散亂,微微仰頭,蘇一川下巴抵在膝上,低頭。

眼神碰撞。

小妮子伸出手將蘇一川垂下的絲髮繞著自己的小拇指纏了一圈。

溫檸蔓突然覺得,這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小師弟,背後是清冷的月光,他就像清輝如雪的明月,皎潔無瑕,高不可攀。

溫檸蔓紅唇輕啟,想要說些什麼,可又轉而掩嘴輕笑,避開了蘇一川的視線。

她睫毛微顫,雙目微閉。

「小師弟。」

「嗯。」

「小師弟。」

「誒。」

溫檸蔓露出虎牙尖尖,嘴角帶笑,在呢喃自語中漸漸輕鼾。

月光入懷,皎皎在肩。

地上亮銀如雪。

世間情動,美酒,佳人,少年,佐以月光,流雲,山風,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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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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