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邢州,我回來了
深秋的邢州,天氣已經很冷了,寒風卷積著樹上最後幾片落葉,混著地上的黃土,打在行人身上,行人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罵了聲「鬼天氣」匆匆離去。城門出入的人流相較往日也少了不少。
這時城門外走進一個人,身形高挑但很瘦弱,最引人矚目的是臉頰上刺著犯人獨有的刺青,只是顏色看上去已經淡了。和別人縮著身子,急著趕路不同,他走的很慢,像是享受這裡的一切,不時向兩邊看看,像在努力辨認街道兩旁的建築、商鋪,時而點點頭,時而又搖搖頭:「變化真大啊,五年了,邢州,我回來了!」
「孟樺,你是不是得罪景大人了?」趙四捅了捅蹲在身邊的孟樺。
「此話怎講?」孟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這種天氣,怎麼單單派咱哥仨出來巡街?」
「趙四,這咱得說清楚,大人是讓你巡街,我和老大好心陪著你出來,你別不知好歹。」孟樺反唇相譏。
「大人明明是說孟樺出去巡街,趙四你們跟著一塊兒吧。」
「大人說的是趙四、孟樺你們巡街去,聽到沒,你在前面,是讓我們陪著你。」
「你們倆先別吵了,我怎麼看那個人那麼眼熟啊。」
兩人順著侯國燕的聲音看了過去,發現是個被流放過的犯人。
「大哥,所有犯人都一個樣,咱這行看犯人眼熟不是很正常,哪天不跟他們打交道啊。」
「大哥,孟樺這次嘴裡倒是吐了回象牙,確實是,犯人都那樣:眼睛滴溜轉,不用正眼看;白天沒精神,晚上來回竄;腰背挺不直,一喊就完蛋。我給你找一個啊,現場辦案。」趙四念起了順口溜。
「呦,四爺了不起啊,還會寫詩了。你老看我幹嘛?」孟樺瞪了趙四一眼。
「孟樺,我原來沒發現,大哥,你看孟樺是不是越看越像賊啊。」趙四好像發現什麼驚天秘密似的指著孟樺。
「滾蛋!」孟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按照你的標準,對面首飾店裡那個人比我像多了。」
「哪啊?」趙四順著孟樺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你看他是不是正動手呢?」孟樺說。
「我去,還真是,你給我住手!」趙四首當其衝跑了過去,另外兩人緊隨其後。
首飾店裡的小偷感覺到外面的騷亂,趕緊收手,向店外跑去,一把推開跑過來的趙四奪路而逃,趙四被推翻在地。
「快起來,」侯國燕扶起摔倒在地的趙四,「沒事兒吧?」
「沒事兒老大,兔崽子跑得還挺快「趙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孟樺那小子呢?」
「沒看著啊,他跑在最後面,沒顧上看他。」侯國燕看向小偷逃跑的方向,已經沒人影了,又向來的方向看了看,也沒發現孟樺的影子,指了指首飾店門口的樹樁「反正他也沒得手,坐這歇會吧。」
首飾店後巷子里,小偷回頭看了看,發現沒人跟來,這才鬆了口氣,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真背,蹲了三天點,剛要動手就被盯上了。」
「剛入行沒多久吧,你們白日鬼(黑話:白天行竊的小偷)動手之前也不先看看周圍啊,鷹爪孫就在對面,你動手能不被發現?」身後突然傳出來的聲音嚇了小偷一跳,等聽清楚后小偷鬆了口氣,是同行。
「嗨,也是我心急,一時做事不密。」小偷說著回過頭去,自己坐的地方正是首飾店的後窗。
這時一把刀從窗戶伸出來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孟樺笑了笑「最好別動,我剛磨的刀,快著呢,別一不小心傷了自己。」
「不敢,一切聽您的。」
「老闆,門外有兩位官差,你讓他們進來吧。」
老闆答應一聲,把兩人領了進來。
「嘿,孟樺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趙四看到是孟樺,很是驚奇。
「在你躺地上裝死的時候。」
「誰裝死了,我那是平常太脫離群眾了,現在趁機接地氣呢。」
「哥兒兩個,再吵他就跑了。」侯國燕指了指正準備逃跑的小偷。
小偷連忙站定,一動也不敢動。
「可以啊,讓你走狗屎運給逮住了。」趙四剛注意到孟樺刀下的小偷「兔崽子,敢推我,今天非弄死你。」
兩個人到巷子里把小偷綁到了首飾店。
「幾位官爺幹嘛啊,我可什麼都沒幹啊。」小偷看實在跑不了,開始試圖抵賴。
「你剛才在首飾店裡幹嘛呢?」趙四死死盯著小偷,試圖給他心裡壓力。
「看首飾啊。」
「那你跑什麼啊。」趙四問。
「我突然想起來家裡有事兒,得趕緊回去。」小偷抱著坦白從寬,牢里搬磚;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心態,準備打死不招。
「看來不動武是不行了!」趙四右手抄起了店裡的頂門杠在左手一下一下的敲著。
孟樺嘆了口氣,這年頭沒監控是真不方便,放在自己前世,這就是調個監控的事,分分鐘解決,我恨你,大梁。
孟樺想著慢慢走了過來,蹲在小偷面前:「叫什麼啊?」
「劉二。」
「剛入行吧。」
「入什麼行?」劉二一臉茫然。
「裝糊塗,那這銀子是你的嗎?」孟樺說著伸手從劉二懷裡掏出了一個銀子包。
「不是我的。」劉二確實沒見過這個銀子包。
「那怎麼在你懷裡?」趙四厲聲問道。
「是我的,是我的,一時沒認出來。」劉二趕忙承認。
「等等,」趙四仔細看了看孟樺手裡的銀子包,「這不是我的嗎?剛才還在我懷裡,你什麼時候偷走的?」趙四說著舉起了手中的杠子。
「啊?」劉二徹底懵了,「真不是我偷的,我這三天一直在這蹲點,沒幹別的買賣啊。」
「真的?」孟樺問。
「真的!」劉二快哭出來了,他感覺自己也太冤了,什麼都沒偷到,還被誣陷偷捕快。
「那你在這蹲點行竊也是真的了。」孟樺笑了笑,「跟我們走一趟吧。」
三個人帶著小偷向衙門走去。
「你是怎麼知道他在後窗的?」趙四問孟樺。
「你注意門口牆角了嗎?」孟樺問趙四。
「沒有,怎麼了?」
「不應該啊,你當時正接地氣呢,離得近啊。」孟樺笑著說。
「門口牆角有五個形狀不規則的圓圈。」侯國燕說。
「對,這個記號表示這家店很有錢,說明他已經蹲點好多天了,肯定不會放棄這家店。」孟樺揉了揉鼻子。
「那他可以過幾天再來啊,現在就回來也太危險了吧。」趙四不解。
「對,但是我進店以後發現櫃檯下面有這個。」孟樺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隻金手鐲。
「孟樺,這東西你拿來做證物也得告訴老闆一聲啊,」趙四信誓旦旦的說「這麼大的金鐲子找不著了老闆得多著急。」
「廢話,這用你說,你先看看這鐲子。」孟樺扔給了趙四。
「這不是金的,」趙四拿著端詳了半天發表結論:「老闆賣假貨!」
孟樺白了趙四一眼,「這應該是劉二做的,等看真鐲子的時候故意扔在地上,再把假的撿起來還回去,真的收進袖子里,等老闆發現的時候,估計連他影子都看不著了。」
「所以他是怕假的被老闆發現,影響他的計劃,只能冒險等咱們走了再回來把鐲子換走。」趙四恍然大悟。
「還不算太笨。」孟樺點了點頭。
「那他什麼時候偷的我的銀子?」趙四看向孟樺。
「他沒偷啊。」孟樺也看向趙四,「我提前就把銀子包攥在手裡了。」
「老大,我就說孟樺越來越像賊吧,那你什麼時候偷的我的銀子?」
「我可沒偷,那是你接地氣的時候掉地上了,我好心幫你撿起來。」孟樺當然不會說是自己為了審劉二從他身上借用的。
「那你也不用好心幫我收起來吧?」趙四雙手用力握緊,氣已經頂到胸口了。
「疼!」劉二回頭看了一眼趙四握著的自己的胳膊。
「當時忙著抓賊,哪有空還你,只能先放在我這了。」孟樺解釋到。
「我是說現在。」
「哦,習慣了。」孟樺悻悻然從懷裡掏出了趙四的銀子包。
「什麼?」趙四問。
「忘還了,忘還了。」孟樺尷尬的解釋了一句,心想,差點把實話說出來。
趙四實在想不出怎麼形容孟樺的無恥了。
......
邢州州衙
「瘦了這麼多,你受苦了」邢州知州景九牧對面前的人說道。
「只要能回來,那些都不算苦。」說話的正是孟樺三人在城門看到的瘦高個兒。
「他們肯放你回來就好。」
「天下大赦,他們當然要放了我。」
「你應該知道,你犯的罪行不在赦免的範圍內。」
「但他們還是讓我回來了。」
「是啊,回來就好,總算是他們兌現了諾言。」至於代價,景九牧沒有說,瘦高個也沒有問。
「乾爹,他們幾個還在衙門嗎?」瘦高個兒問景九牧。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答應乾爹,不要再惹事端了,否則乾爹也保不了你。」景九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勸了幾句。
「好,孩兒答應乾爹。」瘦高個嘴上答應著。
「好孩子,回家去洗個澡,等乾爹回去給你接風。」景九牧感嘆自己的乾兒子終於長大了。
「是,乾爹,我先回去了。」
州衙門口,孟樺四人正好碰到瘦高個兒出來,瘦高個兒仔細看了幾人一眼,匆匆離去,只是走時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想起他是誰了。」侯國燕突然說。
「誰?」孟樺不解的問。
「剛才那人,五年前就是咱們把他送進死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