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試探
四阿哥就站在那裡看著薛攀,仍舊仔細打量著他,卻並沒有馬上接話。
薛攀嘆了口氣,想著要不要乾脆當做無事發生,打個哈哈就告退,反正他其實也並不想跟這位四大爺攀啥交情——這位可是真正的潛龍,按照歷史發展真的會繼承皇位那種,絕對不是等閑人物,還是別離得太近的好。
但是就在他準備開口告退的時候,四阿哥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不想當官?」
挺好,一來就直截了當、開門見山,真不愧是四大爺。
薛攀默默吸了口氣,笑道:「回四爺的話,草民現下的確是還不想當官。」
「那也就是以後想了?」
……
什麼叫做一句話就把天聊死,薛攀總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還能怎麼著呢?
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陪著唄。
畢竟這幾位爺,他是一個都惹不起的,特別是這一位。
而且也沒必要惹嘛。
幸好現在他還不是四大爺,就是個氣場強大點兒的大哥,小事情。
薛攀深吸了一口氣,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在四阿哥凍死人的氣場中成功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
「這個自然。草民雖然於科舉上沒有什麼才華,但是於這經濟民生方面還是有些想法兒的……若是以後能有機會,倒是想往這個方面多發展發展。不過現下么,還不太夠格兒。」
考慮到四大爺的屬性,薛攀根本沒有跟他耍什麼花招兒的想法——對於一個腹黑大佬,實話實說,是你唯一的選擇,不然你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薛攀如此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讓四阿哥也不免有些吃驚。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薛攀笑道:「四爺謬讚了,草民一家子都是買賣人,哪裡懂得什麼,不過就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
話說到這裡,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薛攀見這位四大爺又沉默了下來,便趕緊打了個千兒,準備告退。
然而四阿哥還是沒有說話,既不答應讓他退下,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吩咐,弄得薛攀有些尷尬。
好在這尷尬沒有持續多久,這位四大爺又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開口道:「你先回去罷,日後有事,可以來貝勒府尋我。」
這是……
聽著四阿哥這話,薛攀有些懵逼——這是也遞過來根橄欖枝?
雖然說沒有十三爺給的那種牌子之類的信物,但是人家四大爺親口說的這話,自然也是很有分量的。
而且說什麼去貝勒府找他……對哦,人家四大爺現在都是貝勒了,身份地位都不一樣,能親口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可以說是很給薛攀面子了。
薛攀連忙又行了個禮,十分懂規矩地鄭重謝了這位四大爺的恩典,這才恭敬地告退了。
他們之間這麼一場簡短的談話,耗時不過幾分鐘,快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薛攀也沒有太當回事兒,反正他對於仕途這個方面,是真的沒有什麼想法——更準確地說,是對於站隊沒有什麼想法。
不管這個綜合了紅樓和清朝背景的世界里,太子和四大爺到底誰當下一任皇帝,其實薛攀最終都有法子獨善其身。
他是個買賣人。
買賣人最重要的是會賺錢。
奪嫡站隊的事兒,最好別摻和。
當然也不能表現得啥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表現得太「特別」——薛攀之前曾經因為自己被自家便宜老爹薛老爺和爺爺薛老太爺綁定在太子這條船上感到十分不爽,但是經過這次伴駕之旅,他倒是忽然想明白了。
其實現在這種情況也未必就完全是件壞事。
跟著太子怎麼了,沒見這時候連四大爺都還在站隊太子么?
這位四大爺不但現在站隊太子,等太子第一次被廢之後,他還在站太子——甚至還公然支持太子復立,跟跳出來想自己上位的大阿哥、八阿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康師傅那裡刷了好大一波好感度。
這才是兄弟情啊。
畢竟康師傅對太子曾經真的是真愛,後來也真的是相互折磨到都發了瘋,才弄到了無法收場——這中間的是非曲直無人能夠定論,總之這事兒成了歷史上最濃墨重彩的筆畫之一,結論就是四大爺脫穎而出,成了這場奪嫡大戰最後的勝利者。
現在想想,這種低調內斂、重感情的人設,才是康師傅最喜歡的。
穩妥,不出錯。
這是四大爺親測有效的最佳答案。那麼他照著抄個作業,應該,大概,也能行得通?
看到了現在的四大爺,薛攀忽然茅塞頓開——有這位大佬在眼前做榜樣,他還自己費什麼腦子啊,就跟著他老人家學習,咱們誰都不得罪,跟誰都和和氣氣的,肯定就穩了。
不管最後結局如何,他這個人緣兒不錯、一心賺錢、並且還挺會賺錢的小小皇商,應該也不至於翻船吧。
薛攀想通了這一節,就開開心心地揭過了這一章,準備繼續做一個合格的內務府買賣人去了。
站隊的事兒,還是算了,賺錢要緊啊。讓我康康今兒搞點啥東西買賣比較好呢?
薛攀倒是想通了這一節,但是另外的幾位都有點兒想不通了。
原來薛攀給太子出的那個「借花獻佛」的主意,雖然在太子的表演之下成功被康師傅接受,但是這個表演嚴格來說並不是天衣無縫的。
至少在康師傅和四大爺那裡,這事兒早就被看透了。
太子自己不用說,他原本就是聽了薛攀的話,才進行了這個表演的。其餘的圍觀群臣里,林如海是第一個明白過來,便就是甄應嘉也不是白給的。
那麼這麼多人都看出來了,為啥這戲還能接著唱下去,自然還是因為康師傅願意——只要這位大佬捧場,那所有的人都肯定會對此全力配合。
除非不想活了,不然誰會主動站出來戳穿這個真相,同時得罪萬歲爺和太子爺兩尊大佛呢。
故此,這個事兒就這麼過了。
但是這個計策背後的狗頭軍師薛攀也徹底被各方人馬注意到了——從幫太子獻了板子開始,到如今伴駕這一路,不知道多少人來跟他套近乎,但是薛攀對誰都客客氣氣的,當然也對誰都一視同仁地沒有接招。
開什麼玩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他若是這個時候就敢胡亂結交大臣,那不要說康師傅會忌憚了,就是太子……
哦,不對,太子倒是有可能很高興。畢竟他現在正是摩拳擦掌,準備搞一波自己的勢力,早點兒繼位的時候。
薛攀早就被他視為自己人,薛攀結交大臣那就是幫他造勢,這可是件大好事。
但就是這樣才要命啊喂。
我的太子爺啊,您可長點兒心吧。
想起太子的毛病,薛攀忍不住又有些痛心疾首。不過他也知道這事兒急不得,少不得以後再看情況見機行事。
順利應付完了大臣們,阿哥們果然也跟著來了。
似乎是應付大臣們也是一項測評指標,不管是太子,十三阿哥,還是四阿哥,好像對薛攀這種表現都十分滿意。
有分寸、知進退,甚至還能見縫插針給自己謀求點兒無傷大雅的利益,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古往今來,對欲成大事者來說什麼最珍貴?
那自然是人才。
像是薛攀這種人才,必須籠絡起來,就算暫時不能收歸己用,也至少別交惡。
大臣們是這麼想的,阿哥們也是一樣。
不過薛攀還是憑著一番操作成功閃避,還是誰不得罪那種——反正來日方長,他現在年紀還小,這些人不過就是想著玩兒個養成,早點兒占坑,本身也不是太執著,那麼隨便閃避一下保准就能成功。
結果也如同薛攀預料中的一樣,不管是大臣們,還是阿哥們,薛攀都遊刃有餘地成功應付完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些人都走了一遍過場之後,還有康師傅呢。
從薛攀在江寧府第一次見到康師傅開始,這位萬歲爺就對他表現出了出乎尋常的關注——他薛攀不過就是個落魄皇商之子,十餘歲的毛孩子,就算是太子有意引薦,也不至於在這位千古一帝的心裡留下什麼太大的印象。
特別是這位萬歲爺恐怕早就知道太子這次要獻棺材板子的事兒是薛攀的主意,那就更是難免心情複雜,很難真得對薛攀有什麼好感了。
對此,薛攀也不是沒有過心虛——這事兒本身就是一場豪賭,能夠順利過關,全靠此時此刻康師傅對太子的父愛還沒消磨完。
當然這父愛是針對太子的,對於薛攀這個「外人」,那就不一樣了。
薛攀就像是一個忽然出現的變數,引人關注,但是也讓人心情複雜。
若是尋常情況,薛攀搞了這一波,功成身退也就罷了。沒成想,薛攀這種進退有度、聰明懂事兒的性子竟意外得了康師傅的青眼——不得不說,這位老爺子看人的眼光十分老辣,是個識貨的()。
也是,小小年紀就能智擒鰲拜的人物,又怎麼會怕當臣子的太聰明能幹,怕是就喜歡這種聰明能幹、拎得清的才是。
薛攀雖然給太子出了主意,但是並不張揚,也並沒有藉機討要封賞進入官場,甚至還三番四次拒絕太子的拉攏,對於大臣們和其他阿哥的示好也得體婉拒……這可不是一般的聰明人。
簡直就是完美的心腹人選啊。
康師傅忽然就想起少年時代跟小夥伴們一起跟鰲拜鬥智斗勇的美好時光,這才真的漸漸接受了薛攀,想著把他帶在身邊兒繼續考察考察。
沒想到越是接觸,這孩子越是給他驚喜。
居然還要搞什麼醫學院,別的不說,鼓搗出來的那些藥粉、繃帶倒是好物件兒……
這孩子真是個寶藏男孩兒。
康師傅起了興緻,索性將薛攀帶在身邊兒,越是接觸越是感覺這孩子哪兒哪兒都深得他心——要不是左右勸著這哥兒年紀還小,又有寡母幼妹要照顧,最重要的是還沒出孝期,不好就這麼給官職,他還真想著賜一個御前行走,讓這小子跟著保成、老四、老十三他們當差去。
總感覺有這小子在,他這三個兒子的關係也好了不少。
可惜了,既然現在時機未到,那就再等兩三年,讓他再成長成長,把金陵城的事兒料理清楚了也不遲。
康師傅暗暗下定了這個決心,對薛攀的觀察和考核愈發上心。
這一日到了寶應,康師傅率領眾人下了御用大船,登岸視察河工。
時任河道總督張鵬翮負責接待,君臣兩人就堤壩加固的事兒展開了激烈討論。
不久之後,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也加入了討論。
然後是林如海、甄應嘉等伴駕大臣。
正是討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康師傅忽然轉頭問向正在一旁圍觀吃瓜的薛攀:
「薛蟠,你說說,這堤壩到底該如何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