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7章 桂花秋雨,風生水起(叄)
「是逍遙宗六大客卿之一的『四臂拳師』李長峰!」燕歸走出雅間,面色凝重地向著獨孤浩蕩說道,手中短劍已然出鞘。
說話間,樓下大廳中央的四臂拳師李長峰眼神戲謔,揚起下巴朝樓上一指,他身旁的三十幾名逍遙宗殺手便如狼群般提刀湧上了狹窄樓梯,奔向二樓,人人都在四境以上宗師以下。
韓江龍、黃文莽兩人已經握起了各自兵刃,準備出門,卻被晏龍雨伸手攔下,晏龍雨擋在門口,背朝著屋內四人,咬牙拔出手了臂上的箭矢,勉強笑道:「逍遙宗是沖著我來的,兩位哥哥莫要去淌這趟渾水,受了我的牽連,兩位哥哥留在屋裡替我保護好莫非和王主事便是了。」
晏龍雨低頭看向樓梯上正朝這裡湧來的蓑衣殺手,又轉頭看到已經提劍站在二樓樓梯旁的獨孤浩蕩和燕歸二人,眼中流露出一摸溫暖,他拔出了背上那柄新鑄鐵劍,使出移花步大踏而去。
少年心性,大義重於生死,更何況晏龍雨還有兩個生死同往的兄弟此刻就站在他身前,就算是現在就要身死,那又能怎樣呢!
蓑衣殺手中,有一人立功心切,趕在身後眾人之前率先上了二樓,無視燕歸短劍,揮刀向眼前那個身穿華美黑衣的少年獨砍去,獨孤浩蕩巧妙借力,一劍挑走了這人的寬刀,一旁被輕視的燕歸不再給來人留任何迴旋的餘地,短劍直刺向那殺手的胸口,已自知輕敵的殺手措手不及,又一個踉蹌躲過,卻被飛身而來的晏龍雨使出一記前幾天新學的「吞鯨式」,割斷了喉嚨,血濺三尺倒地身亡。
大廳中央的李長峰看到樓上三個少年的熟練配合,依舊負手而立,也許在他看來,這樣幾個螻蟻般的小人物根本不用他親自出手。這位人稱「四臂拳宗」的中年人向繼續洶湧而上的其他人厲聲說道:「莫要輕敵,那黑衣少年的修為可不比你們差。別留活口,全殺光便是了!」
說完,七境拳法宗師李長峰猛然間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機從頭頂壓迫而來,他緩緩眯眼,抬頭看向了三樓一處。
三樓的一間廂房內,有一道黑影破門而出,如一道炸雷凌空砸向一樓樓梯處。
一聲裂響過後,碎屑橫飛,一二樓之間的木質樓梯被那道黑影用身軀砸成了無數木絮,正在上樓的十幾名殺手墜下了大廳,更有一人被那道黑影活生生砸成一攤肉泥。
一樓大廳內,有一老人傲然立於倒地眾人之間,氣息悠長,並指為劍,雙指之間縈繞起三尺白氣,如三尺青峰握在手中。
三位少年又聯手斬殺上樓的兩人後,猛然察覺到眼前一幕,同時不約而同地瞪大了雙眸,看向樓下的那個老人,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年來負責秦先生起居的老僕,獨孤浩蕩口中的老賀,晏龍雨口中的賀爺爺!
晏龍雨很難將那個整日砍柴喂馬的賀爺爺和眼前的這個絕世高人聯想到一起,不由得張大嘴巴,激動說道:「我去!我就知道賀爺爺不簡單,是吧,燕歸、獨孤。」
燕歸早已呆若木雞,愣在當場。
獨孤浩蕩雖然早已知曉老賀修為,但還是不免點頭感慨,認真說道:「我記得先生說過,老賀不姓賀,而是姓賀蘭。」
三樓。
那間房門敞開的上等廂房裡,老儒生秦若陽雙腿覆蓋著棉被坐在桌前,手捧書卷,暮氣沉沉,他低頭看書卻聽著樓下動靜,自言自語般喃喃笑道:「大桓有劍骨,名為賀蘭峋!當年問劍中原的『樓蘭劍痴』再出江湖了!哈哈哈……」
三十五年前,大桓樓蘭州有一中年劍客,孤身赴中原,只為替大桓國劍客正名,問劍中原兩大劍派齊劍樓、玉山劍墟,后又與當年還未成為武兆王朝第一武夫的欒靈玉戰成平手,名揚天下。只是那人回到大桓國后,便如人間蒸發一般,江湖上再沒了他的任何消息,而這個人,正是秦若陽身邊的僕人老賀,賀蘭峋。
一樓大廳。
望向對面人群中央的那個刀疤臉老人,李長峰如臨大敵,負后的雙手緩緩垂下並握起,在握起的一瞬間,李長峰雙臂肌肉迅速地隆起,撐破了袖袍,雙拳被綻放出的金色罡氣縈繞,如一尊赤膊羅漢,威嚴莊重,隨之嗓音也變得罡正了起來:「當今的十大高手裡,可沒有你這號人物吧!」
真名賀蘭峋的僕人老賀聞言,淡然一笑,被秦若陽深藏於大桓獨孤王室,大桓二王爺獨孤北弒兄奪位后又追隨秦若陽一路護送小殿下來到秦州,他賀蘭峋隱姓埋名近三十年,也該讓這座江湖記起他的名字了。
看起來比秦若陽要年輕一些的賀蘭峋輕描淡寫地舉起了縈繞三尺劍氣的雙指,指向逍遙宗一眾殺手身後金色罡氣護身的李長峰,淡淡笑道:「後輩,使出你的全部本事,看看是你的護體拳罡硬,還是老夫的三尺劍氣長!」
說話間,賀蘭峋雙指間的三尺劍氣之上再生出一道劍氣,劍氣凌人。
「劍仙!」將賀蘭峋圍於圓心的殺手中,有人驚呼道。
境界不同,心態自然不同,七境大宗師的李長峰倒是沒有如何驚訝,他戲謔一笑,餘光撇了一眼樓上置身事外的三個少年人,心中盤算:量他是劍仙又如何,別說是三十幾個四境以上的逍遙宗弟子,就算是三十幾塊木頭,也夠那老傢伙砍一陣子了。
他要殺的,是西蜀劍仙之子晏龍雨!
李長峰緩緩後退,朝著圍住那名老劍仙的人群敕令道:「替我攔住他,莫要壞了宗主大計,宗主定會厚待你們的家人!」
三十幾名逍遙宗弟子聞言后,視死如歸,紛紛握緊了手中寬刀,向著那名他們一輩子也追趕不上其境界的劍仙飛身而去。
強者面前,人命如草芥,李長峰竟要以三十幾條人命為代價,拖住這個橫空出世壞了他計劃的老劍仙。
獨孤浩蕩和晏龍雨同時敏銳察覺到異樣,看向了樓下的李長峰。獨孤浩蕩上前四步擋在了晏龍雨身前,燕歸也後知後覺地跟了過去。
李長峰快步退至牆角,借力縱身一躍,如一頭壯碩猿猴一般飛至二樓,他不給晏龍雨三人任何反應的機會,一瞬間閃至獨孤浩蕩和燕歸身前,兩張大手一把握住了獨孤浩蕩和燕歸脖頸,將兩人凌空提起,又用身軀飛速撞向晏龍雨。
晏龍雨使出移花步敏捷躲過,閃躲的同時又使出一記「蓮花式」在李長峰的咽喉、心口、後背刺出三劍,但都被李長峰的護體拳罡擋在了要害三寸之外,不得入。
「身法、劍法皆是上乘,修為卻是不堪入目!」說話間,李長峰雙手發力,被抓住脖頸凌空提起的獨孤浩蕩和燕歸霎時間體內血水翻湧,滿臉通紅青筋暴起,面目猙獰。
李長峰本來不知道三人中誰是劍仙之子,但剛才獨孤浩蕩和燕歸上前攔路的舉動反而讓李長峰認準了晏龍雨。李長峰鬆開了昏死過去的兩位少年,雙拳緊握,拳罡渾厚,附身前沖,向晏龍雨砸去。
「莫要傷我兄弟!」就在此時,一柄斬馬刀和一根銅棍出現在了晏龍雨身側。
是韓江龍和黃文莽。
不等晏龍雨反應,韓江龍和黃文莽已經一左一右主動迎上李長峰的雙拳。兩聲鐵器的鈍響過後,與雙拳相撞的兩個五境江湖人應聲飛出,斬馬刀碎為了兩斷,刀柄直接嵌入了韓江龍血肉模糊的手中,銅棍更是拖帶著黃文莽墜下了樓去。
如果說五境武者是人中龍鳳,那麼武道宗師便是仙人棄子,即便不是真正的仙人,也不是一兩個凡人便能輕易撼動的。五境與宗師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李長峰分散內力的同時,晏龍雨趁勢全力飛身一劍割向李長峰的咽喉,卻只是割出了一道血槽,並沒有完全割破。
李長峰被徹底激怒了,迅猛揮出第二拳,再次砸向晏龍雨,卻被已經倒地的韓江龍用身軀死死拖住了雙腿。李長峰只是停步了一刻,只間他的護體拳罡一瞬之間凝聚於雙臂之下,匯聚成兩條緊握雙拳的手臂。
雙臂之下再生雙臂,「四臂拳宗」李長峰終於用出了他的看家本事,李長峰的一道虛無手臂向下砸去,直接砸穿了他腳下韓江龍的肚腸。
「韓大哥!」看到韓江龍血肉橫飛,晏龍雨紅著眼怒吼一聲,忘卻生死一般,握緊了手中鐵劍向迎面而來的李長峰奔去,「殺我兄弟,我要你血債血償!」
晏龍雨奔向李長峰的同時,樓下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昏死在地的獨孤浩蕩和燕歸手中的一長一短兩柄佩劍迅速脫手而出,如兩道直雷飛向李長峰的後背,瞬間打碎了李長峰兩道劍罡匯聚而成的雙臂。
樓下大廳內逍遙宗三十幾人已經死絕,賀蘭峋凌空飛起衣擺飄搖,神采奕奕,宛若天神下界,他伸出雙指,全力朝著二樓迴廊上向晏龍雨奔去的李長峰一指,一道白色劍氣猶如一條粗壯白蛇一般脫手而出,就在李長峰雙拳砸向晏龍雨的前一刻,直接擊穿了他的心脈。
沒能打出第二拳的李長峰腳步驟停,跪地身亡,被迎面而來的晏龍雨一記「游龍式」砍下了那個老態龍鐘的頭顱。
一切都結束了,浮沉醉里橫屍滿地,晏龍雨跪在了韓江龍的屍身面前,埋頭痛哭了起來。
「小殿下和燕歸只是昏死過去了,並無大礙。」重出江湖的僕人老賀高聲說道,他在說給三樓的那個老儒生聽。
三樓廂房內,傳出了秦若陽蒼老的聲音,卻是說給晏龍雨聽的,「孩子,江湖不是什麼豪言壯語、仗劍天下,而是爾虞我詐,你死我活。那些瀟洒風流的俠客之所以能被人知曉,不是因為他們有過多少大義,而是他們手中握有說不盡的人頭!經今夜一事之後,可曾有些教訓?」
老人的聲音回蕩在空曠死寂的酒樓里,久久不息,凄慘悲涼。
莫非像提狗一般提著王隨的衣領走出了雅間,這個知性的少年站在迴廊上,看著樓下一個個橫躺的屍體,眼中飽含淚水。
被少年提著衣領拖出的王隨看見滿樓的屍體,嚇得渾身顫抖,褲襠里流出一攤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