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這個世界

內室之中，焚著很重的香料，玄女皺了皺眉，滅了那火焰，喚來一陣風，將香味吹了出去。

這裡裝飾得淡雅，倒是合這群修士。

玄女取過筆墨紙硯，跪坐於書案邊。

「師父在想什麼？」雲平樂跪坐在玄女身邊，專註地看著玄女在案上寫字，只是玄女卻久久不動筆。

玄女回過神，笑著回答：「在想教你什麼法術，壓制一下那奇怪的東西。這一類的法術符咒還是很多的，需找一個簡單但又有效的。」

玄女執筆點在紙上，心裡過著眾多法術，最後卻停在了一個最廣為人知卻也最合適的咒語。

她邊寫邊說：「日後可將這些咒語傳授世人……」

可寫到一半，她便凝眉停筆。

「師父，怎麼了？」

「不好。」玄女吐出兩個字，指尖一觸紙張，那張紙便由火染成了灰燼。

「師父寫了什麼？」雲平樂好奇地問。

「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

玄女收起了那支毛筆，低聲念道。

「我知曉你尚且沒讀過多少書，我問你，若是讓你看這些話，你覺得是什麼意思？」玄女一揮手，那張紙又浮現於眼前。

雲平樂接過那張紙，可沒過一會兒便漲紅了臉。

她不識字。

或者說，這世間沒多少普通人家的女子會讀書寫字，她並不是個例。

玄女一手攬過雲平樂，教她靠近些，開始簡單的逐字解釋。

雲平樂聽完了點點頭，看著那張紙，面色卻越發糾結起來。

「想說什麼便說。」玄女鼓勵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師父講了，我大約理解了字面意思，可是……」雲平樂頓了頓，又說道，「為何男清女濁呢？這濁字不像是好意思。何況，清是濁之源的話，那不是說清生了濁，男生了女，這不是那個，無什麼談？」

「無稽之談。」玄女吐出這四個字。

「嗯。可我又怕是我會錯了意思，這話原沒有這些意思，是我想多了。因此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理解此句。」雲平樂心裡混亂極了，一會覺得這話有問題，一會覺得這話沒問題。

玄女瞭然，說出了自己之所以燒了這紙的原因。

「看，每個人看同一句話，會看出截然不同的意思。我不知曉他寫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貶低女子，可不知道的這話的人一眼看去很容易覺得這話含有貶低女子之意。」

「這話若真是太上老君說的，我不覺得他有這種意思。可若是這話傳於後世，說是神傳下來的。百年千年後，這句話很有可能便被曲解，反倒成了打壓女子的幫凶，這絕非我想看到的。世間多的是這樣的例子，聖人的話被奉為圭臬，傳到後世便被有意無意的改成了其他意思。」

「曾經，很多地方都不準女子去，便是說女子為陰，是為污濁。我不喜歡這話。若說男子為乾，女子為坤，我倒是沒覺得什麼，坤為地，厚德載物。若無地，人又如何存活？可若將濁理解為污濁，那麼一切就變了味兒。」

「我也喜歡土地，我們就住在這。我不喜歡天，天上那群神仙太討厭了。」雲平樂點點頭，又問玄女，「那師父覺得方才那話有理嗎？」

「這話暗含陰陽，可這事本便不是一定的。按那些所謂典籍所說，男子為陽，女子為陰。可我卻屬陽，一切並無定數。」

「你對『動靜』有何理解？」

雲平樂沉默了片刻，開口回答：「我想起了師父的話。」

「嗯？」

「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雲平樂當初聽到這句話便記在了心裡，「弟子不明白，為何以靜為下？」

「並非靜便是下，這句話是以靜勝動，以弱勝強之意。靜似乎處於下位，可卻可包羅萬象，克服一切困難和動亂。」玄女解釋到，「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句，這句話原本所在的那段話，既是講為人，亦是講治國。」

「原來如此。」雲平樂將此話記在心中。

「我希望你明白，即使人間或許男尊女卑、男強女弱，但是神仙絕不是這樣，以我為例，你對戰爭的印象是什麼？無盡的廝殺與痛苦？還是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總之這些似乎都是與男子有關，可我卻是傳授兵法的，我不是醫藥之神，也不是門神，而是戰爭之神。當然，與戰爭有關的神仙很多，不止我一個，但他們大多都是男子。可我從不覺得自己弱小，真要打起來，我從來不遜色於人們眼中的那些戰神。」

「我說你有很多師兄師姐，我的徒弟中，女子眾多，但是能在史書神話里留下名字的不過一二。可我仍願意收女徒弟，是因為在我眼中，傳授她們兵法甚至法術，可以讓她們變強，讓她們處於與男子同樣的位置，她們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夢。」

「在人間，不得不說，單論體格武力，女子總是處於弱勢的。如同那商府的主人，他可以打罵侍女，侍女無法反抗，她根本沒有力量反擊，可當她成為厲鬼，擁有了力量，輕而易舉的便殺了當年欺辱她的人。」

「這例子或許不太恰當，平樂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雲平樂面色沉重地說：「嗯，若是人人都能修鍊，女子並不弱於男子，那女子也不用擔心被打了。我以前聽過一些事，隔壁的大娘被打了，可打她的人是她的夫君，沒人為她主持公道。當時我就想，要是她能還手就好了。」

「你明白就好。」玄女說著說著似是想起來什麼，「我突然想起來件事。」

「什麼呀？」雲平樂好奇地問。

「我見這裡的修仙者都有本命靈器，若要這麼論，我有個本命法器，叫天書。」

「天書？」聽起來很厲害！不愧是師父！

「嗯，它閑來無事便喜歡去翻人間的話本小說。有一日他看了一篇小說，笑得到處飄。」

「那裡面寫了什麼啊？」

「人間管那小說叫玄幻小說，上面寫著『女弟子戰鬥的實力總是會弱些，雖然她自己也是女子,可實話實說,修仙界中,女修不僅人要少些,修為更是差了一截,便是修為相當的情況下，女子也很難打過男子。』這還是個女子寫的書，別說天書，我看了都要發笑。後來才知道，這可不是只有一本書里這麼寫，當真是可笑，又可悲。」

「要我說這些小說，都能幻想修仙了，男子和女子，便不該成為一種區分實力強弱的標準。」

「這裡與我們那兒不同，我們那裡凡人已經無法修仙，神仙也不能隨意下界了。可這裡不同，你們還有機會，那麼便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先前我救雲城安城，對這個世界的神仙來說是個例，我希望未來這個世界，神仙救世人能讓人見怪不怪。今日我教你讀書寫字，對女子來說是個例，我希望未來這個世界，無論男女，皆可讀書寫字。」

雲平樂微張著嘴，玄女的話很多，句句都對她造成了極大衝擊。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好似在為玄女的話為她描述的那個宏偉圖景，虛無縹緲，不可思議，卻又近在眼前。

這明明不是簡單的事，可她莫名覺得，她能做到！

嚴肅的氛圍之下，整個房屋肅靜極了。

「師父！徒兒定不負所托！」雲平樂起身，鄭重地行了大禮。

玄女很是欣慰，或許她心裡無法實現的事情，能在這裡實現呢？

「平樂，我也要囑咐你，創造一個理想世界確實讓人心潮澎湃，可這將要付出極大的努力，甚至沉重的代價，更要面對那個可能失敗的未來。」

「我明白，師父。」

玄女繼續教雲平樂識字，直到明月高懸。

臨睡前，再次玄女鋪開紙張。

「我有一個咒語教給你，你定要記住。明日我會試著引你入道。」這事越早越好。

玄女提筆寫下：

凈心神咒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此咒也與太上老君有關，可以凈化身心，排除雜念，安定心神。最重要的是，它有保魂護魄之效，對你來說再合適不過。」

「太上老君……」雲平樂念著念著，眼神空洞了一瞬。

「師父好像，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雲平樂兀自說了這麼句話，眼神中帶著探究。

「你是？主角？」這眼神不會是如今的雲平樂會有的。

「嗯，多謝師父。」她點頭致意，突然道謝。

雲平樂又變回了疑惑的眼神，太上老君，那是什麼？是師父的同伴嗎？

「待到空閑時候，同你講講他們的故事。」

雲平樂點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咒語上。

玄女帶著雲平樂讀了幾遍，雲平樂聰明，學得也快。

眼看到子時了，玄女拍拍雲平樂的頭，催促道：「今日學了這麼多，回去好好休息。」

雲平樂乖巧地點頭，可她估計自己上了床也睡不著，玄女的話還停留在她心裡，彷彿化為一團火焰，永燃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