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應龍
蚩尤戰敗,夸父逃亡。
應龍以真身與夸父纏鬥,打得難解難分。
「應龍!我詛咒你!」伴隨著這最後一聲咆哮,夸父轟然倒下,徹底死去。
「哦,那你詛咒吧。」應龍嗤笑一聲,不以為意。
只是他看著乾涸的渭水河床,卻苦笑一聲。
方才夸父逃到這裡,覺得口渴,竟然將渭水喝乾了,徒留渭水邊的百姓望著乾涸的河床。
應龍屬水,同樣可以喚來水流。先前若非風伯在旁邊颳起大風,吹得他根本維持不了飛行,他也不至於輸給雨師。
他龍尾一畫,渭水再次充盈,這是他最後一點力量了。
「應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玄女,我怕是和妭那丫頭一樣,只能落得個『不得復上』的結果了。」應龍看著岸邊歡呼雀躍的人們,隱去自己的身形。
「別那麼看著我,我們可是老交情了,你該知道,我可不是妭那種小姑娘。回不去便回不去,我在人間一樣過得快活。」他笑得洒脫。
「我當年墜入泥潭,連小魚小蝦都敢欺辱於我,那又如何,我最終照樣一飛衝天,而那些魚蝦,這輩子只能困在污水裡。」應龍說罷,翅膀一扇,直升百里。
「我自然知道,可我若是說我有辦法呢?」
應龍一副「你在說什麼胡話」的表情。
「你有辦法的話,妭還會離開嗎?」
那個小姑娘離開時,他是看著的,看見黃帝眼中的痛苦,也看見玄女眼中的不忍。
「妭她尚且年幼,如今法力失控,害了百姓,我亦沒有辦法。你不同,你的實力在龍族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只要你能恢復,便能回去了。」
「且不說我是未得允許,私自幫助黃帝,先殺了蚩尤,又殺了夸父,如今我根基已損,如何恢復?怕是耗盡天材地寶也無用。」他已經沒力氣化為人形了,往下墜落。
玄女接住他,將他安置在深山之中,說道:「有一樣東西,天材地寶根本無法與之相較。」
「什麼?」
「就像方才重造渭水一樣。」
「我明白了。」
應龍不可上天,天下無雨大旱。
自此,應龍長居南方,廣降甘霖。
————
「玄女!」應龍賴在玄女這裡不肯走,非要討個說法。
「怎麼了?」玄女正低著頭在一塊石板上用小刀刻字,隨口問道。
應龍抓起個果子,啃了一口,又後悔吃了,他果然還是喜歡吃肉,只是吃都吃了,總不能扔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囫圇吞棗的,完全沒嘗出味道。
「你徒弟為了給靈寶荊山的百姓治病,采了首山銅礦,在荊山下鑄鼎,準備煉藥。」
「嗯。」
這些玄女都知道。
「鼎鑄好的時候,我去接他升天。」
「嗯。」
這些玄女也知道。
「老百姓苦苦哀求,死活不願意讓他走,有的撲上去拽他衣服,有的人去抱他腿腳,鞋子都給他拖下來了。」
「嗯。」
聽到這裡,玄女眼中有了些笑意。
「嗯。」
「你是沒瞧見,我頭一次見著差點衣裳被剝光的飛升之人,太有趣了。」
「這說明我徒弟得民心。」
她知道,百姓仰天哭號,黃帝的鞋子被埋在荊山,以此拜祭,甚至於黃帝的弓也被留了下來,被取名為「烏號」。
「你終於不說『嗯』了?」
「嗯。」
「那我的龍鬚怎麼辦!!!沒有龍鬚的龍就和沒有樹皮的樹一樣。」
應龍覺得自己太慘了,他是垂著龍鬚去接黃帝的,最後龍鬚都被百姓拔下來了,這民風也彪悍了點。
以後人們記載,黃帝那是得民心,百姓捨不得黃帝,那他是什麼?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玄女這才抬頭,看到應龍的龍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應龍眼神幽怨,又安慰道:「會長出來的。」
「那我這段時間還怎麼見人?」應龍哭喪著一張龍臉,那可是他最長的幾根龍鬚!
「施個法術?」這麼說著,玄女抬手就要施法。
「那能一樣嗎?法術可能會被看破的。」應龍很顯然對這個處理方法很是不滿。
「那你變成人?我家裡小,你快把我房子塞滿了。」玄女面色不善地看著應龍,他尾巴一動彈,玄女的花盆差點被掃落。
「不要,沒有長鬍須的龍不是好人!」
知不知道什麼叫美髯公啊!
「我有個法子,你過來。」玄女嘆了口氣,應龍攪得她刻不了字了。
「真的?」其實應龍也就是沒了龍鬚最近不能見人,乾脆找玄女逗樂一會兒,他和黃帝多少年的交情,不可能真找黃帝或者玄女的麻煩。
「頭湊近點。」
應龍很是聽話,一顆龍頭直接枕在玄女面前的石板上。
「……」
「怎麼了?」他怎麼感覺玄女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險。
玄女也不理他,直接伸手又把他脖頸那一圈的短毛給薅了下來。
「嗷!」應龍差點飆出眼淚,「幹什麼!」
「呵呵,龍頭移開點。」玄女笑眯眯地看著應龍,那些短鬍鬚在她手中逐漸變成長長的龍鬚,一手拍在了應龍嘴邊。
確實看不出異樣,如果不是他的下巴和脖子都很痛的話。
「我惹你了?別不是因為這塊石板吧?有什麼稀奇的?你刻什麼呢?」
玄女並未回答,只是繼續刻字,問道:「黃帝身邊有些臣子也跟著上來了,叔均來了嗎?」
「黃帝倒是不來拜訪你這個老師?竟還要問我?」應龍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
「他來了,只是我刻字入了迷,叫他先去拜訪其他神了。」
「叔均也有功,自然跟來了。放心,他也不敢在你面前晃悠,畢竟我們跟他有仇。眼不見為凈,也就是黃帝那樣的人,才能不計前嫌重用他。」那雙豎瞳里儘是冷意。
「不說這個了,你也要被冊封了吧?」
「嗯,不過我更擔心我的龍鬚,萬一到時候還沒長出來怎麼辦?」應龍臉上絲毫沒有喜悅之情,只有對自己龍鬚的痛心疾首。
————
應龍的龍鬚終於長回來了,他正要為此欣喜,麻煩便自己找上門來了。
黃帝成了一方天帝,應龍也成了司天下江河的水神,自然有人不服,不過應龍到底是威名在外,沒幾個人敢挑釁他。
唯有一人,黃河河伯冰夷,敢上天叫囂要與他一戰。
應龍並不是好戰暴力的龍,不過有人挑釁,這讓他感覺自己的血液沸騰起來,他應下挑戰。
可惜了,對面的河伯沒撐過幾招。他也沒下死手,打服了,至於是不是面服心不服,他也不在意。
「雖說你在人間多年,皆是勤勤懇懇,可你若真想少些麻煩,還是去巡視一遍,免得日後多生事端。」
今日黃帝拜訪,玄女仍在刻字。
「你該聽老師的。」黃帝亦是如此勸道。
見兩人都這麼說,應龍點頭,第二日便離開,他巡視天下河流,無人不服,自此名正言順。
當然,他並不是真的便只是為了威名走了一圈,更是真正將天下河流記於心中,他始終記得,他之所以還能返回天上,是因為百姓。
————
淮水。
禹望著眼前滔天的洪水,只覺得希望渺茫,明明方才就要見成效了,他已花了一年時間了,可轉眼間又成了這樣,甚至比原來更嚴重了。
即使如此,也阻擋不了他,可是他願意再花上十年,二十年,卻不能讓所有人陪他一起耗這麼久。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收斂思緒,與其在這裡空想,他更願意立刻行動起來。
直到烈日之下,一隻猿猴尾巴自洪水之中露出。
「無支祁?!」
淮水水怪,無支祁。
身邊的人尖叫著逃跑,禹留在了原地。
並不是被嚇傻了,而是在尋找方法。
他是凡人,卻不代表真的只能任其宰割。
對方不是凡物,他亦可請神。
他請來了上古時期的水神,應龍。
雲氣煙霧騰涌在水面之上,一切散去時,一條龍與一隻猿猴纏鬥起來。
「什麼水猿大聖?你也配稱聖!你知道什麼叫聖嗎!真是笑話!」應龍看著眼前這隻塌鼻子凸額頭的猴子,只覺得面目可憎。
二者相鬥,招招見血。
龍的咆哮與猿猴的嘶吼震徹天際,許久之後,勝負已分。
「應龍大人,還請您留它一命。」
應龍停下斬殺的動作,只是用一隻爪子把無支祁按在了地上,無支祁仍然在叫囂。
確認無支祁已無威脅,應龍才放開了它,長嘯一聲,離開了淮水。
雲霧散盡后,地上留下彎彎繞繞的痕迹。
禹仔細觀察揣摩,才以他多年的經驗判斷出,這是應龍以龍尾畫就的天下水向圖。
無支祁最終被禹鎮壓在淮陰龜山腳下,無支祁才終於沉寂下來。
此時無人知曉,多年後的無支祁終是從善。
————
黃河。
今日休沐,玄女難得能來人間一趟,到了靈寶荊山,也就是之前的鑄鼎塬,這裡仍然香火不斷,來來往往的皆是供奉黃帝的人。
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遠處的黃河之上。
黃河昨日發了大水,今日河邊卻敲鑼打鼓的。
她看見人們將一個紅衣少女推推搡搡到了黃河邊,只覺得遍體生寒。
人們要祭祀,以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去換黃河的安寧。
他們喧鬧著,嘴上說著,河伯發怒了。
玄女面色一沉,正欲有所動作,那少女便被一根尾巴捲走了。
人們震驚地喊著真龍降臨,紛紛跪下叩拜,滔滔黃河瞬間變得平靜。
少女被放在離河岸很遠的平地上,祭祀的供奉也被應龍一尾抽倒,應龍很快沒了蹤影。
玄女追了上去,卻又在離應龍很遠的地方停下。
應龍在與河伯打鬥,或者說,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和教訓。
玄女選擇旁觀,竟然讓人們為了黃河洪水以所謂的「河伯娶妻」生祭活人,就算今天河伯被應龍打死,她都不會插手。
她可不覺得河伯的性命比百姓的性命高貴。
兩條蛟龍從一旁衝上來,玄女一根捆仙繩把它們綁起來。
還想偷襲?門都沒有。
不過玄女也知道,他們這主僕三個一起上也不是應龍的對手,乾脆抓著繩子頭坐在一旁。
「哼!不肖子孫。」打完河伯,應龍化為人形,飛到了玄女身邊,手上還拽著一個生死不明的河伯。
「這倆還是你的親戚?」玄女的神色逐漸奇怪起來。
「不是。」應龍立刻否定。
這倆玩意兒跟他可沒關係,只不過作為上古神龍,他有資格罵它們不肖子孫,就是它們爹娘到了他面前,也得喊他一聲祖宗。
「怎麼處置它們?」
應龍把河伯扔在一邊,興味盎然地問道:「我聽說你最近在釀酒?」
「嗯,杜康和神農在釀藥酒,我湊了個熱鬧。」
不得不說,他們合作便是天作之合,釀出來的酒真是瓊漿玉液,功效更是好。
「拿去泡酒吧。」應龍冷笑一聲。
「你確定?」玄女並不是很想喝龍骨酒。
「算了,龍鱗拔下來,然後送回龍族好好管教。」
「好好管教」四個字說得尤其重,那兩條蛟龍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