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
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面色慘白的遠坂凜被衝擊得目瞪口呆,然後立刻回神:
「那邊的魔術師!低頭看你手背,是不是有紅色的咒紋,那個是聖杯系統用來控制從者的令咒,可以對他下達命令!不要被那傢伙騙了!聖杯的英靈召喚系統,根本不存在什麼需要魔術師支付靈魂的契約——」
話音未落,金色的漣漪在寒冷夜風中再一次盪開,數百枚形態各異的金色寶具接連不斷瞬發,飽含殺氣地直衝千尋而來,把她嚇得立刻躲黑髮青年身後,然後被他拉著手跳下了寺廟正殿前凝結著殘留肉片的石階,一起奔跑了起來!
「等等,為什麼你要跑啊!!!」被拽著手玩一樣不停閃避過吉爾伽美什的攻擊,千尋上氣不接下氣,「你不是魔王嗎?!出場還那麼有氣勢!!反擊啊,揍扁他!!」
有著暗影般魔性美貌的黑髮青年帶她躲過了又一發寶具,身姿輕盈優雅得像在迷霧中翩翩起舞的黑蝶,笑容十分友善,甚至稱得上陽光燦爛:
「嗯嗯?作為魔王出場有氣勢,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但親自動手……我看起來是會像個毫無風度可言的莽夫那樣,做那麼粗魯行為的王嗎?」
「哼。邪物也敢自稱為王。」
毫無風度可言·莽夫·粗魯·連中數槍·吉爾伽美什在高處不屑地冷哼,猩紅蛇瞳俯瞰,華美的金色漣漪在背後盪開:
「已經只會逃了嗎,大言不慚的雜種們。用虛張聲勢的醜陋姿態來污染王的耳目,不知廉恥地不問自取,膽敢盜走王的財寶……此等重罪,就用你們的鮮血來洗刷吧!」
說著抬起手臂,寶具連番轟下!
魔性的大笑隨狂風驟雨般不斷擊碎地面的兵器回蕩。
千尋左手抱貓,右手被可能是她從者的疑似魔王拉著風箏一樣在風中飄蕩,躲避過在狂暴攻擊下迎面迸濺揚起的碎石與斷樹,開始思考人生。
她只是來給人面診,順便等回程去池袋的主題咖啡廳一趟,把《K》和《咒術○站》的新柄圖周邊全套收入的。對。沒錯。就是這樣。原本確實是這樣打算的。
那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個在扔武器打她和她的疑似從者……不,契約者的,毫無疑問,是她那個病得不清的客人吧?還有這個「魔王」……
被拉成人形風箏和貓一起飄的千尋發現,他好像確實在認真逃跑,並跑得十分熟練,儀態優雅,步履輕盈,完美地閃避過了吉爾伽美什的所有攻擊,一看就是個中老手,就好像他在此前的魔王生涯中千錘百鍊過這技能一樣。
……到底是什麼樣的魔王會千錘百鍊出這樣的技能啊!這傢伙絕對、絕對是在信口胡說吧!
「危險!不要去那邊!」
在即將沖入明顯設立有結界的寺廟正殿一瞬,異口同聲的熟悉警告聲在凜冽的寒風中向他們接近;
千尋循聲望去,發現示警的正是方才提醒她的遠坂凜,還有一瘸一拐的衛宮士郎;
後者向她跑來,而後擦身而過,即便身受重傷,依舊毫不猶豫地強咬著牙戰鬥,手中投影出一柄又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寶劍,不斷地向金色寶具飛來的方向拋擲,將激蕩的魔力打飛;
與此同時,和佛寺並不協調的古怪黏稠感浸沒了千尋的指尖,而後是手臂和身體。在遠坂凜的驚呼中,千尋和拉著她逃的可疑魔王一起一頭栽進了結界的另一端,身體撞飛木門,在陰暗的內室中絆倒,然後——
在即將跌向神台前,看到了在陰影中佇立的黑色法衣,還有無光的黑眸和令人莫名不安的可怕微笑。
「神父……你是言峰神父吧?」
見對方和姐姐墩子提供的資料中冬木教會的主司祭長得一模一樣,千尋甫一站穩,立刻先發制人地支使起了對方:
「果然是你!我是精神醫療綜合研究所的千葉。讓那位吉爾先生別在外面亂髮脾氣了,剛才外面的異常你也看見了吧?封印指定和埋葬機關的人說不定很快就會到。冬木已經不安全了。你明白吧?」
「是嗎。我明白了。」男人從陰影中走出,無光的黑眸掃向千尋身側身份不明的非人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笑容更深了些,隨後他轉身出去,叫停混戰,把所有人都叫到聖堂教會做個了斷。
此次聖杯戰爭,遠坂家、間桐家、愛因茲貝倫家,當初搭建了聖杯召喚系統的聖杯御三家無論是誰都好,全都一敗塗地。
本應唾手可得的勝利成果,全都被一個在最後關頭突然闖入的外人截胡了。
那個外人還對被污染的聖杯許下了願望,將原本會把冬木化作人間地獄的黑泥盡數除去,並成功召出了——
一個毀滅世界的大魔王!
「安哥拉·曼紐!?那不是古波斯神話里一切罪惡和黑暗之源的邪神嗎!難怪開口就要靈魂……這也太過分了,千葉她明明是為了阻止事態惡化才介入許願的!!」
從言峰綺禮口中得知千尋召喚出的竟然是這種存在,遠坂凜拍桌而起,又氣憤又覺得被無辜捲入的千尋很可憐,不但不得不把靈魂獻給邪神好讓他不為禍世間,還被迫收容金皮卡那種傲慢自大的麻煩傢伙,「說到底這都是你的錯吧,背德神父!專門挑這個時間把人叫來!」
言峰綺禮:「凜,那是英雄王的命令,千葉小姐自己也同意了。」
遠坂凜:「哼,這就能掩蓋你把無關的人拖進聖杯戰爭的事實嗎?那個金皮卡也是,他到底是怎麼從上一次聖杯戰爭一直存留到現在的,還有父親大人的死——」
吉爾伽美什哼笑:「你的嘴角翹起來了,聖職者。感到了愉悅嗎,褻瀆神明的傢伙。」
遠坂凜瞳孔驟縮:「!!!綺禮,你——!」
猩紅蛇瞳抬起,吉爾伽美什線條優美的嘴角勾起了一個險惡的弧度。
「綺禮,看來這小丫頭早就有所猜測了。即便早知道父親的弟子有殺害恩師的嫌疑,依舊選擇了虛與委蛇嗎。那麼這眼中此刻的憤怒,又是在針對誰的不義呢。」
氣氛瞬間僵硬。
千尋見那張和黑桐鮮花極相似的精緻面容被悲憤灼痛,即便如此,依舊秉承著良好的家教,舉止優雅,神色堅定。
想起方才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這位名叫遠坂凜的少女和鮮花不同,魔道出生,幼年喪父,從小就一個人背負起了整個家族,先前也警示過自己,是個善良的孩子,她不由心軟:
「小凜,我可以直接這麼叫你嗎?情況沒那麼糟。這位……『魔王』先生的脾氣還挺好的,你看,他既不打架也不罵人,剛才明明可以直接毀了冬木,卻什麼也沒做,甚至還救了我。放心吧!我覺得他不是壞人,我的願望也基本不可能實現,所以說起來是他比較慘,被聖杯召喚來干白工,還暫時回不了家。」
「……是笨蛋嗎你。」遠坂凜低聲,眉目間霜雪般冷厲的鋒芒消融少許,「居然還反過來覺得從者慘。」
「只是說出實情而已。吉爾先生也有求於我,所以他不會亂來的。」千尋笑,「小凜和我一個朋友很像,所以不想看到你傷心,不然我會難過啦。對了。剛才那個穿藍裙子和銀色盔甲的金髮女劍士也救了我。她是誰?」
千尋和遠坂凜一起回了遠坂邸。
現在太晚了,她得第二天一早新幹線通車才能走。
原本是要在冬木教會住的,但遠坂凜放心不下,想在她離開前多講些注意事項:
「……令咒的功能已經告訴你了。聽好了,這東西只有三划,一旦全部用盡,你作為御主就對從者失去了控制能力,所以不能亂用。還有從者一直保持實體會消耗御主大量魔力,所以平時最好讓他靈體化。啊真是的——!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千尋不由笑了。
雖然長得和鮮花很像,但確實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呢。不過都很可愛!
「謝謝你,小凜。」她說,「說起來小凜還沒有告訴我呢,為什麼古不列顛的亞瑟王會是個女孩子。剛才『魔王』先生降臨的時候,我看見她哭了,很絕望那種,還說了類似『根本拯救不了不列顛』的話。」
遠坂凜:「這個嘛……」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古不列顛的王,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從一開始,就是尤瑟王和御用魔術師梅林為了拯救在外敵入侵下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的不列顛王國,融合了不列顛王的血統和不列顛化身的紅龍,就此創造出的生命。
但她生為女性,無法直接繼承王位,因此十五歲前一直隱姓埋名,在養父家清貧地渡過,一天中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接受劍術和禮儀的訓練,閑暇務農,每日僅有的三小時睡眠,也在梅林的灌輸下,在夢中不斷接受著王的教誨。
在她十五歲那年,父親尤瑟·潘德拉貢去世了。
為了守護子民,即便從梅林口中得知一旦成為不列顛的王,接下來迎接她的只有飽受所有人憎恨和背叛的凄慘末路,阿爾托莉雅依舊選擇了拔出在預言中只有王才能拿起的石中劍,隱藏真實性別,迎娶王后,加冕為王,親自沖在前線,率領著心懷同樣夙願的騎士們,使不列顛變得空前強大。
她成為了常勝之王。
因此唾手可得,卻被王公正嚴明的管理隔絕於領主和騎士們身外的龐大利益,也使人心開始浮動。
她的騎士之一宣稱「王不懂人心」,而後就此離開,人心開始離散。
她的王后和最忠誠的首席騎士有了私情,即便她並不曾追究,甚至理解並坦然接受了這一切,教廷依舊在事情敗露后以違反戒律為由,把王後送上了火刑台。
於是她忠誠的第一騎士不得不奔赴刑場救人,並和昔日的戰友們刀刃相向決裂,別無選擇地叛離了故國逃亡,圓桌騎士團就此分崩離析。
她的姐姐以她為藍本造出了又一個人造人,那孩子稱她為父親,要求獲得王位繼承權,她拒絕了,因為那孩子並沒有接受過相應的教育,無法擔起大任。
而後國內旱災飢荒,她不得不遠征羅馬。在此期間,那個心有不甘的孩子在國內發起叛變,帶著早就對她心懷不滿的領主們,對筋疲力盡而歸的阿爾托莉雅發起了攻擊。
——兩敗俱傷。
那孩子死了,她也同樣瀕臨死亡。
想要守護的不列顛王國丨生靈塗炭,子民死傷殆盡,到頭來什麼都沒能保住。
她無法接受這末路。
因此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回到過去,拯救她的家鄉——*
「——這就是王的故事。」
遠坂凜神色嚴肅,話語和多年來在千尋夢中不時出現的不靠譜夢魘爽朗的笑容隱隱重合,「千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