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三年
晴晴如此,三胞胎自然也隨後跟上,一家子上下都對格佛賀釋放了滿滿的善意。
連她最為忌憚警惕的舒舒覺羅氏都眉眼含笑,痛痛快快喝茶,大大方方賞了個羊脂玉鐲子。祝她跟虎威感情和睦,早生貴子。
和善到令人詫異。
整個敬茶環節下來,都喜慶而又熱鬧,根本沒有預想中那些個勾心鬥角。
虎威笑著虛點了點她的鼻尖:「傻蝴蝶,一等公府,自然以阿瑪這個一等公為尊咯。側老福晉雖生了三伯,但最大的依仗卻是繼后與貴妃。」
繼后已逝,貴妃視自家額娘為恩人。
阿瑪跟他都簡在帝心,一等公府爵位再沒有重回三伯身上可能。側老福晉不是糊塗人,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擇才對自己跟兒孫更有利。背靠貴妃娘娘的她都消停了,旁人自然更不敢造次。以阿瑪額娘的態度馬首是瞻,對他的新娘子熱絡卻又不失尊重。甚至隱隱之中,還有那麼幾分巴結。
聽他這麼說,格佛賀才恍然大悟般地微笑點頭:「還是要感謝阿瑪和額娘,要好好孝順他們。」
盡孝這個事情么?
武威挑眉:「蝴蝶態度好點,為夫就教你兩個小妙招。」
初初進門,一心想融入夫家的格佛賀做賊般四下瞧了瞧。確定所有丫鬟婆子都退下,偌大房間內只剩下她們夫妻倆后。還真咬咬牙,狠狠心,重重一口親在虎威臉上:「如此,夫君總能指點妾身一二了吧?」
那可可愛愛的小模樣,勾得虎威差點原地狼化。
只瞧了瞧外頭的如火驕陽,才遺憾地壓住滿心悸動,認真授藝:「其一么,蝴蝶你要記得。阿瑪跟額娘感情極好,所以但凡阿瑪在府中,咱們這些個做小輩兒的,等閑都別去打擾。」
少請幾回安無妨,頻頻妨礙阿瑪額娘獨處事兒就大了。
格佛賀雖有些意外,但還是認真記下並追問其二。
不料虎威壞笑勾唇:「其二就是,阿瑪額娘當初十七成婚,我就更晚些。與他們同齡的些個伯伯叔叔們都體會到含飴弄孫的樂趣了,只他們還沒有。福晉若有孝心,不妨多多努力?」
啊這……
格佛賀雖羞,但想想夏日裡阿瑪患病,命懸一線。虧得婆婆派去那名醫與許多珍貴藥材,這才力挽狂瀾。在危急時刻救了她阿瑪一命,讓他老人家還能有個祈骸骨的機會。
阿瑪病篤時,言自己唯有兩憾。一是因心疼愛女故,非要多留兩年。不料病來如山倒,這要是有個萬一……
不但耽擱愛女花期,還容易坑苦她。雖則兩家聖旨賜婚,再無輕易毀損的道理。但若再耽擱三年,別說女婿納妾,就算立個側、養個側出來,他們富察家都找不到半點指摘之處。
畢竟你們閨女要守孝,人家老福晉也年事已高,就盼著個四世同堂怎麼了?
因此種種,馬思哈病篤時說自己有兩憾。一憾沒早早張羅著讓女兒風光大嫁,二是沒瞧見外孫。好大命逃過一劫后,立即修書乞骸骨。得到准信兒后,又使人快馬加鞭地送信兒跟親家論及兩個孩子婚期。
顧及著他這份急切,格佛賀也早早地將生子列入計劃。
縱然臉上燙的能煎蛋,也還是鄭重點頭:「好,妾身記下了。」
說罷,她還拿出來當初阿靈阿給廣為分發的小冊子。要與新婚夫君一道,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受孕成功。
但是!
虎威瞧著那上頭龍飛鳳舞的凡事有度,過猶不及。若想早獲佳音,更應修身養性,不能過於虛耗自身等字樣,整個人都不好了。
更不好的是,小福晉對此深信不疑。
還要遵章辦理。
天可憐見的,他才剛剛大婚,剛剛開葷。就要過上七天都未必輪得上一回的修身養性生活了嗎?
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晚上等小兩口過正院用膳的時候,格佛賀剛要侍候婆婆用膳,就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乖,額娘知你孝順,但也更知新嫁娘初入婆家門的種種忐忑。」
「前頭我跟你額娘說的,將你當自家閨女疼可不是敷衍之詞,你見哪家姑娘還要立規矩呢?好生坐著,咱們一家子熱熱鬧鬧用個團圓飯。日後沒什麼特殊時,你們小兩口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三不五時地,全家一道用個晚膳便是。」
為此,淑寧還早早在他們院子里安排了小廚房。
新婚前夕,還在被額娘教導著要乖巧聽話,儘可能收斂自己嬌小姐脾氣,以柔順為要的格佛賀:……
就很懵,下意識用求助的眼神看著虎威。
虎威借著桌布遮擋,輕握了握她手:「蝴蝶還不快謝過額娘?咱們阿瑪額娘最不耐煩那些繁瑣規矩,自然也不會以此來要求你。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咱們家是那些無用規矩,只講親情關愛。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讓家人更舒服自在的。」
真·規矩為人服務,而不是束縛於人。
除了歸寧前的幾天不好回娘家外,之後只要跟額娘打個招呼,隨時可以回去探望或者小住兩日。
還沒適應好婆婆角色的淑寧並不想那麼快升級,堅決不給兒媳任何壓力。
聞聽格佛賀有積極備孕之心,還伸手給她把了個脈。
接著開了些個調養身子的葯膳。
著小廚房給她三不時地燉著,讓她莫著急,先把身體狀態調整到最佳再說。笑言自己還年輕,且不那麼著急當瑪嬤呢!
格佛賀原還有些忐忑,對這個葯膳的葯字充滿踟躕。偏偏婆婆之命,她個新成婚的小媳婦也不敢說什麼。
等真正入口,方知什麼叫療效與美味的極致結合。
幾天下來,小臉紅撲撲的,特別精神滿滿。
九天歸寧的時候,讓一直把心懸在嗓子眼的馬思哈夫婦長舒了口氣:「看來婆婆言出必行,真的對你不錯。」
「何止呢?」提起自家婆婆,格佛賀就一臉崇拜,各種滔滔不絕。
從不讓她立規矩,到給她準備小廚房。開藥膳方子,幫忙調養身體。到不催她,給她任何壓力。短短几日間,就徹底變成淑寧的小迷妹兒。
提起她來,那雙眼都閃爍著小星星。瞧得虎威嘴角微抽,多少有那麼一絲絲莫名酸意。
倒是馬思哈大樂:「早知道一等公府是這麼個福窩窩,阿瑪還何苦非要多留咱們小蝴蝶幾年呢?往寧夏之前就該不顧你的反對,早把你給嫁過去!」
格佛賀跺腳:「阿瑪!額娘,您瞧他呀~」
暌違已久的愛女撒嬌讓馬思哈福晉萬分受用,趕緊一個刀子眼過去:「姑爺還在呢,你這老貨信口開河些什麼?」
馬思哈認慫捂嘴,乖巧轉移話題。
就是不肯按著福晉的示意,帶女婿往書房喝茶聊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自家愛女,恨不得寸步不離。
知道他愛女心切的虎威笑,趕緊拉著他胳膊:「如今已經到了歸寧之日,往後就沒有那麼許多講究。兩府相隔不遠,小婿會常陪著福晉回來看望二老的,岳父大人再不用急於這一時。」
「您啊,還是帶我和舅兄侄子們往書房小聚,或者往院子里練練射箭等?好歹給她們娘幾個點說私房話的時間啊!」
起初,馬思哈還懷疑這小子只是嘴上說的好聽。
可到那以後,小夫妻兩個確實三不五時上門,四時八節送禮。他跟福晉的生辰,更是從未忘記過。
好女婿有一手精湛的金匠手藝,小兩口相互配合著。
一個畫圖,一個動手製作。
生給他老妻弄了副獨一無二的赤金嵌寶頭面,喜得她那段時間內頻繁接受邀約,出席各家宴會。
但有誰問起那副頭面相關,就能得到詳細介紹。
惹眾人好生眼紅。
非但如此,等半年後,閨女有孕。他跟老妻輾轉反側,又是歡喜又是擔憂。生怕那小子嘴上說的千好萬好,實則卻忍不住犯了男人的通病。
小蝴蝶有孕沒幾個月呢,他就奉祖母命、母親命甚至皇上賞賜,同僚饋贈地弄了環肥燕瘦一院子美人。
而自家那傻蝴蝶喲,又早早把一顆心盡數系在了那小子身上。
所幸親家嬸子與親家母都不是那不著調的,不會因為心疼孫子/兒子就排著隊地給送美婢。皇上倒是曾有過那意思,但剛剛提及,他那好女婿就撲通一聲跪了:「奴才謝過皇上好意,不過福晉正千辛萬苦給奴才孕育子嗣。奴才不能幫忙分擔便也罷了,又如何捨得與她添堵?」
非但如此,他還主動處置了試圖爬床的丫頭。
一舉拉高了大清好女婿標準,也讓三胞胎水漲船高。被各家夫人瞧上,想為女兒攀上這門親。
雖然三胞胎沒有爵位傳承,但小子們本身爭氣啊。
四十四年鄉試,三人再度拿下前三,成為京城所有文武秀才的噩夢。
虛十六的小少爺們,就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還文武雙科,真·文武全才。
本身出息,又背靠著鈕鈷祿氏這麼棵參天巨樹,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再加上父兄的專情加分,怎麼瞧怎麼都是優質女婿人選。
可惜,三胞胎一心想著包攬文武三鼎甲,根本無心婚事。而阿靈阿跟淑寧也都支持他們,非等著他們完成舉業了再談婚論嫁。
讓無數人扼腕嘆息。
康熙四十四年冬月底,臘梅飄香的日子裡,格佛賀經過半日掙扎,生下了虎威的長子。
已經纏綿病榻些日子的巴雅拉氏開懷大笑:「再沒想到,臨了臨了的,我這老婆子還能瞧見四世同堂的盛景。我好大孫輕輕鬆鬆掙開綁帶,一腳踹壞小襁褓的事好像還在眼前,轉眼間,小虎威都有小虎崽了。」
虎威笑著給她擦了擦臉:「這孩子像孫兒,也是個力氣大的。沒準能子承父業,也小小年紀便封個侯呢。瑪嬤千萬耐心些,好生看著他長大。」
「不了吧。」巴雅拉氏搖頭:「當年你瑪法走的早,爵位旁落在側枝頭身上。瑪嬤這心中不甘,只嚴加管教你阿瑪。想著他若能成才,我便死也甘心。不想他被賜婚之後好運連連,不但爵位回來了,還深受器重,簡在帝心。更生下你們幾個出息孩子,讓咱們整個鈕祜祿氏都更上一層樓。如此,就已經足夠讓瑪嬤驕傲的去見你那偏心瑪法去了!」
虎威皺眉,勸她可別再說些個不吉之言。
巴雅拉氏卻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曉,果然,又撐了兩個多月。她就在康熙四十五年的二月初含笑離世。
一等公府闔府舉哀,康熙擬讓阿靈阿奪情起複,他卻只跪下,哭成淚人:「皇上如此重用,奴才自是感激涕零。只是奴才福薄,生下來沒幾年阿瑪便撒手人寰。全靠額娘又當爹又當娘地辛苦養育,嚴格教導,方有奴才今日。」
「如今慈母驟然離世,奴才心中悲痛萬分,只想盡人子之孝陪她老人家最後一程……」
聲淚俱下至此,連康熙也跟著感動不已:「既如此,愛卿便安心操辦老夫人後事吧。待孝期滿了,再回來與朕君臣相得。」
「皇恩浩蕩至此,奴才敢不從命?」
康熙親手將他扶起,好生安慰了一通,還給巴雅拉氏賜了豐厚的祭葬。
也許是巴雅拉氏早年殫精極慮的,損耗太過吧?便有淑寧幫著精心調養,也只讓她比夢中多活了三五年光景。
此番淑寧夢到她病重不起,便趕緊請太醫好生診治。自己也親下廚房,每日里湯湯水水地伺候著。人都累瘦了十多斤,但也終究是治病治不了命。
正唏噓苦惱間,淑寧手中便被塞進了盞熱茶。一抬頭,就看著兒媳婦那充滿關切的臉:「額娘,逝者已逝,您可千萬保重身體啊。瑪嬤生前最疼您,定捨不得您這麼糟蹋自己身體。」
淑寧捧著茶杯喝了兩口,這才微扯了扯唇角:「你也是。才剛生完孩子沒多久,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呢。一定小心在意著,莫留下什麼癥候。」
嗯嗯。
有被關心到的格佛賀連連點頭,實際上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幫襯婆婆更多。
她有這個心,淑寧自然萬般欣慰。
見兒媳婦雖然年紀不大,處理相關事物的經驗卻很老道。知道她在娘家的時候,就沒少幫著額娘管家后,淑寧便也放心將部分事物託付給她。
鍛煉她的同時,也好多騰出來點時間陪自家阿大人。
如那人在御前所言,他孩提時代便沒了阿瑪。是婆婆又當阿瑪又當額娘的,辛苦將他養大,嚴格教導他。讓他在未承爵前,就靠自身實力考到了一等侍衛銜上。
婆婆慈愛,他也素來孝敬。
母子之情格外深厚,如今驟失慈母,便不說,淑寧也知道他心裡是怎麼個傷心欲絕。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整整二十七個月,這人就一直在亡母墳前結廬而居。
三年期間,未曾吃過一口肉,喝過一口酒。
但他如此,卻捨不得淑寧陪著他一起吃苦。只道府中事務眾多,他們夫妻兩個不能都不在府中。還是得福晉留下,主持府中大事。
淑寧瞪他:「說好了生同衾,死同槨,如今卻連同甘共苦都做不到了嗎?要回都回,要留都留。額娘在時對我如親女,多番包容,百般體諒。便病榻之中,還屢屢宣講我的至賢至孝,不知道給我賺了多少好名聲。如今慈母亡故,為之守孝三年本就是我這做兒媳應盡的孝道不是嗎?」
「可是……」
「沒有可是!」淑寧皺眉,滿臉堅定。回頭就把府上大小事物多半交給了兒媳婦,自己再三不五時地回府去查漏補缺,教導與陪伴晴晴等。
夫妻倆就這麼結結實實地給巴雅拉氏守了二十七個月孝,等結束時候兩人便沒有形銷骨立,也都瘦了好大一圈。
可把大傢伙給心疼的。
輪流坐莊,宴請他們兩口子。
宣布戒酒多年的庄親王都不免又端起了酒杯,與好兄弟痛飲。銘酊大醉之時,抱著阿靈阿就是一陣狂哭:「好兄弟呀,你這守孝三年不起眼,可想煞了老哥哥。你說你咋那麼狠心呢?弟妹還三不五時回府,好歹能見個人影。你可倒好,整整二十七個月不出那草廬。」
「你倒是孝了,憋著一肚子話沒地兒說的老哥哥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不管不管,我都跟皇上說好了,這把隨扈塞外,說什麼也得帶著你們兩口子。咱們往草原上喝酒吃肉,把這三年的虧空全都補回來!」
天地良心,庄親王真的是對好兄弟拳拳一片愛護之心。
只他這話一出,直接驚掉了淑寧手中的酒杯。
隨,隨扈塞外?
長生天啊!如今可是康熙四十七年,在她最初的預知夢裡面,就是在這一年,就是在巡行塞外的途中皇上怒而廢了太子,將素來受寵的十三阿哥關進了養蜂夾道。
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抽的大阿哥請殺太子,結果目標沒達到,喜提圈禁餘生待遇。別那麼喜歡給人平反的乾隆,都硬是沒敢給他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