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少商回來之後,就直徑去了程始夫婦居所,說要退婚。次日一早,程始夫婦一臉肅穆,少商在後面聳頭聳腦,三人不像是去退親,反像是要去樓家尋晦氣!程姎和程姣目送三個人出門,程姎一臉的擔憂,程姣卻並不在意,反正都要退親了而且昨天她可是聽門房說了,少商是凌不疑送回來,還親自扶她下馬車!
程家的門房老伯早年是程家部曲,因為傷了腿才做了門房。說起凌不疑,老伯眉飛色舞,程姣見一雙眼瓦亮瓦亮的老伯,心想這凌將軍的魅力還真是大。
程姎開始處理事務,程姣就在房內寫寫字,不過午時,程始夫婦帶著少商就回來了,個個面色不郁。雖說程始夫婦都不喜樓家,可退婚終究也不能歡天喜地,撕了婚書之後還要退還聘禮,結果這事遇到了程母的阻攔。
樓家退婚,難過的除了少商就是程母,她對著樓家的聘禮痛哭流涕,好像是死了親弟。「這麼好的婚事,硬生生退了,就為了你們的破名聲!」
程母啐了程始一口尤不解氣:「我看你是當官當傻了!穀倉里的米,銀箱里的錢,腳下的土地攥在手裡那才是真的!」
「阿母,都渾說些什麼!」
「我怎麼渾說了,我怎麼渾說了!嫋嫋想下次瞎貓逮到死耗子,讓不長眼的看上多難!」
程姣和蕭夫人對視一眼,紛紛以袖捂嘴:難什麼!沒看已經有兩個炙手可熱的在排隊了嗎?
程母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以後,嫋嫋便是不好嫁了啊!這皇帝分明是欺負咱們家沒人嘛!」
「阿母禁聲,小心隔牆有耳!這讓人聽去,詆毀聖上是要掉腦袋的!」
「我我,我就是心疼自己孫女啊!這也要掉腦袋嗎!」程母先是被唬住,隨後腦袋又開始靈光。「你不說我不說,皇帝怎麼知道我說什麼!」
程始還未想好說辭,符登快步走來:「老夫人,主君,宮裡來人了。」
程母聽了嚇得出了一頭汗:「這、這就來抓我了么,我渾說的,渾說的!」
「宮裡來人說什麼了?」
「說聖上有旨,准許家主和夫人帶上幾位公子和女娘,全家一起隨行去塗高山祭典。」
「太好了,因著退婚嫋嫋一直悶悶不樂的,我正愁帶她去何處散心,快,帶我去謝恩!」
「等等,家主夫人,公子女娘,怎麼沒有我?」程母從袖子里抬起頭,十分不滿。
「聖上沒請您。阿母,違抗聖旨論罪當...」程始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氣得程母大罵他是不孝子。
祭祀祈福大典因在山上舉行,頭一日程家便收拾好了東西和萬家的車隊匯合,馬車走了快一天才到達塗高山,到了山上安營紮寨后,天已經黑了。
程姣坐了一天的馬車,覺得自己骨頭快要被顛散了,晚膳都沒吃直接倒頭就睡。第二日清晨又被早早抓起來,站在外面等著鑼鼓聲跪拜叩首並祝禱之禮,足足折騰了一個上午。從昨日到現在未進水米的程姣頓時頭昏眼花,回到營帳內吃了東西,又睡了一覺之後,醒來發現人都不見了。
牽著踏雪的程姣準備去遛彎,結果就遇見了少宮。少宮見了她直道今日他得了一精準卦象:申時一刻前不宜留在原地,山水芳萋之處紅鸞星動。
程姣覺得少宮的卦不準,敷衍道:「不錯,紅鸞星動好兆頭,三兄快去尋你的好姻緣吧!」
「什麼我的好姻緣,是你的!家中可只有你是午時出生。」
「我才不信!你不是之前說什麼,家中這幾年都不宜嫁女只宜娶婦的嗎,怎麼又變了?」
「不宜嫁女又沒說不能動心,卦上說今日你會遇見你的姻緣,快點跟我走。」
「哎,我不去,三兄你放開我。」
程姣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少宮非說他的卦象今日奇准,身體力行的拉著程姣往那芳草萋萋的樹林子里鑽,夏日樹林里蚊蟲多不說,還悶熱。程姣受不了了,趁著少宮用羅盤找方向,直接騎馬溜了。程姣讓馬沿著大道小跑,沒過多久就看見前方有一群女娘們往她的方向奔跑。陽光太過刺眼,她看不真切,只見女娘們的前方有一個人正迅速向她跑來。
「袁夫子?」程姣見滿頭是汗,一身狼狽袁慎心下大樂。
「程五娘子,借馬一用!」
「不借!」程姣心想活該你有今天,結果腰上一重,隨後她人就被拉了下來。袁慎直接跨上馬,身手有種說不出的利落。
「你!你搶我的馬!」
袁慎不說話,直接打馬離開,氣得程姣朝他砸了好幾塊石子,結果都沒砸中。馬是她小時候蕭夫人送給她的,從小馬駒養到如今,程姣十分喜愛。泄憤地跺了跺腳,程姣托著裙子朝袁慎的方向追去。
前面的路看似是個小土坡,實際上走起來頗為費勁,而且碎石到處可見。程姣不由得心疼自己的馬,踏雪年幼蹄嫩沒釘馬掌,這樣的路走起來不得傷到它。心下罵了袁慎N遍,程姣喘著氣終於翻過土坡,剛進竹林就遇到兩個奇怪的人。
來人一老一少,卻是老的走在後面,態度也更恭敬些。那兩人見了她面色都一沉,隨後又無聲息的以眼神交流。程姣壓下心中古怪,走上前問道。
「敢問先生和公子,可有見過一騎著白馬的人打這兒經過?」
「我二人不曾見有人經過,女公子何故此問?」程姣問的是老者,回答的卻是年輕公子。
「我的馬丟了,我想找回它。」程姣看向那公子,才發現那公子容貌俊美,此刻卻皺著眉頭,好似她不該如此看他。
「不過一匹馬而已,女公子獨自一人來到這裡,太過危險,不如在下送女公子回營帳吧。」
「如此,那小女子先謝過公子了。」不知何為,程姣的心又開始似之前遇襲那樣跳動。「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那公子聽到程姣的話一愣,好似被難住了。
程姣心想,不說也無妨,那公子又道:「稱我子端就好,在下失禮,不知女公子府上是哪裡?」
「家父姓陳,在虎賁軍中任職。」這人連姓氏都不敢告之,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程姣暗暗戒備,又對著那公子微微一笑以示無害:「公子請。」
「陳娘子請。」
程姣想快點回到營地去,結果那公子反倒不緊不慢的跟她閑談:「陳娘子怎會獨自一人來此偏僻之地?」
「小女原本沿著大道跑馬,結果路上遇見了一個熟人,他不經我允許就騎了我的馬,我就想著追回來。」程姣覺得這倆人的容貌氣度,一看就是出身富貴,富貴窩裡多出人精,她還是不要撒謊比較好。
「竟未經允許就擅自動他人之物,可見是個刁蠻任性的女娘...陳娘子笑什麼?」
程姣拍掌大笑:「我笑公子說得十分正確!公子未見其人就能猜中他的脾氣秉性,不去廷尉府當侍郎真是可惜。」
年級輕輕在廷尉府有一席之地,對別人是好前程,可對某些人來說,就...那子端公子面上不冷不熱看不出心思,結果一直安靜的老者卻突然咳嗽了兩聲。
程姣覺得可能是她說錯了話,忙補救:「小女子見識鄙薄,若說了什麼不妥的話,還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無妨,本...吾覺得當廷尉府的侍郎,很有前途。」
程姣輕輕擦了擦下巴的汗,越發覺得這倆人來頭不小。同時暗暗決定,她要是全須全尾的回去就把少宮卜卦的龜殼都砸了。一次都沒準過的玩意,還留著幹什麼!
這一路上,那子端公子看似為了不讓她尷尬,才一路找話說,可句句都在套話兒。程姣一邊小心應對,一邊感謝程頌有個在虎賁軍的好兄弟。走了兩柱香的時間,眼前便是連綿起伏的白色,他們已經到了營地附近。程姣的心終於落在實處,對子端公子和老者行禮感謝,隨後頭也不回撒丫子跑了。
「殿下,要不要...」老者在脖子上做了個殺的手勢。
「吾相信子晟,偷聽之人不是她。不過,你還是去查一查,虎賁軍中可有姓陳的將領,官職關內侯以下,其女...容色姝麗。」
程姣剛走回自家營帳附近,就見到少宮跟個沒頭的蒼蠅在帳外走來走去。
「姣姣,你可回來,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
「次兄摔了馬見了血,陛下十分惱火,如今阿父阿母已經帶著次兄去陛下帳前請罪!」聖上此次來塗高山是為天下蒼生祈福,因而不能見血殺生,連吃的喝的都是素點水果。程頌受傷見血乃是不祥之兆,也怪不得聖上大發雷霆。
「次兄怎麼會受傷呢,他身手一向很好啊。」
「還不是為了救萬萋萋。阿父阿母已經去了,我們還是先找嫋嫋吧,她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兄妹還沒走出營帳多久,就見程始夫婦和少商一同回來了。程始一臉的后怕,蕭夫人所有所思,少商嘛,雖然裝得若無其事,但程姣能看出她的心虛。
將兒女們都打發走,夫妻二人回營帳后,程始將凌不疑又救了少商的事情告訴蕭夫人,隨後在帳內走來走去。
「將軍!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的?晃得我頭都暈了!」
程始覺得是個人都要暈,都城裡數一數二的好兒郎都心悅他們家嫋嫋,但是吧,他還是更看好袁慎,凌不疑那家世...
「第幾次了?」
「什麼第幾次了?」程始覺得蕭夫人的問題沒頭沒腦。
「那個凌不疑第幾次出手救嫋嫋了」
「對,嗯...一二...好幾次了!不行我得再問問嫋嫋去!」
「夫君不必去問了,即便他們倆真的是有情意,我猜嫋嫋也是嘴硬,不肯與我們說實話。」
「怕就怕我與夫人擔心的,都成了真的。夫人不知啊,那聖上分明是站在凌將軍那一邊的,還點醒我去上門道謝,念其恩德。不如...就明日夫人陪著嫋嫋去吧!」
「妾去算怎麼回事?自然是將軍去!」那個凌不疑心思深沉,蕭夫人也不想對上他。「將軍這個阿父此時不用何時用?」
程始一臉的為難:「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唉~」夫妻雙雙嘆氣。
第二天祈福大典結束,程姣又坐了一天馬車,渾身酸疼不說,次日還是袁夫子來講學的日子,還得早起。程姣想起自己的踏雪,就恨那袁慎怎麼沒被那些女娘們追得摔斷了腿!
兒女們都在學堂,程始夫婦開始當前最要緊的事——給女兒侄女挑郎婿。夫妻倆思來想去,手中合適人也沒到三個,親戚不多的壞處在此刻顯得格外分明。程姣和少商連個表哥都沒有,蕭夫人弟弟蕭鳳的幼子比她還小兩歲呢,程家就是想親上加親都沒人選!
「將軍,你在沙場上結交的武將,就沒一個可以結親的?」蕭夫人就差直接說程始不中用了。
「夫人,我那些兄弟都是大老粗,夫人剛才怎麼說的?」程始學著蕭夫人的口氣,慢悠悠的說:「要有些門第的,家底厚,人口簡單,君姑君舅好侍弄,最最要緊的不能是白身,要麼會辦事有產業,要麼有文才...這樣好的人家,自是早就被長輩定好的,夫人以為誰都是我三弟那般好命,功不成名不就的,倒娶了白鹿山山主之女!姎姎要是有姣姣那般容貌沒準還有一絲希望,可...」
「將軍渾說些什麼,娶妻當娶賢!」
「賢,賢!別人又不是欠腌的胡瓜,非娶個賢妻在家。夫人,這男子與女子挑新婦的眼光不同,你就說凌不疑與袁善見,他們從小見過多少賢良淑德的女子,可到現在也沒定親!那汝陽老王妃見天的吹自己孫女賢德,那凌不疑不也是不假辭色,處處冷臉嗎?可你再看看他和少商說話的語氣!」
蕭夫人仔細回想了想當他們從驊縣回來時,和樓家宣旨時凌不疑對少商的態度,不再語言。她們夫妻看好凌不疑有什麼用,少商她明顯不喜歡。
學堂之中,袁慎照例講了些聖人之言,后又讓五個學生默寫。交完了『作業』,萬萋萋和少宮就開始盯著漏刻,袁慎剛要說什麼,萬萋萋忙打斷。
「夫子,時間到了阿頌還傷著,我去給他送點葯!」
「二兄翻身多有不便,我去幫忙。」程姣不說話,但腿已經誠實地邁出了兩步。
「站住!我還未允你們散,誰讓你們走的!」程姣撇了撇嘴,暗罵夫子拖堂頭髮掉光。「程頌不過是皮外傷,需要三個人去伺候嗎?若是現編的借口,不如不說!」
見夫子不肯放人,幾個人都如喪考妣,袁慎見了嘆氣:「既你們心思不在此,空留你們倒顯得不合時宜,散了吧!」
聽說散學了,萬萋萋第一個跑出去,程姣抓著裙子跳過書案,拉著少商就跑。倆人剛走出學堂,符登就來傳話,說家主找女公子一同去凌將軍府上,答謝救命之恩。
到了凌府,府門大開一眼便能看清空蕩蕩的院子里,顯目的黑甲衛。程姣看著那白磚白牆黑柱黑瓦,覺得這府邸就跟凌不疑本人一樣,冷冰冰的。凌府與宮牆僅一道之隔,周圍自然沒有市井百姓,一陣冷風吹風過,四月天里倒是像數九寒冬。
程始和少商對視一眼,又同時回頭看程姣,弄得程姣有種看楊白勞帶著女兒來地主家的感覺。
「阿父,愣著幹什麼,進去啊。」本來程姣就不想來,偏生少商死拽著她,說什麼在驊縣時凌不疑也算救過她的命,正好一同感謝。
「哦,對,進去。」程始是武將,走起路一直都大步流星,結果到了凌不疑府上,走路倒是斯文起來。
梁邱飛將三人引至正堂,隨後就退下。程姣打量廳堂里的布置,果然不是黑就是白。
「貴客請稍後。」
「把咱們撂這做什麼,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連碗茶都沒有。」程始平時說話聲如撞鐘,今日倒是細聲細氣的,生怕被人聽去一樣。
「阿父,凌不疑本就是這樣的清冷之人,但未曾想到連府邸都冷冰冰陰森森的。這根本就不像府邸,像軍營。可...為何連個女娘僕婦都沒有..」
「你不是女娘嗎?」凌府安靜得像個墳墓,父女三人進來后都是小聲說話,凌不疑走路無聲無息的,乍一出聲,把三個人都嚇得一哆嗦。
「嚇我一大跳!」少商用手拍了拍她的小心臟。
「有你一個便夠了。」凌不疑的話似是在說,探病只有少商一個人就夠了。程老爹眨了眨眼,決定要拿出父親的威嚴,結果...
「凌將軍,你有傷在身,怎還特意迎將出來?快坐下歇歇!」程始滿臉笑容,笑得都快成了加菲貓,不知道的以為凌不疑是他親爹呢。
「總是卧床休息難免煩悶,所以出來透氣。不知程將軍,您來做什麼?」
「凌將軍搭救了吾女的性命,理應登門拜謝。呵呵!」程始說著轉頭看向少商,後者跟著一起尬笑起來,結果對上面無表情的凌不疑,笑容立刻凝固。
「程四娘子,你們坐吧。」
「不坐不坐,阿父,快!」少商偷偷扯程始的袖子。
「嗯,那個多謝凌將軍搭救之恩,否則小女就掉下山崖了。少商,還不快謝過凌將軍?」
「多謝凌將軍!還望凌將軍保重身子。」這是少商自打進門以後,說得最真誠的一句話。她誠心期盼凌不疑趕緊好起來,最好把玉佩也還給她。
「若是想保重身子,就不會救你了。」凌不疑一句話,又讓程始和少商感覺像是吃了一整個苦瓜。
程始:這凌不疑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少商:還不是你非要來,走吧阿父我們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