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父女倆眼神交流完畢,程始提出離開。
「凌將軍既有傷在身,當多加休息。我們母女三人就不打擾了!」
「父女!」
「阿父說錯了嗎?」瞪了少商一眼,程始又道:「我與夫人備下謝禮,已命人送至您的院中,凌將軍,告辭!」
程始見凌不疑不語,便帶著少商程姣一路小跑出了前廳,到前院才敢說話。
「也不知是否是阿父的錯覺,只覺得這凌不疑今日看阿父尤其不順眼,句句似在嗆我,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了!」
程姣:人家想少商一個人來探病,看你順眼才奇怪!
「不是錯覺,他從見到你開始,臉色就極其不好,說話也不甚好聽。阿父,你何時得罪他了?」
程姣:就剛才!
程始長嘆一聲:「皆道文人相輕,誰知武人也相輕。只怪阿父,為人太過優秀連他都嫉妒!」
程姣:阿父,您的臉皮是忘在凌不疑那了嗎?
「阿父,我們可快些回去,方才我腿都軟了!」
「程娘子,程將軍,三位請留步!」眼看馬車就在眼前,後身卻響起如催命一般的聲音,少商臉色十分難看。梁邱起一本正經道。
「方才我們少主公發現了半枚玉佩,想必是女公子無心落下的,只是無論如何也尋不來另半枚。所以,還勞煩女公子回去一同找找。」
「這就去找,這就去!」
少商心知這是凌不疑用玉佩來威脅她,忙不迭的跑回去,程始也想去結果被黑甲衛團團圍住,梁邱起說聽聞程始力大無窮,可以以一敵十,所以想討教討教。程始心知凌不疑是想留下少商,推辭家中還有急事要辦,對程姣和少商道。
「姣姣,你在這陪著你阿姊,嫋嫋,你照顧好你自己!」
「阿父,我...」少商沒想到程始這麼快就投降,說好的會保護她呢!
「你行的!」程始十分不走心的鼓勵了一句,之後就上了馬車。
「姣姣,你...」
「哎呦,梁邱大人,我似有些腹痛,可否帶我去...」
「在下這就帶女公子去更衣。」
少商看著逃得飛快的阿父和阿妹,覺得她果然不是親生的!見少商不情不願回了前廳,程姣也不裝腹痛了,她故意讓少商自己進去,是明白凌不疑這人不答目的決不罷休,如今她們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識時務些好。
「梁邱大人...」
「女公子不必稱在下為大人。」
「那好,梁邱將軍,我腹痛是裝的,帶我回前院吧。」
「怎可讓女公子在那裡等候。」梁邱起對自己家少主公的心思看得清明,程四娘子必定是他們的少女君,怎可讓少女君的妹妹在前院乾等。
「無礙,找個馬扎給我就可以。」程姣態度堅定,梁邱起照她說的辦,只不過把馬扎換成了坐榻,放於前廳的石階下。今日多雲微風,程姣坐著坐著就犯困了,剛閉眼就聽見大門有馬蹄聲。
「這是又有人來探望凌將軍了?」
「看這馬車,是太子。」
聽到是太子,程姣連忙起身:「既然凌將軍有貴客,我等也不好再打擾,我去通知我阿姊。」
程姣進門時,凌不疑仍坐於主位,手裡多了塊羊脂玉。他看向立於下方的少商,修長的手指細細摩挲手中的玉佩,好似在撫摸少女柔嫩的臉龐。梁邱飛已經向凌不疑稟報太子和裕昌郡主來訪,程姣對少商小聲道。
「阿姊,我們先走吧。那裕昌郡主本就看你不順眼,今天還有太子幫她撐腰,我們還是先走吧,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少商點頭如搗蒜,姊妹沒走到門口就被凌不疑叫住。「等等!」
兩個人像木頭樁子一樣轉身,凌不疑看著少商,目光中帶了絲哀怨:「我為你牽扯舊患,你來探個病都不情願,就這麼不願看到我嗎?」
凌不疑這般作態,少商傻了程姣麻了,心裡直罵凌不疑是個黑心蓮。
「我...」少商猶豫著開口,結果被進門的人打斷。
「太子殿下到~」
「子晟!」見太子到了,程姣和少商忙站到一旁。太子一身鴉灰色長裳,方臉寬眉深目,身後跟著袁慎,還有裕昌郡主和她的跟班王姈。程姣瞥見裕昌郡主一臉的憤色,心知今日必有一場嘴仗要打。
「子晟見過太子殿下。」
「子晟不必多禮,善見說你傷勢嚴重,我趕緊來瞧瞧。」
「我也是看學生少商焦急,誤以為將軍傷得嚴重。」袁慎說著看向少商和程姣的方向,少商板著臉,一臉的『我聽你編你就是想來看熱鬧』。程姣目不斜視,把袁慎當空氣。
「凌將軍,不會怪善見打擾吧?」程姣一聽這話就想笑:一個黑心蓮,一個綠茶男,你倆配一臉啊。
「我若覺得打擾,你就不會來了嗎?」
「善見也是擔心子晟你的傷勢。」太子殿下看樣子是個老好人,還喜歡幫我保媒拉縴。「其實吾等都很關心子晟你,特別是裕昌,更是擔憂得日夜難眠。」
太子轉頭去看裕昌郡主,才發現廳中站在兩個陌生的小女娘:「這兩位女娘是?」
「曲陵侯程始之女程少商。」
「程姣。」
「見過太子殿下。」
「她就是之前與樓家退親的那位程四娘子,」王姈走到少商身邊,故作擔憂道。「少商妹妹,你被退親時我日日為你憂慮,如今來探病怕不是心中另有盤算了吧?」
「多謝王家娘子掛心我阿姊,不過王家娘子有件事可誤會了,與樓家退親乃是我家主動,今日來看望凌將軍一是感謝將軍的救命之恩,二是怕耽誤王家的賞花宴。若早知道郡主也來凌將軍府上探病,我們定會避開今日。」程姣就差沒把晦氣寫臉上了。
「就怕有些人假道謝之名,行親近之實,賴貼上去,夾纏不清。」
少商冷冷道:「也不知道誰為瞧凌將軍壓垮橋掉進湖裡去。誰夾纏,誰賴貼!」
程姣笑得格外甜美,少商知道王姈這下要倒大霉了,她阿妹那張嘴損人不見血比袁善見還要毒上幾分。程姣走近王姈,下巴一抬,連俾睨別人的姿態和語氣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心懷齷齪者,看什麼都臟。這種人,對上別人的視線,便想到勾引,看到別人笑,便覺別人賣弄風騷。在這等人眼裡,不管旁人做什麼都是錯的,實則,不過是他們心裡齷齪!」
「你!」
「不過王家娘子倒是提醒了我,你說我阿姊來探病是實親近之行,那你們...」程姣說著眼神看向裕昌郡主,王姈剛要反駁,程姣突然扶掌一臉的恍然大悟。
「瞧我這腦子,原來王家娘子這是在提醒我阿姊,這想親近也得能親近得了才是,不然浪費四載光陰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程姣含沙射影,裕昌郡主沒說話,王姈倒是怒了。「你說誰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又沒指名道姓,王家娘子何必著急對號入座。」
「你們姊妹,好生不要臉!怎麼還敢來十一郎府上!」
太子似乎是從未見過小女娘們打嘴仗,才發覺這女娘們互懟起來一個個比那朝堂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大臣還殺人不見血。
「今日是我請程四娘子來府上的,有何不妥嗎?」凌不疑在上首淡淡開口。
「可她私下還與其他男子密會拉扯過。」王姈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不過程姣,又和少商掐起來。「我家婢女在程氏貨棧旁的僻靜處見到過,說那人的身形絕非樓垚,也非你阿父!」
「你胡說!」
程姣聽了一臉的興奮:難道少商還有別的追求者?
少商見程姣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忙對程姣使眼色:那人是袁善見。
程姣:嘖,居然不是新瓜。
見兩姊妹的眼神往他這飄,袁慎也反應過來:「王娘子,那位男子應是在下,那日程三娘子也在,不過有事不曾跟來。在下為師代傳音信,特去請少商君相助,有何不妥嗎?」
袁慎解釋時,程姣和少商再一次眼神交流。
程姣:袁善見不會是你第二任未婚夫吧?
少商:我還不至於這麼想不開。
「我阿妹說的極是,有的人滿腦子都是男盜女娼,便見誰都覺得放蕩。我與袁公子若是有半點見不得人之事,我出門就被馬車撞死!」
程姣聽了忙捂住少商的嘴:「渾說什麼,兩個人的事怎麼非要你發誓證清白!」
「對哦...我與袁公子若是有半點見不得人之事,他出門就被馬車撞死!」
袁慎聽了,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們倆!
見其他人都被她『豪邁』的誓言給鎮住了,少商趕緊向凌不疑告辭。
「凌將軍,保重身子我走了。」
「凌將軍保重。」
姊妹倆轉身就走,袁慎對王姈放了句狠話,之後也跟著追了出來。
「兩位請留步!」
少商和程姣全當沒聽見,袁慎又喊了句兩位程娘子留步,結果倆人都不甩他,反而走得更快了。袁慎人生頭一次被人這麼不待見,都氣笑了。
「程五娘子,你的馬不想要了嗎?」
程姣聞言停住腳步,被扯住的少商十分不滿:「他喊的你,你拉我做甚!」
「我都陪著你來凌府了,你可不能不講義氣!」眼見袁慎還有個十幾步就追上來,少商急了,她現在可不想聽那袁慎的冷嘲熱諷。
「我一個女娘,講什麼義氣!」少商說著用力扯回袖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程家的馬車送完程始回府後,又回來接兩個女公子,此時剛好到了凌府大門前。少商見了程家的馬車雙眼一亮,上車凳都不用人扶了。
「快走,快回府!」
程姣看著這個沒良心的阿姊把她一人丟在凌府,只能長長吐氣。
「程五娘子可真是健步如飛啊,在下若是不喊你,沒準程五娘子就直接駕雲而去了!」袁慎身高腿長,一段路追下來除了身上的玉佩還在擺動,衣袖都不曾有一點凌亂。
「袁公子,我的馬呢?」
「在我府上,你與我一同回府,然後把馬帶回去吧。」
程姣無奈,只能跟著袁慎,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到大門口,就見一輛華麗馬車停在那,從上面下來一位年輕公子和中年男子。
袁慎看見那馬車斂了表情,對程姣道:「是三皇子和小越侯,你一會兒站在我身後,不要說話。」
程姣聽說那年輕公子是三皇子時,心就直突突,想著她怎麼這麼倒霉!謊話編得一套套的,結果轉頭就掉馬不說,她騙的人還是個皇子!聽袁慎如此安排,當即重重點頭。
「善見見過三皇子,小越侯。」
「袁公子這是來探望凌將軍?」程姣站在袁慎的左後方,跟著他行禮,起身時也把頭低著。
「正是,不過凌將軍正打算休息,善見就不準備打擾了。」
「殿下,來看我們來得不巧啊。」
「是嗎,這位女娘是?」程姣覺得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她頭頂上,心跳又快了幾分。
「善見的一位學生。三殿下,小越侯,太子殿下此刻也在凌將軍府中。」袁慎微微挪動,擋住程姣。
「哦,三殿下,那我們...」小越侯剛想說改日再來,王姈和裕昌郡主就面帶憤怒的走過來,看也不看他直接上了馬車。
被兩個小女娘無視,小越侯剛要罵兩句,說王姈身為皇后甥女竟然如此狂妄目中無人時,太子殿下也一臉郁色大步流星的走出來,彷彿也沒看見他這個人。小越侯當時心裡就把宣氏上上下下,而且連皇后和太子都罵了遍。
「皇兄如此慌慌張張,豈不失儀,是發生了何等大事?」
「裕昌被子晟氣得心碎,吾怕她做傻事,你們進去看子晟吧,吾去追她!」太子說著急急忙忙上了車馬。
「三殿下,小越侯,善見也告辭了。」程姣見終於可以走了,忙跟在袁慎身後上了袁家的馬車。
上了馬車關好了車門,程姣長出了一口氣,換來袁慎的鄙視。
「程五娘子和王娘子鬥嘴時的勇氣都哪去了,怎生見了三皇子就成了懦鼠見了狸貓?」
「我程氏出身草莽,家父只是一介武夫,小女見到貴人自然心生畏懼。」袁慎知道程姣沒說實話,可他又不明白她為何會害怕,只能轉換話題。
「今日為何對我視而不見?」
「袁公子,難道我們很熟稔?」
袁慎愣了一會兒,哭笑不得:「就因為我搶了你的馬?程姣,我好歹是你的夫子,你也太過小氣了吧!」
「袁公子學富五車,應該明白不告而取謂之竊,況且那是我的心愛之物。」踏雪被袁慎騎走三天,程姣的心就跟貓奴的貓被人抱走了三天一樣,天天抓心撓肝的,要不是顧忌名聲,她早跑到袁府找袁慎了!
「算你有理,此事是善見做的不妥當,那我便與你說說這三皇子。」袁慎寥寥數語,卻說得都是重點內容。三皇子字子端,越妃所生,性情剛正不阿。程姣心下想,這三皇子還真叫子端,袁慎的重頭戲就來了。
「三皇子原先有個得寵的姬妾,她的父兄仗著她身懷有孕,欺壓百姓強取豪奪。數日前三皇子知道了,一怒之下,不但將寵姬的父兄捉到廷尉府,還叫揚侯紀遵嚴加審訊,最後二死三流放,家產盡沒。那寵姬得知后當夜就自盡了。」
程姣知道袁慎故意說給她聽的,淡淡一笑:「這與我有甚關係?」
那三皇子是多看了她幾眼,不過絕非什麼男女之情,而是對她說謊之事有所察覺。
「程姣,以程家門第,世家大族的子弟一般都不會迎娶為新婦,除非...」
「我知道,除非是納為庶妾。」她知道,她很早就知道人生下來就有三六九等,也更能理解少商被迫和樓垚退婚的痛——那是第一個真心愛她之人,也是第一個平等看她之人。
「袁夫子放心,我程氏女絕不會與人做妾,不也會損了您的名聲。」
袁慎任程家教席先生的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他今日已經在太子和三皇子面前稱少商和她是他的學生。如果哪天她或少商給人做妾,丟人的不只程家還有他袁善見。
「我並非看不起程氏...」其實袁慎之前想說的是,一般世家大族的子弟不會娶門第不對等的新婦,除非用情至深。「...我這也是為你好。」
袁慎總覺得今日三皇子打量程姣的眼神,很不一般。
「學生謝過夫子苦心。」程姣覺得這三皇子的性情有些暴躁嚴苛,雖然以後相間的機會少之又少,但還是避開些為好。
次日程姣患上了咳疾,咳起來撕心裂肺,她之前身體健康很少生病,這次咳疾又來勢洶洶,蕭夫人,少商還有程姎都憂心不已,一度都想留下來照顧她。程姣百般勸說,直言王家下貼是給程氏面子,阿母一定要去,最好能在宴上為堂姊多相看幾個郎婿。
在古代咳嗽算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疾病,因為咳疾久治不愈就容易發展成為癆病,是以之前桑氏的咳疾不見好轉,程止才急得到處尋醫問葯,皇甫儀聽了也憂心忡忡的讓袁慎傳話。
程姣知道自己只是心病,哪個女孩子不曾幻想過自己可以嫁入皇家,但現在那點幻念全被袁慎打消了。袁慎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她聽得分明:她不配為皇家新婦。
程姣雖然不認為自己是天之嬌女,但也是程始夫婦寵愛著長大,如此被一個人直說她不配高嫁,心裡自是發堵,這一堵就生了病。自覺只是生個病,沒什麼大問題的程姣,又捶了一陣子的軟枕撒氣,看得起怎麼樣,看不起又怎麼樣?她大可以嫁一遊俠兒,狼藉天涯。
讓婢女保持室內通風,程姣自己多飲了些水,隨後就準備睡回籠覺,而王家宴會上,沒見到想見的人卻見到討厭的人,王川此刻的心情十分不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