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歸去來兮
突然來臨的刺痛感在腦海中傳來,那宛如千萬隻利爪在抓撓黑板般的尖銳異響在他的耳邊響起。
丁雨澤忽而感到陣陣眩暈,一股甜膩湧上喉頭。他不由得靠著牆壁,直接坐倒在地上。
隨後,他的眼前開始出現種種模糊的幻象。模糊的星光之間似乎有著充滿惡意的視線打量著他,那揣摩的目光猶如可以削去靈魂的刑具,每掃過一遍都讓他的心靈更加疼痛幾分。
恍惚間,一股暖流在鼻腔中傳來撫慰著他如同被釘鎚重擊的靈魂,將他意識中那躁動不安的星光壓下,讓他終於能在折磨之中脫身,並且暫時地擁有了能夠審視自身的寶貴力量。
他艱難的抬起雙眼,幾乎用盡全力地環顧了一下自己周圍的環境。
在被幻境衝擊的情況下,不講求任何方法便粗暴地宣洩出自己的力量,僅僅三次的大肆揮霍便已經將自身的力量徹底榨乾。他累了,這不是肉體的勞累,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猶如天鵝絨般的漆黑再次將他籠罩,沉悶的呼吸點燃了他最後的清醒。
面前滿臉憂慮的男人讓他中斷的記憶緩緩復甦。
自己……好像……是……睡著了?然後……做了個噩夢……醒過來之後好像是跟隕墨動手了?嘶……不會是被隕墨打暈了吧,可能性非常大!不過……以那個傢伙上次一面之緣見到的身手和他身上的氣息來看,直接秒了自己沒有任何問題吧……我是找死到什麼地步才能去襲擊他呢……
隕墨見丁雨澤漸漸蘇醒並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身軀撐起,便伸出一隻蒼白消瘦的右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將其按回到搖椅靠背上。
「別動。」
沙啞低沉的聲音彷彿敕令一般帶著讓人無法忤逆的威嚴。還未等丁雨澤緩過神來,一滴冰涼的液體便已點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丁雨澤明顯感知到,當那滴冰涼的液體滴在他的額頭上之時,他的內心無比空靈,那滴也液體如同能穿透皮肉骨頭般,穿過頭蓋骨,變成一隻只冰涼柔軟的觸鬚輕輕撫摸著他的大腦皮層。
絲絲的涼意清洗著他的意識,就好像再一次的被拉回了那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但卻沒有了上次的那種恐懼之感。反而像是鯨落入海般向著黑暗的更深處緩緩沉去。
無邊的寂靜使他幾乎要融化在這片黑暗之中。在這裡,他看到了一束束潔白的鳶尾花,看到了一座座墓碑,更看到了雞鳴寺的櫻花開合,又墮落為泥土。
他彷彿是在向著死亡墜落,可他卻根本生不起抗拒的念頭。於是,他只能就這麼毫不掙扎地沉向死亡。
隕墨看著面容逐漸由痛苦猙獰逐漸轉向安詳,甚至逐漸揚起一抹微笑的丁雨澤,輕舒了一口氣。
他本意是讓丁雨澤感受一下危機,使他可以從睡夢中醒來,結果鬼知道這傢伙看到了什麼,差點靈魂受損。
隨即,隕墨輕輕打了個響指,丁雨澤緩緩睜開了雙眼,卻又臉色大變,回味著剛才的感覺,就彷彿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永恆的沉眠府邸——死亡——那靈魂的歸所!如果真的任由自己沉下去的話……自己……會死么?會不會自己都會認定為自身死亡,並這麼永遠的沉眠下去?
丁雨澤望著面前還在燃燒的線香,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眉心的那抹涼意,便無視著面前的眾人,繼續沉浸於自己的回憶之中。
正當他深陷回憶之時,面前被遞上了一杯溫熱的紅茶。劫後餘生的丁雨澤還在努力的思索著剛剛夢境中的感覺,
以及自己上個夢境看見的那片無邊煉獄,便二話沒說地順手接過了那杯紅茶。
可是他突然發現……遞給自己紅茶的那隻手根本沒有任何的體溫!
猛然轉頭,隕墨正帶著一絲玩味的微笑注視著他。他突然發現隕墨在非戰鬥狀態下,眼睛中的紋章是非常淡的,似乎只有那輪寧靜的暗月。而那道「X」型刀痕只有在長時間對視並仔細觀察的情況下才能發現。
正當他努力的在腦海中勾畫出那道印痕之時,他的大腦轟地一聲彷彿,遭受了重創。
先前的那片煉獄景象再次再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而那輪暗月和那道不斷湧出煞氣的「X」型刀痕也在他的腦海間緩緩組成了隕墨那詭異的眸子。不顧自身的疲倦,丁雨澤「嗖」的一下向旁邊跳去。面對這實力強大而詭異的隕墨,他帶著一絲顫音問道:「你……你,你又要幹什麼?剛才的那些幻境是不是你弄出來的!為……為,為什麼我在裡面看到的刀痕和月亮跟你的眼睛一模一樣!」
隕墨聽了丁雨澤的話,便無比好奇的問道:「小傢伙,你究竟看到了些什麼?我的本意只是打算讓你感受下殺機,然後把你弄起來跟我們去吃飯,哪成想你反應這麼大……?還有,你是怎麼做到剛覺醒不超過三個小時就能把力量運用出去的?」
隕墨心中的疑問比丁雨澤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白明顯多的多,旁邊的拉里與天狼等人也附和著隕墨向他投來疑問間帶著震驚的目光。
聽著丁雨澤的詳細敘述,就算是隱者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煞氣?刑具?亡靈?墳墓?這不是隕墨的覺醒幻視「地獄第一景·幽冥侯判所」嗎?傳說中去往死界前走過的殺戮與死亡之域,哪怕縮水了不知多少,仍然保有著標誌性的基本屬性。
隕墨又示意丁雨澤繼續說下去。當說到他逐漸講到那段向著死亡墜落的感受時,連隕墨也不由得投來了讚賞的目光。人皆謂之,符文系精神力跟靈感度高得離譜,今日在這個啥也不懂什麼都敢接受的小白身上所體現的,卻遠比其他的自我保護機制相當完善的禁忌者所展現出來的所多的多。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已經熟悉能力的禁忌者,反而會盡自己所能的去抵抗從而無法看到這等珍貴的幻境經歷。
等到丁雨澤的情緒穩定下來,隱者便走到丁雨澤面前,並蹲下來看著面前的少年。
「嗯……輕微靈魂受損,識海被榨乾。所以,請說說吧,你怎麼做到的那麼快放出自己的力量,甚至……還在後面兩次用出了一些星辰系特有的星座結構的?雖然浪費仍然高的離譜,但是,至少有了意境。」
隱者的身上散發著一種令人平靜的氣質。這氣質平靜如水,與隕墨所散發出的截然相反。
白色的煙霧輕輕縈繞飄散在半空之中,丁雨澤只感覺耳畔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風吹過竹葉的聲音,又似乎是那微不可查的筆尖與紙的摩擦聲。似乎有一點墨跡緩緩漾開,一道符咒在丁雨澤的瞳孔之間緩緩勾勒而成,穩固著他的心神。他在這寧靜之中緩緩的敘述出了自己在幻境中所看到的那抹刀光,以及切割天地的一縷死意絲線。
聽完這些,隕墨投來的目光之中也不由得帶上了一抹欣賞,用自己最不擅長的方式,來使用自己剛剛獲得到的力量,並且使用成功了,勇氣可嘉,天賦可嘉,儘管這份運用方式……實在是蠢得不堪入目。
悠悠轉醒的丁雨澤捧著已經涼掉的紅茶蜷縮在沙發上,而隕墨已經重新坐回了搖椅上撐著頭看著他,空氣第無數次的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咳咳咳……咱是不是該吃飯了。」站在旁邊,並一直懊惱著丁雨澤為什麼沒有被自己發現的拉里開口道。一是為了打破這尷尬的寂靜,二是為了刷一下存在感,並借著吃飯的機會嘗試把他從隕墨手裡挖走。
「對啊,玖離你剛才不是說有家烤肉很不錯么,帶我們去啊,跑了大半天都快餓死了。」沉默良久的天狼如夢初醒般附和道。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玖離的身上。玖離那打算放下手機的手一愣,隨後又無奈地重新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你買單哦。」隕墨在一旁又補一刀。
玖離一臉幽怨的撇了一眼隕墨,片刻後放下手機,「走,乾飯去。」
正當他們打開辦公室的門時,一名黑色長發,擁有著淡金色雙眸的女孩出現在了門口,還保持著正要開門的姿勢,來人正是剛剛開車接應他們的長白。
她見到隕墨,便直接將左手的手提箱遞到隕墨面前,然後打開。
「游神社那幫傢伙這次折了幾個人,他們的物品我收回來了,第七國際那邊可能會來要,不過這上面沾染的怨氣有點大,我不敢動,交給你了老大。」
只見一張黑色描繪血色紋路的狐狸面具端端正正的擺在提箱之中,悲慟的狐鳴層層疊疊地傳出,一隻火紅色的狐狸虛影睜開,血紅色的雙眼向著面前的銀髮男子撕咬而去。滔天的怨氣組成無數鬼影發出刺耳的哀鳴剮蹭著眾人的耳膜,只見隕墨腳下的陰影剎那間膨脹延伸,將那面具包裹,在他的手心緩緩勾勒著奇異的花紋,伴隨著隕墨眸中的暗月緩緩地亮起,旋轉。
見到這幅姿態,眾人皆是一顫,隱者的符咒尚未完成一半的繪製,拉里的手中數道繃帶便如閃電般射出包裹他們的雙耳。自九幽之下受刑的萬千怨靈的嘶吼自隕墨的口中發出,帶著靈魂上的衝擊衝散了面前的虛影,與此同時,隕墨手中的花紋剛好相連,四道幽綠色的鬼火募地亮起,飛快的凝聚成一道骷髏頭的虛影將手中的面具吞下,燃燒著幽綠色鬼火的鎖鏈伴隨著陰影的禁錮將手中的面具徹底壓制封鎖,並被隕墨順手丟進了打開的死亡之門中。
包裹著眾人雙耳的繃帶緩緩地化作黃沙落地,拉里一臉憤恨的罵到:「他媽的你這個幽靈尖嘯傷隊友比殺敵都特么狠,怪不得輕易不見你用。」
「咳咳……走了走了吃飯去。」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隕墨帶著眾人朝著出口走去,只剩下長白留在原地,片刻后,反應過來的長白朝著他們徒勞地喊道:「喂喂,吃飯為什麼不帶我啊!等等我啊……喂……」得到的答覆卻只有引擎啟動的聲音。
就在汽車遠離總部之時,一道籠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卻突兀地出現在路邊,「喂?是我……咳咳咳……那個無緣無故跑到現場的小崽子真的跟在調查局的人旁邊,等調查局的人走了再謀划動手……」沙啞衰弱的聲音在兜帽下傳來怨毒的雙眼盯著逐漸遠去的汽車……